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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仁提着铜壶给茶壶续水,他跟雒玉山说:“先生,有一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下,”他将铜壶放下,说,“我想拜托您,在您乡里的地里种些药材,不知可行?”雒玉山听了,很感兴趣,他问:“嗯,行,种多少都行。啥时候种,种啥?”瞿先生解释说:“是这样的,这两年我在花园里试着种了些黄芪、党参,还有几棵杜仲,长势还不错。德仁就有个想法,如果能在山里,寻个更适合药物生长的地方,比如柳林,种上一二十亩药材,像牡丹、芍药、苦参、柴胡、茯苓等,一可以自己炮制,二能拿去换其他药物。我估计了,或许是条路子,再不济也不至于亏损。”雒玉山听了,就打心里觉得是个好点子,他就想起了老婆子对德仁这孩子的偏见,他很赞同地说道:“好主意!我赞同。山里的土地,种药材或许比种粮食效益还好呢。没问题,你们看中啥,就准备种子;用多少地,跟白相——不,我带你们去看。山里地多,随便你们挑。”德仁却支吾着不知要说啥,雒玉山已猜道他想说的,就说:“你这娃,种药是正事,治病救人的。你是想问用地咋算账,是不?”德仁笑着点点头。瞿先生也说:“嗯,咱俩关系没说的,但用地是用地,一码是一码,还是说一下吧。”雒玉山说:“行,不说也不对,那就一亩地一年十个铜子,行了吧。”他说了自己先笑了,然后郑重其事地对德仁说,“贤侄,是这样的,种地你不会,还得我给你寻人。你就管着给你种地人的工钱就对了,其余的你甭管。等这两天宝玉戒烟大劲过了,咱就去。”瞿先生哈哈大笑,他对老朋友很了解,晓得怎样相处,其余的也就没再多说,只是说当下还是以宝玉的事为重等等。雒玉山拿了药,起身要走。瞿先生自然要留,客气一番,雒玉山说啥都要回,他还惦记着宝玉。
雒玉山顺着原路返回,这个时候街上人很多,他才想到今儿又是逢会日子。平时逢会他也会在街里转转,看看市场行情,通过乡民们的交易,他能捕捉到需要的信息,甚至兴趣来了,也会问询外地客商一些商情、社情、地情以及夏秋粮或者桑、绵等的收成。现在他顾不上这些,心里想着刚才德仁讲的话,觉得德仁这娃还不错,不像先前给人的印象那么腼腆,也有股干劲儿的……他走得很慢,突然听有人唤他:
“雒先生,雒先生,雒先生。”
回头看时,保安团团总张子行站在跟前,正对他笑,他赶紧搭话:“哦哦,张团总啊,看看,这年纪大了,耳也背;你这是……”,张子行说,“雒先生出来散心?想啥呢,一路低着头?”“呵呵,没啥。”雒玉山问:“你的团部设在哪?”张子行倒很谦虚地说道:“啥团部不团部的,也只是个样子。走,我带您老看看去。”雒玉山推辞说:“不啦,今儿还有事,改日定来叨扰。哦,还有一事,那日你说我那贤侄一事,我到现在还在心里搁着,准备咋说?”张子行也来了兴趣,他说:“哦,这是驻军的意思,当时我也是出于好奇,再者知事大人也对他很感兴趣,想见见他。至于他们比武不比武,我觉得如有把握,还是比一下,也让这伙丘八领教领教华原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知事担心他不敌,故要亲自考考他,也就是如此而已。不过,具我对卢占奎的了解,他很爱都,好胜心极强,这件事不会轻易罢休。先生看该如何应付?”雒玉山不听则已,一听这话,他也很为侄儿担心,故问道:“卢占奎手下厉害人是否很多?依你跟知事的眼力,能看上的有几个?”张子行想了想,说:“若说厉害,他们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们都很强悍,匪气十足,但真真正正地个人本事,我倒没见过。不过他们马上功夫很了得,拳脚功夫嘛,估计一般。所以,这也是重要的一环,知事大人也很想知道令侄的功夫,仅此而已。”雒玉山听了这话,得这个知事倒有人情味,便对张子行说:“张团总你忙,回头我会把知事的意思告知兴华。”
