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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初废除了元朝的行中书省,分其权为三,承宣布政使司掌一省民政和财政,提刑按察使司掌一省刑法,都指挥使司掌一省军事,三司互不统属,互为制衡,遇大事则由三司会商共同决定。
按察使司之下又设按察分司,由按察司副使来巡视所属各府、州、县的刑名、钱粮、贪赃等不法之事,称分巡道。自洪熙以来,为了避免武将专权,仁宗皇帝开始派遣按察司副使赴各军事重镇参赞军务,整饬兵备,即兵备道。
各地的兵备道司掌监察官兵和分理军务之责,同时也参与地方事务,如监管兵马、钱粮与屯田,受理词讼,缉捕盗贼等,一旦治安有警,则负有督察乃至调派所辖卫所、巡检司官兵平乱剿贼之职。
提刑按察使司是执掌天下风宪纪纲之司,所以又称风宪衙门,其所属官员称为宪臣,兼领兵备道的按察副使就被尊称为兵宪。
云南按察副使,澜沧道兵备宪臣萧晅,乃是宣德二年丁未科的三甲头名进士,曾历事南京吏部主事、刑部郎中,去年升任云南按察副使兼澜沧兵备道,为人重厚廉静,威恩并重,政声颇佳,是个极有威严之人。
澜沧兵备道统辖九卫指挥,即大理卫、洱海卫、姚安卫、澜沧卫、鹤庆卫、永北卫、景东卫、丽江卫、镇远卫,所辖地域几乎占到云南全省的四分之一,萧晅自去年上任以来,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微服私访,暗查吏治、探访冤狱、体察民情,所到之处,风气为之一肃,辖境内的大小官员对这位兵备宪臣都很是敬畏。
萧晅这次按临澜沧城,事前并未知会顺宁府,他习惯先在府城里便服私访,察听民意,以观察当地的吏治民生,因此就暂住在澜沧城西的一个会馆内。
……
……
方修成跟着萧晅派来的一名亲卫进了会馆,会馆并不大,但是里面却有曲院回廊,亭台水榭,池中残荷傲霜,锦鲤游泳,环境很是清幽。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待客厅,那亲卫道:“兵备大人还在处理一些公务,请方镇抚在这里稍候!”
方修成见这名亲卫气度沉厚,仪容不凡,心道这萧兵备喜欢便服私访,这跟随左右的亲卫保不齐也是个品秩不低的人物。当下拱手笑道:“有劳兄台,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名亲卫有些意外,他没有料到方修成会问起自己姓名,客气地说道:“不敢,在下罗澄,是兵备大人属下。”
方修成心底一动,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罗澄乃是正统七年的新科进士,登科之后不久便授云南按察司佥事一职,想不到今日扮作亲随跟着萧晅来到澜沧,但对方没有明言,自己也不好说破。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罗澄道:“萧大人来了!”
只见门外进来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眉高鼻正,气度雍容,方修成明白此人必定就是按察副使萧晅了,赶紧上前单膝跪倒,朗声道:“卑将澜沧卫镇抚方修成,参见兵宪大人!”
萧晅也不还礼,径直走到待客厅的主位上坐下,说道:“方镇抚不必多礼,坐下叙话!”
方修成拱手谢座,然后在客位上侧身坐下,罗澄命人端来两杯茶,便悄悄退出待客厅,将门掩上。
萧晅打量着方修成,见他眼观鼻,鼻观心,气度沉稳,心里不禁暗暗点头,他端起茶杯沉声道:“请用茶!”
方修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道:“谢过大人,真乃好茶!”
萧晅放下杯子,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身着青色长衫,俊逸秀美,散发出一种读书人才有的儒雅气质,这让进士出身的萧晅感到十分亲切。
“本官听过你荡平天星恶寨,为民除害的事,你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萧晅微笑着说道,“本官最近有件事请未能决断,所以今日召你过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卑将不敢当大人缪赞,大人但有任何吩咐,修成必定全力以赴!”
萧晅点点头,对方修成的态度很满意,这个年轻人虽系武将,却气度伟岸,目光中隐隐透出一种凛然不可屈的浩然正气——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这种浩然正气只有靠读圣贤之书,悟尧舜之道才能养致而成,自己辖境内有如此人才而不自知,看来自己平时不能光顾着纠察百官之失,而忽视了贤良人材的荐举发掘啊。
“方修成,你来澜沧卫两年,对顺宁府的同知江瑞可有所闻?”萧晅忽然道。
顺宁府同知江瑞的大名,方修成如何不知?江瑞此人,工于诗文,尤其擅长书法,昔年仁宗皇帝还在东宫之时,就曾经召他书写金刚经,为遭灾百姓祈福,一时之间名动京师,洛阳纸贵,后来授中书舍人,三年前来了云南,任顺宁府同知,到任以来,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听闻不日即将升任云南按察副使呢。
不知道萧晅此话的用意,方修成小心地答道:“江大人工于书法,堪称海内名家,这澜沧城内大小酒楼商铺,寺庙道观的匾额题字有不少都是江大人的墨宝,江大人……”
“我不是问他的字写得怎么样,只问他为官一方,政声如何?”萧晅摆手道。
“江大人的字,厚重而有霸气,常言道,字如其人,江大人自掌顺宁府刑名钱谷以来,抓捕盗贼,纠举不法,所诛至数十人,而且颇有鉴人之明,属下捕盗有功者都是升赏有差,因此大家都说顺宁府如今豪猾屏迹,吏民相安,江大人功不可没,听说巡抚大人已向朝廷保荐江同知,升任云南按察副使,执掌一方风纪了。”
“呵呵,江同知性格刚直,遇事雷厉风行,本官也是早有耳闻,”萧晅盯着方修成,突然低声道,“但如果一味严酷,不问是非曲直,稍有违犯,便用重法,不过是欲使民众畏其威势尔。府中吏目,不合己意者,就一一除去,另行起用一班新进之徒,官职名器,私相授受,不过是欲使属下感其恩德,为其卖命,这样的人,方镇抚真的认为适合为朝廷执掌一方刑名风纪吗?”
