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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红色的驴子行走在紫陌上，纷杂的往事萦绕在白和道的心头，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华原县城，嘟囔了一句话：“唉，走着看吧，怂娃！”
其实，他从中河湾走的时候，豹子在高窑里看得一清二楚。当他赶车过河上了路，豹子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大，他静静地把着窗户望着河对岸山脚的驴车，一句话不说。竹青也在一旁看着，她看车子走过去了，对豹子说：“你大走了，咱咋办，现在能出去吗？”豹子约莫地里的人快回来了，他得出去跟牛娃打个招呼，然后糊弄其他长工到一边去，这样才能把竹青安然送到牛娃家。他让竹青耐心再等一会，就下去了。他从柴房悄悄出来，踅摸到灶火，李嫂就问她去哪了，告诉他白和道来了，还跟他讲了老东家要给他问媳妇的事情，并说道：“你这一向忙活啥呢，一天都难看到你的影子。”豹子说：“我去上河湾有点事，几个朋友相邀，不去不行，他来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谁都没事了在屋里等着他？”李嫂就再不说了。几个长工回来吃饭，豹子问牛娃去哪儿了？一个长工告诉他说：“一后晌就没见牛娃，谁知道他弄啥去了。”长工又说，“牛娃是老实人，可能啥事情缠住了，不像羊娃会偷奸耍滑，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豹子二话没说就向牛娃家走去。到了牛娃家，他见羊娃也在，一问才知道羊娃是来看看牛娃为啥后晌没去地里。羊娃一见豹子就卖好地说：“嗯，这个地方好，牛娃收拾了一后晌，你去看看吧，给她独自一个收拾了地方，也省的相互打扰不是，嘿嘿。”豹子一听就恼火，他装糊涂地反问：“啥好啥？嘿嘿啥？你贼日的吃饭不多管事不少，回你家去！”羊娃顿觉自己失口，后悔不已，他赔了笑脸，“豹子，你甭生气，我没啥意思，没啥意思，真的！”他多余的话很不自然，使豹子更加反感了，“滚滚滚，滚你大的蛋；笑个球，滚！”豹子无名火霎时烧了起来，“你个狗日的，挣钱不多，管事不少，出去敢胡球咧咧，小心我砸断你的腿！”羊娃想不到豹子发这么大火，拔腿就跑了。活该有事，豹子的发火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招了大祸，使他的人生命运到了一个紧要关头。
李羊娃是个穷汉，小时候跟他大从南山逃荒来的华原，在中河湾落脚。他大能下苦，除了种地还挖药材、烧炭、打猎，省吃俭用，奋斗了十来年置了几亩薄地，还能凑活的过日子。在羊娃十一岁时，他大雪天去砍柴滑到了沟里摔死，剩下他跟他妈度日。少长，他便给人放羊，后来他母亲也病逝，留下他天不收地不管的由着性子野。有人给他说了个媳妇，也是逃荒过来的，他没花几个钱把媳妇娶回家。媳妇管不住他，而且媳妇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货，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好，不说吃了这顿没有那顿，就是穿衣都是问题，俩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羊娃就骂媳妇，说人家婆娘都会去挑菜，你就不会？光知道吃！媳妇就跟他嚷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你穿得啥吃得啥？你还好意思让我去挖野菜！你把米面背回来，我是不会扯面还是不会炒饭？家里几亩薄地你不好好务弄，草比庄稼长得都高，你做啥去啦？”羊娃过去跟他大打过猎，学了两套本事，没事就拿了梭镖、弓箭、夹子去后山狩猎，因他缺乏耐心，空手的时候多；如果有了收获，他也会拿到城里卖，卖了钱就买些急需日用品给媳妇拿回来，总是忘不了给酒葫芦灌满。有吃有喝的时候，媳妇会说会笑，有时炖一锅兔肉，这夫妻俩也会喝他个一醉方休。媳妇也会说他，让他设法挣些钱，把地务好；他就会说过日子得俩人同心协力，你一天啥啥不干，吃了睡，睡了吃，还攒钱，球毛都攒不下！别人耕种时他四处游荡，比如过了豆子的下种季节，他会说今年种玉米；过了种玉米季节，他会说种红苕，就这样到了秋季他的天地里除了草还是草，媳妇就会往炕上一躺发脾气，“吃球喝凉水吧”。这个时候他会一声不吭地背了打猎的那些东西出去，想捎点干粮都没有。后来媳妇怀娃了，得要营养，他没办法，寻了个人家他大留给他的把几亩地卖了。从此，又成了彻底的“无产者”了，等媳妇把娃生下来，卖地的那点钱也花的没剩几个。他只有给人熬长工的份了，本来给人当长工也没人要他，还是牛娃跟豹子俩混得好，牛娃才给豹子说了让他来做活。豹子平日不跟羊娃说太多的话，他瞧不起他，所以也不了解羊娃的人品如何。羊娃做活偷奸耍滑，他还教牛娃，“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牛娃就告诉他，“端人家的饭碗，就得给人家做活，就那么些活，你偷懒他偷懒，活谁干？终究还是得咱干。”豹子平日给他们分派了活，基本上让牛娃负责，他一般不跟长工多说。因他的脾气不好，雒玉山教过他让他只管好大的方面，具体的活给谁做他给他推荐了几个可靠的人。