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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路遇土匪救女婴
雒玉林接到家书,心急如焚,拿了佩剑,策马便往华原赶。五黄六月,天气酷热,一路风尘,满目荒凉,死气沉沉。通向渭北华原的官道上很是静,路人很稀,路面被红的发白的太阳晒得炽热,原野上滚来滚去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天空中偶尔飘过几片白云,似乎也很惧怕热流,霎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火辣辣的太阳就像定在了当空一样,似乎要把火气全部洒在大地上才肯罢休,路面蹚土流动,马蹄踏过扬起一溜烟尘。骑马的人跟马一样汗流浃背,马儿只是浑身被太阳灼烧的热,人却更是内心的急躁,愈加更觉得酷热无比。他一路上很替马儿着想,见着有水草的地方便要停一会儿,目的是让马儿歇歇。管道两边有不少白杨树和楸树,树叶泛着白色,很少听得鸟儿鸣叫,更不见天上有飞翔的翎羽们。他虽然赶得急,却依旧走的很慢,二百多里路程走的比往日要慢了很多。第二天下午,走到离华原县还有二十里地的苇子河。这条从西山蜿蜒过来的小河,因从地势较平缓的一条土沟里漫出,形成了宽二百丈、长十几里的湿地,其间水草茂盛,菖蒲水草丛生,有人种植莲藕,更多的是野生的芦苇。这里野兽、飞禽、蛇类动物很多,平时单独人不敢在这儿逗留,就是害怕突然地吼叫声跟怪异的嘶鸣声,当然也有猎户在此狩猎为生。官道从其间穿过,道旁有一座三义庙,建于何时?没有人考证过,已经残破不堪。不知从什么时间起始,这里有了剪径的土匪。雒玉林骑马到这的时候,空气已不很热了,他牵马步行,也离家不远了。进了芦苇遮掩的路中,突然飞起两只大鸟,跟着就有一头野猪从他前边的路上蹿过,跟着呼呼啦啦地又过去了五六头。他的受到马惊吓,昂首咴儿~~~咴儿~~~地嘶鸣起来。雒玉林用力拉住了被惊吓的黄骠马,刚安定下来,就听到有人喊救命。他飞身上马,循声过去,一出苇子丛,便看见不远处又五六个匪人在劫持一个马车。他飞一般地抢到跟儿,还是晚了一步,劫匪是劫财物的,遇到了不从的主,就下了毒手。他们杀死了车上的两个男人,地上还有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劫匪们正在抢车里的物品,有的拿包袱,有的在死尸上搜寻,一个土匪扛了木箱要走,地上的妇人手扯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着。雒玉林在很远就大声喝斥:“贼人放手!”声音刚落人就到了跟前,劫匪见只有一人,并不害怕,各自拿着刀棍冲他扑过来。雒玉林并没有拔出身上的佩剑,只见他徒手向前,先是夺了棍,再是用棍打翻了拿刀的,只一会工夫四个劫匪就躺在了地上。他不理会呻吟的劫匪们,走到躺在地上的妇人跟前,只见妇人嘴角流血,双目紧闭,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蹲下身唤妇人,妇人睁开眼看着他,眼角滚下泪水,强抬起手,指了指路边草丛。他顺着看去,草丛中一个襁褓,赶紧去抱了过来,正是一个婴儿。他把婴儿抱到妇人跟儿,妇人看了一眼,流着泪艰难地说了句什么就咽气了。他这才起身去察看马车里的人,一个老汉跟一个青年人倒在那儿,已经死了。他怒从心起,拔剑就杀了跪地求饶的那几个贼人。事后他才想到自己的举动鲁莽,应当将这几个贼人押送官府处置,这下他就很难说明白了。想到事已至此,只有先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也顾不得死于非命之人,将婴儿用布绑在怀中,策马扬鞭,奔华原而去。