雒玉山回到家,在院子叫过秋菊,将药给了她,吩咐她如何煎药让宝玉服用,再问老婆子兴华,老婆子说他刚睡醒一会,在宝玉那儿。正说着见兴华从宝玉那儿出来,就示意让他过来。他问询宝玉情况,兴华说还在睡,这会儿乏了。雒玉山把兴华叫回屋里,对他说了路上遇到张子行的事,兴华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好么,就得跟他们比试比试,否则,也显得这些匪兵太厉害了,该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了。”雒玉山见侄儿如此说,便分析这伙卢军,他说:“这些人打家劫舍依仗的群胆,但他们也是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实战经验丰富,而且个个心黑手狠,不可轻视。”兴华也说:“是得想个妥帖的办法,绝对不能输给他们,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不过,这几天宝玉正在戒烟,也顾不上那些事,再说那些货不是进山剿匪还没回来,我看还是等宝玉过了戒烟的紧要时间在考虑比武吧。”
父子俩正说得热火,秋菊来报:“柳林来人了,捎一封信。”兴华赶紧起身接了信件,一看正是太平镇来的,很是高兴。雒玉山问秋菊:“捎信人呢?”秋菊答:“是那个叫老四的送来的,急匆匆地门都没进,说下午过来,就走了。”雒玉山听了,自言自语道,“是来卖东西的,这个老四。”他对秋菊说,你去街上看看他在哪儿,哦,到卖山货那儿看看;一会给他送些饭。秋菊去了。兴华兴奋地看着来信:
兴华兄台鉴:
见信如面,华原太平咫尺,恨无双翼!华原伯父阖家安泰!兄台万事如意,深感欣慰,手头琐事,两天内余亲赴华原迎之,王兄谅解。余正有心事欲于人商榷,苦于无知音者,兄至,所期有时也。如不絮叨,见面畅叙,华原见。
方保赢民国八年三月二十日
兴华兴高采烈的告诉大伯信件内容,雒兴华也为侄儿高兴。他接过兴华递给他的信,打眼一看就啧啧赞赏道:“你这同窗颇具书法功底!”再往下看,称赞道:“很有事业心,后生可畏呀!”兴华说:“他会功夫,从字体上就能看出。”雒玉山赞同道:“对,方家的老人是有功夫的,记得那个时候我见他的头一面就看得出来,步履稳健,中气十足,而且内功深厚。”兴华简略地述说了他相识方保赢的经过,雒玉山更是大大地加以赞赏。
昨夜,经历了宝玉的戒烟仪式和月娥的突然闹腾后,白和道回到偏院他的床上也是心里不净,原本疲乏的很,但回想起白日见儿子的一幕,瞌睡虫早跑了。河湾里一趟,他本是带着欣喜的心情去的,骑着黄骠马看一路春景,很惬意。没料到豹子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他不晓得是喜还是忧,吃饭不香,抽烟美味,心里如十五个捅打水——七上八下。
湾里距离县城二十多里路,因沮水在那儿由东向南折了个大弯,故取名上河湾、中河湾、下河湾,这里说得湾里是指中河湾。这一路白和道非常熟悉,先前很多年就在中河湾村生活,娶媳妇生娃都在这里。那时他正年轻,由于弟兄们分家不公,打得血里捞骨头,他十分恼火,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并告诉家人,“你们分啥与我无关,我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了,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就在中河湾村头遇上了雒东家雒景炜,雒景炜就收留了他。老东家死后,雒玉山更看得起他,就让他替自己管理这块土地和家产,他十分感激雒家,感恩戴德,任劳任怨,把这个地方打理的津津有条。
中河湾村位于河道西岸,环山抱水,土地肥沃,村里三十来户二百多口人,属于较小的村子。村子在河道的三台上,面东坐西,面对二台是平坦的水地,背靠是缓坡的梯田,土地面积比较大,人均土地在十亩左右。所有土地的三分之一是水地,水地几乎都是雒家所有,村里最大的院落也是雒家的。远远望去,村里各家各户的院墙一色都是黄土打得夹板墙,近看那方正且大,门前有几株高大的槐树的就是雒家。大门比较讲究,青砖门楼,匾额高悬,耕读人家,黑漆大门,鼓钉七行,石狮子石门墩摆布有致。院子两进两出,七间厦房正中,前院南北耳房各三间,后院偏房四间,园圃整齐,此时正是春红初绽。前院几株桃花繁盛,小风吹来,落英纷纷。这是雒玉山夏季常来的地方,平日里厦房没人住,只有前院耳房住着替东家照看庄园土地的豹子和他的两个帮手——李羊娃和李牛娃——较豹子年长几岁的青年人。雒家宅院位于高台之上的一个巨大的山坳前,合乎风水的避风聚财之说,门前是一大块平地,大门正对着河川,站在门前可以看到河湾的土地跟上下两个河湾村。
