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正统天下 > 第五章 甸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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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甸南城位于哀牢山麓,夷汉杂居,颇具规模,只是苦于天星寨的恶贼每年都要下山抢夺一番,这些年来不断有城民举家迁往他处。

  听闻汉家官军要征剿天星寨,城内百姓都付之一笑,这种事情早已是司空见惯了,这么多年来,官军剿贼也有好几次了,但哪一次不是名义上是保境安民,实际上骚扰百姓?汉人最精明了,又好财货,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怎肯出力剿贼呢?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山贼,而是彪悍好杀,打起来不要命的天星寨恶贼!不过是应一下景罢了,虚晃一下就走人的。

  忽一日有消息传来,说那天星寨已经被澜沧卫的汉家兵将给攻下了,百姓们听了都是哈哈一笑——且不说这天星寨易守难攻,壁垒森明,单就那寨里的恶盗,哪一个不是背了几条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让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汉家官兵,去对付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天星寨恶贼,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唉,这都是命里的劫数啊,天星寨无恶不作,老天爷怎么也不管管呢?

  又一日消息传来,说那天星寨已被汉家天将一把火给烧了,余下的群贼顽抗不成,逃向深山老林,官军紧追不舍,如同山鹰捉兔,将那些恶贼都杀了个干干净净。百姓们听了将信将疑,因为那带来口信的人信誓旦旦,说是听摆夷族的刁小孟亲口讲述的,正是刁小孟带领官兵进得山,而且刁小孟也亲自参与了那夜的剿贼之役。

  消息开始接二连三地传来,百姓们终于明白了,这事果然是真的,于是有人喜极而泣,有人上香祷祝,有人燃炮庆祝,更多地人则是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城内最大的酒楼醉香居,更是连续摆了三天的免费流水席,庆贺汉家官军荡平天星寨,甸南城内是一片欢腾,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酒肆茶楼,街市路摊,不分夷汉,无论士庶,见面拱手致意之后,就开始谈论游兵营大破天星寨的故事,或言之凿凿,或慷慨激昂,或眉飞色舞,讲得都有鼻子有眼的,每当讲到关键处,手舞脚蹈,仿佛那夜亲自参与了剿贼行动似的,而听众就不断地拍桌激赏叫好。

  过不了多久,城内百姓谈论的话题开始转到这游兵营的游击将军方修成身上。

  据说这位方将军是天上星宿下凡,文采斐然,武艺出众,可谓是允文允武。几年前西北瓦剌兵叩雁门关,烧杀抢夺,情势危急,方将军那个时候还是个随军观政的国子监生,居然在私自求见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时候软禁了他,拿了兵符私自矫命调兵,出城血战三日,终于击退了北庭也先的进犯,一时之间三军称颂。

  这大同镇守太监郭敬,乃是朝中某位贵人的义子,方修成也就因此触怒了此人,不仅无功,反而要办他一个擅自调兵,叛上作乱之罪。幸亏兵部右侍郎于谦力保,这才保住性命,被发往西南边陲戍边。

  又听说方修成年方二十,却已是澜沧卫的卫镇抚,从五品的武官,充任游兵营的游击将军,前程远大,更兼长得丰神俊逸,一表人才,而且至今尚未婚配,惹得城内不知多少年轻女子暗自思慕,夜不成寐。

  忽然一天人人哄传,方将军的游兵营正押着天星寨俘虏和缴获的金银物资,要入城修整一日,而且官军已在城外三里处。消息传出,顿时万人空巷,涌出城外,要争睹天兵天将尤其是方将军的姿容风采。

  ……

  ……

  方修成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上披满的五彩丝带,心中哭笑不得,这些百姓热情得未免有些过头了,令他几乎招架不住。荡寇剿贼本是卫所军士的份内之事,百姓们却给予如此高的礼遇,可见我大明民心犹在啊,想到此处,方修成双眼不禁有些湿润。

  西南边城,民风淳朴开朗,多情而又大胆的怀春少女,有的提着瓜蓝花篮,有的拿着香囊丝袋,三三两两,窃窃私笑,结伴来睹意中人。看到官军入城,便将那五彩缤纷的丝带,芬芳鲜美的花瓣,纷纷洒向心目中的英雄。

  更有那痴情的女子,将自己绣有名字的鸳鸯香帕,手缝的香草锦囊扔向中意的男子,有的还因过于激动,还一度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鲜花纷洒,落英缤纷,惹得那蜜蜂蝴蝶都闻香而来,翩翩追舞。