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雒玉林没有马上去看老爷子,而是抱着孩子去了自己的房子。雒窦氏正跟他嫂子雒魏氏妯娌俩正在说话,见雒玉林抱着个孩子进屋,俩人面面相觑,非常吃惊。雒玉林简单地讲了路上的过程,两个女人听得面面相觑,十分惊恐。雒魏氏接过孩子,十分疼爱地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哟,是个女孩儿!”她看到孩子手腕上戴着一个金手镯说:“哎呀,这孩子不是平常家人,看这金手镯。”她再细查看,发现婴儿脖子带着一根红绫带子,就轻轻地拽了出来,红绫带子系着一枚白色玉佩,玉佩一面雕着图案,一面雕有几个字。她看得出图案是“鹿衔草”,可字她却不认得。她拿去问雒玉林,雒玉林看了也不认得,她将孩子交给雒窦氏,自己拿着玉佩去上房问守在公公身边的雒玉山,心想这次就看你书蠹的本事了。雒玉山接过老婆手里的物件,小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见她不言声,拿着端详一会儿说道:“这是篆文,‘天赐祥瑞’,佩件常见的字句。”雒魏氏接过玉佩轻声说:“再没啥意思?”“没。”雒魏氏说,“我还以为这上边能看出谁家的物什呢,有了线索也好知道孩子是谁家的。”“啥?”雒玉山不明白老婆的话意,雒魏氏悄声说了句:“老二回来了。”说着转身出去了。这边雒玉林坐下喘了口气,喝了杯茶,就要去看望父亲。雒玉山守在老爷子床前,听见脚步声,知道是老二回来了。他扭脸看到了弟弟,也看到了弟媳怀里抱着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顿了下才说:“兄弟,你可回来了?”目光又放在了弟媳抱着的孩子身上,他瞪着深邃的眼窝,泛出些许疑惑。雒玉林见了瘦的皮包骨头的父亲,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坐在父亲床边,他紧紧握住父亲干枯的手,眼见得至亲至敬、辛劳一世的人即将油干灯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哥哥请得哪儿的郎中?雒景炜早就看见了玉林媳妇怀里的孩子,就问:“这孩子咋回事?你给我讲清楚了!”雒玉林怕老爷子误会,只得一五一十地跟父亲讲了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幕,雒景炜听到杀了那么多人,惊得半晌不说话。他气喘吁吁地说:“这世道!唉,可怜这孩子了!知不知道是谁家的娃?”回答当然不知道了,再说那种地方咋敢逗留,只能一走了之。再说了灾荒之年,报了官府又能怎样?弄不好还要惹祸上身呐。众人都说“是”,又轮换着看了孩子,都说孩子可怜,欷歔不已。昏黄的灯光突然忽闪了忽闪,屋外起风了,可以听见风吹槐树摇动的声响……雒景炜此刻已是气喘嘘嘘、呼吸困难了,他用很小的声音说:“玉山,这孩子与咱家有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就当自己的骨肉养活,也算你后继有人,为父心安了。日后她……她……的家……啊……啊……”再看老爷子时,他蜡黄的脸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青光,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动了。接下来丧葬礼仪自不必说,众人忙碌了七八天,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婴儿,这期间安排给佣人照看着。
丧事处理完毕,兄弟及妯娌又仔细说起此事。雒窦氏抱着婴儿,爱的不离手,雒玉山看着不说话。还是雒玉林媳妇出了个主意,让大家觉得甚是稳妥。从那天起,雒窦氏就装作怀孕,并没人注意,就是知道一点的也都装作不知道,直到十月后摆满月酒,亲戚朋友才晓得雒家添了女婴,取名叫月娥。先前有“生在谁家炕上是谁家娃”的风俗,雒家为人厚道,事情做的严密,自然没人对这件事说三道四了。世上的事情很奇怪,一样的事儿总会挤在一起出现,令人无法解释。给月娥做了满月的第二天一大早,佣人扫地时在大门口发现了一个襁褓,包着的是一个男婴。雒窦氏打开包袱检查,婴儿身体健康,发育很好。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婴儿出生年月日跟时辰,还有留言:“可怜儿无爸,小女难养下;孩子本无罪,送与贵人家。来世做犬马,报效今日恩;天涯无我路,哀怨幽深深。娃随贵府姓,便是贵府人;拜谢乃空语,叩首表寸心!”无落款也无其他字迹。雒魏氏便抱着回去,从此,她儿女双全了。一时间雒家大院欢天喜地,尤其是雒窦氏走路都像驾云一般,她非要做主给这个孩子取名宝玉,雒玉山自然乐得不住地笑。雒魏氏心地善良,看着菩萨赐给的两个孩子眼睛都笑得眯在了一起,又是剪裁又是缝制地给俩娃娃做新衣裳,还争着给娃喂羊奶、喂米油,洗娃的尿褯子。