现在雒家门前的墙角立着三个人,一个是李羊娃,身形瘦高,额颅像个倒立的葫芦,眉眼不清,灰黑色服装,腰系粗粗布带,肩头膝盖处打着补丁;另一个是李牛娃,身材宽胖,牛眼、牛鼻子、大嘴巴,脖颈粗短,土灰色服装上打着几样颜色的补丁;在一个是李合合,中年汉子,还穿着破棉袄,腰里扎着一根暗红色的破布带子,他是给雒家看牲口的,眼下管理着三头牛跟一匹骡子。他三人都是雒家的长工,听豹子指挥,负责照看耕种、浇地、除草、沤肥、施肥以及带领其他短工的具体分工和佃户的土地使用情况。这里避风,平日里闲人们喜欢聚集在这儿晒太阳、谝闲传,今儿却并无太阳,而且阴霾,能在外聊天的人几乎没有。不过这三人似乎不在乎天气,他们这会儿难得清闲,聚在一起谝闲传,谝闲传也是他们的娱乐方式,说说笑笑,稀奇古怪,道听途说,妖魔鬼怪,男女花事等一概是他们闲聊的对象,甚至没头没尾——
李羊娃说:“小伙这下得住了,连着几天不歇气儿,美得很嘛。嘿嘿!”他说着话带着诡异地笑,瘦削的脸颊上打了几层的褶皱。
李牛娃说:“不碍你事,你胡咧咧个啥!有本事你也去寻一个来,我也给你帮忙。只怕你球不顶,没楞水呢!”他脸是紫棠色,说了话把眼珠子向一边滚,露出白眼仁。
李合合磕了磕烟锅,说:“屁嘴都给我夹紧,甭没事寻事,既然做咧就不要吭气,把头待咱弟兄不薄,咱不能做没意思的事,对吧?再说了,但说出去,出了事,咱谁也跑不了,那可不是吃得了吃不了的事,但挨板子,都得三十下;估计还是轻的呢。”
“就是,”李牛娃赞同合合的话,他说,“咱弟兄一个锅里舀饭吃,一块地里流汗水,人不亲行亲,地不亲人亲,就像合合看得那些头口,生活在一个大棚下,那能胡咬胡啃,除非想吃鞭子了。”
“对着呢,”李羊娃眨巴着眼,说,“细想想,咱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呢,为啥那么顺利,有神护佑着呢。不提别的,那如果是咱的娃,跟了那号子人家,咱心里也不痛快。以后咱们都再不许提那个事,谁提谁不得好死!”
这三个人正谈论着一件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他们一个个鬼鬼祟祟的。好在阳光明媚,否则谁都会把他们当做作祟的坏蛋。
白和道沿锦阳川溯流而上,到了湾里,白和道牵着马径直往雒家来。老远就看见李羊娃、李牛娃、李合合人在墙根儿嘀咕什么,他俩看见白和道,赶紧立起来打招呼。瘦子李羊娃先伸着摇手打招呼,嗓门干涩地喊着:“哎,白叔。好马。毛色油光闪亮!”胖子李牛娃举起胳膊,喉咙发出沉闷的声:“叔!气派得很么!老远我就看你骑着这高头大马,跟将军似地,神气!好马,嫽得太太。”李合合没有偧手举胳膊,他取出嘴里噙的旱烟袋,冲白和道笑了笑,他笑时口里显露出焦黄的牙齿。白和道牵马走到槐树跟,把缰绳拴在树上,李羊娃和李牛娃围到跟看。白和道在雒家说话有分量,他也为东家负责任,这三人主动给他打招呼也挡不住挨日刮:“你几个不去做活,在这儿嘀咕啥?豹子哩?他去哪儿了?”他看三人并没有立刻就去干活的意思,就说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一旦放开缰绳,就放开蹄子跑,全忘了正事,不像话!”他问李羊娃道:“豹子哩?干啥去了?”羊娃嬉笑着回答:“没事,他多睡会儿。今儿没啥活路,该做的活早干完了。”说着他们三个一起去了牲口棚。
白和道听说儿子还睡着没起床,他就不高兴,心想,这小兔崽子,夜里弄啥去了,太阳晒到屁股了还睡懒觉?!大门没锁,二门没上,站在院里都听得到他的呼噜声。他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喊道:“豹子,豹子!”喊了几声才听屋里豹子大声问:“谁呀!这么早——喊啥呢喊!颇烦死咧!”白和道也不接话,他坐在落满桃花青石墩上,吧嗒吧嗒地抽烟。等了一会儿,门开了,豹子懒洋洋地从门里出来,他带着还未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猛地看到了桃树下坐的人,即刻精神一抖,叫了声:“爸,你老咋来了!”白和道没接话,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锅在鞋跟上磕了磕,这才抬头打量他儿子。