这番话不啻平地惊雷,方修成心中的震惊是无以复加,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江瑞看似措置锐敏,实则偏喜严酷,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但是江瑞的背后,却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萧兵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要对付江瑞,或者这只是试探?
“这个……兵宪大人掌西南纲纪,慧眼如炬,对治下官兵自有决断,卑将不敢置喙!”方修成模棱两可地答道,此刻他大气不敢出一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方修成,老夫面前,你只管畅所欲言,无须有所顾忌,”萧晅顿了一下,慢吞吞地道,“更何况,老夫看过你的履历档籍,知道你不是个畏缩怕事的人,所以才召你过来,我这里有件紧要事要差你去办——”
萧大人看过自己的履历?方修成暗暗心惊,随即又释然,萧晅既为云南按察副使兼领澜沧兵备道,要调阅辖境卫所武将的三代履历,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晅既然把话说到此处,方修成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修成必定戮力而为!”
“好!”萧晅看着方修成,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本官巡按诸府,探视民情,发现颇有一些地方,豪猾富室纠党结社,私开赌坊兑坊,拐骗良家女子入青楼接客,不从则拳打脚踢,甚者致人伤残,更攀附官宦权贵,互为倚仗,官匪沆瀣一家,以致民怨沸腾,此风决不可长,本官准备好好整肃整肃。”
方修成心想这不是明摆着针对江瑞吗?也不知这江瑞是如何得罪了兵备大人了,或者其中另有隐情,但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这江同知可是云南都司指挥使汪均的人,与黔国公沐昂也有几分交情,听说和宫里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萧晅上任不久,就敢对江瑞下手,背后要是没人倚仗,说出来谁敢相信?
听这个说萧大人是江西泰和人,如今的大明朝堂,正是江西人的天下,从内阁学士、六部堂官到六科给事中,从经筵讲官到翰林侍读,江西籍的文臣织就了一张庞大的文官人脉网,可以说是覆盖了整个中枢系统,这些年来,以江西系为首的文官集团一直在与以内廷司礼监王振为首的大内系明争暗斗,争夺大明朝的最终控制权,莫非今日这事,也牵涉到朝廷的党争?
想到这里,方修成小心翼翼地道:“萧大人是想整肃一下澜沧城的风气?唉呀大人,老实说这两年澜沧地面上确实也闹得有些不像话,一些个悍勇好斗的黑道强匪,什么疤脸六啊,鬼脚七啊,欺行霸市,揽讼要债,百姓们是早有怨言,卑将回去一定——”
“方修成,本官要整肃的不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地头蛇,实话告诉你,本官要查办的,就是顺宁同知江瑞!”
虽然是不出所料,方修成还是心中一跳,勉强道:“大人,卑将不过一个小小的卫所镇抚,在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帮不了大人什么忙啊!”
“正因为你是一个贬谪西南的外地人,才不会引人注意,这江瑞盘踞顺宁多年,耳目众多,这种机密之事交给他人,只会打草惊蛇。”萧晅立刻说道。
“可是……”
“方修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晅不给他机会讲下去,“不错,这江瑞背后的那个人,手眼通天,权势凌人,但你要知道些权势和地位都是朝廷给的,你尽管放手去干,出了事,本官就是你的靠山,本官罩不住你,难道朝廷还罩不住你,当今皇上还罩不住你?”
方修成心里嘀咕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年头,靠山越硬,死得越快,要是卷进朝廷党争的漩涡,随便朝中哪个大佬,一点唾沫星子就能砸死自己这小小的西南卫所镇抚。
“可是卑职实在是力有未逮,怕……”
“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都满足你,今日让你得闻此事,难道你还能置身度外不成?”
方修成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人,就算卑职答应,可是江同知在顺宁府经营多年,根深叶茂,卑将实在是不知从何查起啊?”
“随便你怎么查,不过,”萧晅沉吟片刻,“澜沧城怜香楼的不少勾栏女子本是良家女,被恶霸地痞拐卖后强令接客,百姓告官无门,本官得到密报,这江瑞同怜香楼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你可以从怜香楼开始入手!”
怜香楼?方修成心中一动,不禁想起在甸南城向他告状的那位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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