俩娃在妯娌俩的精心照料下,一天一个样地成长着。有一件事让妯娌俩一提及就乐得开怀,那就是月娥跟宝玉周岁时的抓周,这还是雒窦氏想起来的。在雒魏氏的儿子兴华周岁时,让他抓周,床上放置了十几样物件,他偏偏就抓了石绿和胭脂两个颜料,其他一概不看。这让他母亲哭笑不得,而老爷子雒景炜却乐呵呵不住,他说,这孩子将来舞弄丹青,也算是雅士呵!所以,这次给俩孩子弄这个游戏,雒窦氏也是为了看看是不是这个“抓周”就能看得出来以后很远的事。结果,月娥偏偏就一只手抓了一支毛笔,一只手拿了一本《易安居士雅集》。过了些时该宝玉抓周了,这孩子更有意思,他偏偏就抓了一枚制钱,而且还甩着小胳膊把制钱甩在了地上,然后又抓了一个大洋也投到了地上,下来就大哭不止。看他甩钱投钱毫不犹豫的样子,雒魏氏发出一声感叹,“这碎怂!”,她将目光移向雒窦氏,雒窦氏惊得合不拢嘴,眼睛深处流露出一丝慌乱。雒玉山见了呵呵一笑,说,碎家伙是个折(she)货。其实,过后谁也没当回事,只是一提及便乐得哈哈一笑而已。雒月娥很懂事、乖巧,她比雒玉林的儿子雒兴华小两岁,比她的弟弟雒宝玉大几个月。星转斗移,几年过去,仨孩子健康成长,很招人心疼。雒玉山照样得教他们习文练武,只是他和老婆偏爱月娥,习武的事就给她免了。
雒兴华活泼好动,但却爱做一见文静的活儿——画画,他五六岁时就能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些花鸟走兽,像牵牛花、雏鸡、喜鹊、乌鸦、毛驴、狗娃,虽然稚气却很形象,博得邻里众人夸赞。少长,丹青方面更是出色,每每在院子里绘画时,月娥总是在旁边观看,不时还指点两下。宝玉好动,不喜欢看兴华画画,却爱在墙角里捉蟋蟀在树下逗蚂蚁玩耍。雒家妯娌俩看着都喜眉笑脸,张嘴就是“额娃”(额:方言‘我’的发音),“额女子”,“额的倩蛋蛋”,“额的心肝肝”。对宝玉更是疼爱有加,妯娌俩这个给他买雪花糖,那个给他买蝈蝈,买玩具,对兴华和月娥都没有对他亲。雒玉山的学问也派上了用场,夏天,在槐树底下教三个孩子《三字经》、《百家姓》;冬天,在热炕上给他们讲《三海经》、《西游记》和民间传说故事。雒玉山几乎是父亲的翻版,爱读书,爱抽旱烟,出入不喜乘车骑驴偏爱走路,当然也喜欢舞弄丹青了。他时刻不忘教育娃们,就连去文庙也带着三个小调皮,教他们认识高台上供奉的塑像:至圣先师孔子、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还有十二哲人,闵子损、冉子耕、冉子雍、宰子予、端木子思、冉子求、仲子由、言子偃、卜子商、颛孙子师、有子若、朱子熹,并给他们讲解这些圣贤的传记故事,雒窦氏嫌他教的太多,说你给娃们讲得恁们多,能记下不?他说,记下记不下无所谓,关键是要他们在心底里有个认识,自然有作用的,你不懂再甭胡咧咧。他在给三个孩子上课时最喜欢教他们《诗经》,念书念到兴致来时,会眯着眼睛,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三个学生跟着念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念着念着只剩下月娥一个人的声了,宝玉偷偷溜走去吃东西了;兴华则侧着脑袋看月娥念诗,他发现月娥念起诗来的样子很好看。接下来就是宝玉和兴华二人伸出手掌挨板子,雒玉山撅着胡子,抡起两寸宽二尺长的竹板,打在两只不好好学习者的手心上,声音“啪啪”地清脆悦耳。直打得俩人不再顽皮发笑,将哭未哭的时候为止,这也是雒玉林作为教师的经验。月娥虽是女娃,很聪明,背书流利不打磕绊,较兴华跟金宝要强的很多,自然深得雒玉山的喜欢。兴华很喜爱绘画,画作很得雒玉山赏识;宝玉顽皮又工于心计,虽说学习不用功,但颇有小聪明,经常做出令大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也惹得雒玉山乐呵呵的。两年后雒魏氏有生一男一女俩娃,男娃名昊字兴国,女娃名馨字月芳。这俩娃一直由雒魏氏自己带,而兴华在长到五岁时由雒窦氏照看。雒窦氏在有了天赐的一儿一女后一年,或许是民间说的引子吧,果然就生了一男娃,取名强字宝仓。