豹子生得壮实,比他爸高半头,短发,方脸盘,眉眼比他爸更放大一些,穿黑夹袄,黑裤子,腰里系着黑布带,扎着裤脚,脚蹬黑色布鞋,露着白布袜子,古铜肤色,说话声音低沉。他既像庄稼人又不像庄稼人,庄稼人的衣服没他的那样干净,他的眼神却透露着庄户人那样的实诚和憨厚。他陪着笑脸走到白和道跟前,再次叫了声:“爸。”白和道这才瞪着眼问他:“你没看看现在啥时间了?你就是这样为东家做事的?东家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的?我问你,你夜个黑弄啥去了?是不是学会赌博,跟人去鬼混了?”“看你说得啥话吗,我咋就跟人鬼混?”豹子的话音有些反常,白和道深感疑惑,心想,几天不见,这娃咋还扭捏起来?是不是做下啥没名堂的事?知儿莫过父,他从儿子穿的衣服上就有发现,以前不讲究的人突然的讲究起来,那就说明了一个原因……。豹子说:“爸,你今儿来是……”“我专门跑来跟你说件事情的,”白和道还是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立业了,该收敛的要收敛,不要一天毛毛躁躁没个正性。你坐下,听我给你细说。”豹子说:“咱屋里说,”说着他冲灶火喊了声,“李二嫂,二嫂!”“哎哎!”灶房门探出一中年妇女,她问:“啥事?哎呀!”她似乎才看到了白和道,哎呀了一声出来,“哎呀!他白叔啥时来的?你看看我,光顾上择菜了,来了人竟全然不知。”她看了一眼豹子,忙说:“啊啊,我咋糊涂咧,我赶紧烧水、烧水。”说罢她又隐回灶房。白和道起身跟儿子来到他的房里,便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屋里的一切都跟过去不一样,至于那点不同,他说不上来。猛地一个念头掠过白和道的脑海:难道这屋里最近住过女人?他看看儿子,除了衣裳干净了,脸也不想过去那么灰土,他却咋也想不通。看看豹子的屋里,进门左侧是炕,炕席油亮,因炕比较大,主人睡觉只占了不到一半,所以显得看上很空。炕头上摆着一盏青瓷油灯,旁边有两个白瓷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一个破本本,是豹子的记账本。凌乱的被头是一个黑釉瓷枕,跟前一本古书,白和道认得是《忠义水浒传》。他把手伸进褥子底,晓得炕是热的。门的右侧靠墙三根锨把粗的棍,一根蜡木棍,一根对角木棍,一根降龙木棍,墙上还挂着一柄柳叶刀,刀柄系着红绸子。往里的墙上贴着一张年画,画的是戏剧人物穆桂英,英俊的人物,肩后插着几杆旗,朱红的嘴唇咬着一根野鸡翎,煞是英武。再往里有一张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桐木箱子,箱子盖上放着一双新鞋。旁有一个旧几案,上边放着一支毛笔,一个巴掌大的砚台,内行人能看得出这个还是端砚呢。估计是那个老秀才的遗物。再就是地上放着一个铜盆和两双旧鞋,屋里几乎就是这样,再无多余之物。
白和道父子俩坐在一起谈话的时候很少,自前两年豹子操持这一摊子的事后,他俩的话就越来越少了,豹子顶了白和道几回,白和道就感到自己老了,该跟儿子分开住了,这才跟东家去了城里。他很明白,这世上无论什么,都有个聚散,无论是驴驹子、马驹子,牛娃、狗娃,猫娃、羊娃,该离开父母时你就挡不住,如若挡得住的,那么这个娃子一定不会是有出息的,至少他没有很好的生存能力。为此,他有事坐在暖暖的太阳地里,看着母鸡带着一群雏鸡若有所思,一个鸡娃长到一定的时候,它也得离开群体而独自生活,在一块就得掐架。可是他也想到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却立刻觉得豹子这货不行,连个乌鸦都不如,自己气得浑身发抖。随着年龄不断递进,思维就越来越活跃,而且也愈发细腻了,渐渐地还多情善感。