那日豹子为竹青的事发愁，遇见了牛娃、羊娃俩跟李合合在马号喝酒，觉得让这三人给他帮忙不会有问题，就把事情对这三人讲了。三人异口同声答应：“为朋友两肋插刀！”他承诺事成之后给没人一袋粮食作为酬谢，三人乐得合不拢嘴。那夜他们三个按豹子要求都穿了黑衣服蒙了黑布，由豹子翻墙进了姬德昌院里并杀死了大黄狗，尔后开门放他们进去。其实他们三个啥也没干，回去后豹子照样管了他们吃喝，还兑现了承诺，三个人皆大欢喜。当羊娃把一袋粮食扛回家，他媳妇惊得半天出不来气，问他在哪儿偷得粮？他故作神秘，媳妇倒也没有深究，还破天荒地给他吃了一大老碗扥面，虽说缺菜少油，毕竟跟过年一样。夜里媳妇犒劳他了一番，他美兹兹的，一高兴把豹子交代要保密的话全忘了，在媳妇跟儿显摆，“想死你你都不会想出今儿这粮食咋来的！但是，我还不能告诉你，反正不是偷的。”媳妇往他怀里一拱，“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管你从哪儿偷的抢的，我能吃就行，谁还嫌弃有贼腥味？”说着又一拱，这下撩起了羊娃的性趣，俩货黑灯瞎火扑腾了一番。羊娃骚情劲儿提了起来，他对着媳妇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媳妇推他一把，“这窑里就咱，你还对着我耳朵屁囔，怕谁听了去？你出气熏得人恶心，离我远点；做贼似的，害怕谁偷听了去，大点声。”“瓜婆娘，没听人说过‘隔墙有耳’，这事不能大声说的。”羊娃想说不想说的，不说憋不住，说了又怕漏了风，惹下啥乱子。媳妇见他支吾，就拧过身子，“不听了，信得过谁跟谁说去，看你那个妈嘴严实。”“说说说，死屄婆娘些个，”他还是把嘴对着媳妇的耳朵小声嘀咕，那婆娘听得津津有趣，听完了半晌才说：“真的？那女子漂亮得很？你们都不怕人家报官，收拾了你们？”羊娃得意地说道：“瓜婆娘，天知地知我三个知，谁还会知道？不怕，人不知鬼不晓怕个球呀。”媳妇说：“那我不是知道了，就不怕我说出去？再说了，那是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儿去，就是个鳖也得出来晒晒太阳的。”“你这屄婆娘，只要你不说，剩下的都是大老爷们谁嘴碎？”羊娃忘乎所以了，他说道，“你没见过那女子，我看了都心哩。”“看你那球式子，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连我都养活不了，还想掐野花？看我不收拾你！”媳妇说着手伸过去拧住了他的大腿，羊娃疼的连连求饶。媳妇松了手，继续问他：“你们弄得那个野女人藏到哪儿了？老实交代。”羊娃说：“这我真的不知道，拧死我我也不知道。”媳妇说：“捅了天大的窟窿，就给一袋子粮食捂嘴，豹子也太啬抠了吧，回头有机会你再跟他要些啥，听着了没有？”说着她的手又伸向了羊娃的大腿，羊娃赶紧往一边闪，尻子就露到了外边。
今儿他受了豹子的话，红着眼窝从外边回家，媳妇眼尖，就问谁欺负你了？一个大男人没出息的样子，是不是跟谁打锤了？跟谁，说了我去寻他。羊娃圪蹴地上，委屈似地抱了头一声不吭。媳妇骂他球式子没楞水，在外边受了气不在外边出，回来给婆娘娃娃脸看，真是屋里的光棍！媳妇想了想觉得一定是受了豹子的气，就说道：“是不是豹子那个二锤子给你气受了？你黑里白里跟他干，听话的跟个公公似的，他凭啥欺负老实人！说呀，是不是他欺负你了？”羊娃本身就觉得委屈，听媳妇再这样追问，控制不住，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媳妇见这顿时泼劲儿大发，“哭球哩！寻他去，得让他说个一二三，老实人就是这么好欺负的？捏柿饼寻着我们咧？！”说着就要出门，羊娃跳起来一把拉住她，“你做啥？还不嫌丢人，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了，还不看笑话？”媳妇摆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点着男人，“怂齉鬼，就会在家里逞英雄，他个豹子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人家雒家的狗腿子吗，嚣张的啥嘛！咱也不是砧板上的兔子，任砍任剁，受人随意欺负的。”羊娃火气上来了，上手打了她一耳刮子，骂道：“死屄婆娘，你想害死我呀？我端得人家的饭碗，不受人家气受你的气？老汉在外受窝囊，回家还受窝囊，我就是个窝囊鬼呀。”羊娃的一巴掌打得媳妇火上浇油，她蹦着跳着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叫着：“自己啥锤子东西，柿子捡软的捏，人拿老实的欺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欺男霸女，还……”羊娃一看媳妇要闯祸，三步并作两步撵上媳妇，拉住往回拖。媳妇挣扎着大喊大叫，她的呼喊声惊动了正在家里喝汤的人们，都从窑里屋里出来看稀奇。羊娃吓得一身冷汗，此时他恨不得把嘛迷婆娘一锤砸死，他用胳膊夹住婆娘的头往回拖她，她还舞偧着手喊，杀猪似的。村人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以为两口子闹仗，也都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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