  方修成就这样被众人簇拥着入城,满眼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就算点状元,金殿传胪,簪花夸街,也不过如此吧?”方修成心中想道,虽然素来宠辱不惊,此刻不禁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全城是一片狂欢,游兵营众将士个个更是晕晕乎乎,沿途还有不少朴实的百姓忙着将红枣、鸡蛋、烙饼、牛肉等东西塞到他们怀里,以前百姓们因见官军畏敌如虎,名为剿贼,实则扰民,避之犹恐不及,今天这支官军保境安民,为民除害,是忠义之师,因此百姓们赤诚相待,纷纷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劳军,听说卫所将士们都是在这里屯田垦居的,不少家有女子的百姓已经开始用挑女婿的眼光打量这些游兵营的将士。

  还有那行动不便的瞎子,手里拿着一根竹杖,“笃笃笃”地行来,边行边喃喃自语道:“天可见怜,天可见怜,瞎子我虽然眼不能见,今日却也能得闻天星寨恶贼覆灭的下场,也能感受王师凯旋归来的威德,某死而无憾矣,某死而无憾矣!”

  张海此次负责押送俘虏物资走在队伍后头,闻听前面一片喧嚣沸腾,到处欢声笑语,他伸脖子探脑袋,心底早就急不可耐。进得城来,但见鲜花遍地,芬芳扑鼻,满耳都是盈盈笑语,满眼都是纷招香帕,便忙不迭地朝着年轻的姑娘们挥手致意,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可是没多久,他的笑容就渐渐地凝固了,“砰砰砰”,无数的臭鸡子、砖头、瓦块、烂菜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扔过来,周围夹杂着一片哭声、骂声、喊叫声。

  天星寨无恶不作,甸南城内又有哪家百姓不吃过苦头的?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被游兵营俘获的蛮贼,不知谁起的头扔了个石块,刹那之间,只见无数的脏物污物纷纷朝着天星寨盗贼扔了过来。

  “不要啊!”张海哇哇大叫,左躲右闪,还是不免中招,他心中悲哀地想,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此次入甸南城休整,游兵营将士收获了无数的花生、鸡蛋、大枣等不值钱的东西,当然,也有人收获了很多香囊手帕等定情之物,新一轮的民族融合过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

  《洪明通纪》:时百姓父老闻天星寨破,莫不叹惋感泣,争相庆贺。闻官军将入甸南城,乃清路扫土,焚香祝祷以待。才及城门,争持枣栗牛酒献军前,彩帛香帕,漫天飞舞。一城传报,瞻望者蚁行于道,有瞽者仰天太息曰:“民之盼王师,如久旱之盼甘霖也,今虽不能一睹王师威德,亦感同身受,某无憾矣!”

  ……

  ……

  终于可以歇息了,孔修成舒了一口气,却听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眉头一皱,都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事啊?

  “镇抚大人,双喜有事禀告!”是中军官孔双喜的声音。

  方修成推开门,只见双喜一脸无奈,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哀声哭泣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见了方修成便要跪下,方修成赶忙扶起来,给双喜使了个眼色,把妇人让进帐来。

  双喜在一旁道:“大人,双喜不敢隐瞒,这位大婶是我小时在卫所儒学读书的师娘,她打听到您是顺宁府澜沧卫的镇抚大人,千辛万苦找到我,让我带她来见您。”

  方修成心底明白了几分,温言问道:“这位大婶,您有何事为难?”

  “求镇抚大人给民妇作主!”那妇人哀哀哭诉道,“家夫本是景东卫的儒学训导,只因上书告发长官暗通贼人,杀良冒功,得罪了权贵,如今被流放他乡,家里也被抄了。家里只有个一女儿,名唤詹怜儿,三个月前去顺宁府为父喊冤告状,至今未归。民妇听说她被歹人拐骗到当地的一家叫做怜香楼的风月酒楼,现在也不知境况如何?民妇万般无奈,才来恳请镇抚大人施以援手。”

  怜香楼是澜沧城内有名的风月场所,听说里边的姑娘莺莺燕燕,个个乖巧可人,当然,那里的花销肯定也不菲的。

  方修成头不是一般地大,地方卫所仅负责屯田军垦和城防治安,并不理地方政事,这状怎么告到自己这里来了?但看这妇人哀哀痛哭,心中殊为不忍,只好道:“双喜你且送大婶回去,我回去自会去怜香楼查个明白,若是属实,断不会袖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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