儿子端一杯茶给老子,老子这时会变得很讲究,看你是不是两只手端得,如果不是,他就会十分不悦;如果是,他还会注意看你端的时候是否恭敬虔诚,总之,得寸进尺这个词汇的用处很广泛。父与子是和谐的,又是很有分歧的,矛盾的,老子很容易满足现状,儿子很不满意老子,嫌老子眼头短、目光浅,没有气派。于是,分歧就出来了,一旦有了分歧,拌嘴就是家常便饭了。有人说儿子跟老子上一辈子是冤家,有时候这句话似乎有点道理,但是想想,也不过是当事人无奈时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白和道跟豹子说道问媳妇的事,豹子不说愿意也不说反对,只是咧着大嘴笑,当老子的还以为儿子不好意思,便说:“娃,你都二十多了,媳妇事得抓紧,你成了家,我也就没心事了。咱老白家过去也是大户,虽说不很富裕,但也是耕读之家,自从他们为分家闹纠纷,我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去过。我三十三上才有了你,你妈又去得早,我恓恓惶惶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你还读了几年书,不算睁眼瞎,这点也是我的一些安慰。我还指望着你重振咱白家,那些亲戚们现在一个个都败落了,唉!谁让他们窝里斗呢,这个结局我早就看到了。现在,咱爷俩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我还指望着你能独当一面,为咱创一个属于自己天地哩呐”白和道说到这儿,眼角汨汨地渗下一道泪水,顺着脸上的皱褶延伸,他动情地说道:“雒家待咱不薄,托付你大事——看管这么的庄子,你一定要上心,可不敢动下啥大烂子,辜负东家也对不起咱自己的良心。今儿早,东家还要我给你捎话,让你抽空去一趟,我估摸着是给你问媳妇哩,你看你啥时候去?”豹子脸上露出笑意,没说话,他似有啥话要说,但并没有开口。白和道见儿子不吭气,以为他不好意思,就说:“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天经地义,没啥不好说的。”豹子吭哧着说:“爸说的都对,我听着呢。东家要给我问媳妇,不知道问的是哪儿?我可不想弄个‘布袋里卖猫娃’的,所以我说还是不要麻烦东家了。再说了,我才虚岁二十一,比起您老三十三还差得远着呢,急啥?不过您老放宽心,我一定给您取回一个好媳妇,给您生一堆娃娃。”白和道突然发觉豹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竟然说出不要给他说媳妇的话,而且说的那么自然轻松,不得不使他深思。再看看豹子,似乎还有话要跟他说,但又不好说的样子,他心里嘀咕着:“这怂娃,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他私底里寻了那儿女子,或者谁跟他说了媳妇?看样子是这样的,我得好好问问他。可是,他不愿意给你讲,你若这会儿问,会不会吃戗茬子?我还是忍一忍,待会问李家媳妇,她一定知道的。”白和道想到这儿,就装作没事一样,问儿子:“地里活都好了?”“好了。再等两天,锄草施肥,再就是那些罂粟,得浇水,再就没啥了。”豹子心里有数地说道:“按东家要求的,种了三亩大蒜,苗还出的不错,过几天一浇水苗子就会呼呼地长,早早地就能吃上蒜薹跟新蒜了。麦地墒情不错……”讲开地里的事情,豹子如数家珍,白和道甚为满意。
吃了饭,白和道跟着儿子去地里看看,果然如他所说,该干的都干的不错,他就放心了。看见羊娃跟牛娃俩人在给地里放水,白和道特地过去交代他俩:“少放些水,过两天要齐齐地过一遍锄。”俩货笑着答应,白和道很满意,他是一个真正的庄稼人,心系黄土地。他回头跟儿子说话,却看儿子心不在焉,不停地瞅着村里。他想这怂估计是瞌睡了。他看看天也不早了,就对儿子说:“我回去了,你去把马给我牵来。”豹子闻声立刻向村里跑去。
白和道临走时还一再叮咛,要儿子去城里一趟,豹子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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