孩子像雨露滋润的庄稼,见了风就呼呼地长。先是由大人看着玩耍,转眼就自己满地里跑着自己去玩了。从这个屋子到那个屋子,从前院到后院,再到偏院(北院)里,都能找到各自的乐趣。春天看花、掐花;夏天追蝴蝶、逮蚂蚱、嚷嚷着叫雒玉山支了梯子掏鸟窝;秋天拿了杆子在树身上粘蝉、墙根下捉蛐蛐;冬天也有营生,最有趣的就是捕麻雀了。有一天早晨,出门发现下雪了,他们都很高兴。不用商量,宝玉就会跑到灶火拿筛子,兴华拿了扫帚,叫上月娥就悄悄地溜进北院里,宝仓也跟屁虫似的跟着。长工都去做活了,整个院落静悄悄,只有驴子在牲口棚下用大眼睛看着他们。兴华在距离牲口棚不远出扫了一扫帚为半径的雪地,宝玉就在那扫出的空地里支筛子,用一根纳鞋底子的细绳拴在支筛子的包谷芯子上,然后在筛子地下撒些谷子。撒谷子有窍门,要筛子地下撒多些,以外的地方要稀稀拉拉撒少许,达到引诱麻雀往筛子地下去的目的。宝玉显得老练,他让兴华、月娥躲到长工住的屋里,他爬在牲口棚下的草堆里,手拉线绳子,专心致志地盯住筛子,等麻雀进筛子吃谷子。好不容易有几只麻雀进去了,他赶紧拉绳子,“轰”地一下,精灵的麻雀飞走了,贪食的被扣住了。兴奋的他和兴华月娥同时跑到筛子跟儿捉麻雀。麻雀在筛子下边来回碰撞,四个娃都乐得喜笑颜开。兴华伸手就要掀筛子,却被宝玉给挡了。宝玉显得老练,他对兴华和月娥说,甭急,等着我拿个东西去。兴华和月娥不知道他要那啥东西,就见宝玉迅速跑进长工屋里拿来了一个床单。只见他把单子铺在筛子一旁的地上,两手将筛子贴着地面慢慢地往单子上移动,等将筛子全部移到单子上,只见他两手揭起单子的两个角,让兴华也学他揭起另外两个角,将单子的四角都包在筛子底,才小心翼翼地把筛子翻过来。然后才将单子慢慢落下在筛子里,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捉住了麻雀。这一次他共捉了三只麻雀,他的手还被一只麻雀的喙啄了,疼的他呲牙咧嘴。他对着手里握着的麻雀恶狠狠地骂道:“贼日的!看老子把你们都用黄泥裹了烧烧吃!”月娥不愿意了:“不能烧小鸟!”她小嘴很伶俐地着责备宝玉,“哥,你太残忍了,好好的生命,咋能烧了吃?小鸟可怜死了!”说着她把自己手里握着的一只麻雀放在眼前,“你看这鸟儿……”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宝玉嚷嚷着:“哎呀哎呀!痒死了!痒死了!”他也不顾手里的麻雀,另一只手伸进裤腰里挠了起来。不行,把麻雀换了手又伸进衣服里挠,“哎呀哎呀,痒死了!痒死了!”他抓住了个啥,掏出来看,没捏住,那个小东西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兴华说:“是虼蚤吧?你刚才在草窝里——是虼蚤,虼蚤!”说着他也觉得身上咬的难受了,也将手伸进衣服里抓了起来。月娥一看,赶紧手一松放了麻雀,扭身就跑。宝仓就哭,喊着要小鸟。等月娥跑回去叫来母亲,只见宝玉已经把衣服脱了,光着脊梁在寻虼蚤;兴华也是不停点地挠痒痒,他俩那里还顾麻雀,三个麻雀全都跑光了。母亲见了,先骂谁把长工的床单子扔在地上?再问谁拿的单子?……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捉麻雀了。有时雒玉山教训宝玉,打的宝玉直吱吱哇哇叫唤,雒玉林遇上了就会劝说哥哥,“小孩子调皮些没啥,长大了有出息;没有个性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也干不成啥大事。”雒玉林夫妇很理解哥嫂的心思,并不提及其他,也从不为谁接班继承家业的事情费神,一切都按哥嫂的意思办,两家人相处的跟一家人似的。
雒兴华在华原长到10岁,随母去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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