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的遗迹
第四章断想五
该来的终归会来,只是它比我想象中快了许多。
与毕尔西那告别时,旭日方才初升,未待它完全站上天幕舞台中央,某个危险人物就伴着“焦暗龙炎”自天边滚了过来。
不愧是让全大陆闻名丧胆的“七使徒御主”,连大魔王登场时必要破坏大片自然的坏毛病,也学得滴水不漏。
“莱斯利克,你脖子洗干净没有!”
咬牙切齿,暴出一对虎牙,艾露玛横腿一踹脚边被烧得焦黑,折成倒“V”形大树的下部,那足够一人环抱的树桩便犹如飞鱼般跃出土面,直冲出20米开外。
“脖子部分一直都是干净的,倒是你艾露玛,女孩子见人之前怎么可以不好好洗澡呢?”
恶作剧的yu望翻腾起来,我决定趁此机会做个长久以来就设计好的小实验。
“不注意仪表,小心被利斯迪德休掉哦。”
“你、你、你、你————”
听了我把微笑开到最大限度的发言,艾露玛果然气得一脸黑青,浑身哆嗦。
“我现在就把你那条天怒鬼怨的六界第一毒舌给割下来——!!”
一股黑风先她话音一步撞入我怀中,被高浓度暗系元素冲刷的皮肤还未来得及跟感觉神经诉苦,某道蓝影便已瞬闪至身前咫尺之处。在高超魔力下具现化的黑刃切出道道真空轨迹,对准我喉头呼啸而来。
将速度发挥至极点,先声夺人,在独自面对千万大军时,“七使徒御主”凭这招“暗牙鬼闪”,不知多少次将敌方大将秒杀,令浩荡军阵于刹那间分崩离释。
平日即使状态极好,一旦她认真使出这手,我闪得再快也不免挨划上几道深伤,更不用说如今……
可是——!
“呜……”
膝盖一触地,自肺部涌出的鲜血就沿嘴角滴了下来。在重伤情况下跟人拼速度果然是世上第一大蠢举,恶作剧还是得付出点代价的。
不过,值得!
看了眼残留着艾露玛脖子温度的右手,我将视线移向身后。
艾露玛保持着前冲的余势,呆立着。好一会,才缓缓把左手按上颈后,刚才给我拧了一把的部位。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捏了好几回自己的脸颊,似乎怀疑——一个重伤员不仅完全避开她的看门绝技,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这件事是不是恶梦中的幻像。
“艾露玛呀,其实我好早就想提醒你了。”抹掉嘴边血迹,捂着腹部站起来,我此时的口气大概温和得让人发毛,“不要一被激怒就用暗牙鬼闪,而且十次有八次从右边攻击。就算速度远凌于凡人之上,若是被人事先猜出你想用什么招,只要在你动作的一刹那立即采取对策,靠省略判断所赢得的时间,就算是元气大伤的我也能给你点小教训。”
不出所料,艾露玛把嘴张成“口”形的模样实在能给人带来无上的成就感,我再次将笑容开至MAX(最大),
“艾露玛,处女的、‘七使徒御主’的精气果然很美味呢。平常那么凶暴,害我经常把那股香味给忽略掉了。”
“你、你————!!”
“不好意思,刚才顺便尝了下你的精气。不过,只有一小点而已,毕竟接触时间不到半秒钟啊。”
如果用魔法给她此时的情绪配上背景,我想一定是霹雳遍天。对艾露玛这种太古魔神族,未有初体验的“女孩子”来说,被对象以外的男性吸精气无疑是奇耻大辱,更何况,她还是已经与人订立“血契”了的。
“莱斯利克——!你给我变灰吧——!!”
霎时间漫天昏黑,阵阵魔风犹如海啸的高浪般压倒了周围的一切。这并非有名字的最终大招,只是“七使徒御主”发飙,将力量一口气全释放出来了而已。
俗话说小鹿拼起命也能顶死灰狼,更何况我面前这位是货真价实的猛熊。我全力筑起的防御壁还没被压垮,就听得脚下土地一声闷闷的哀号,随之龟裂四起,半个山岭就那样拖着我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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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很清醒,风的触感,阳光的温度,小动物的足音,都比往常更清晰一倍地被反映在脑海中。
但眼下处境却不容乐观,因为我无法蠕动半根手指头。
这是体内精气消耗殆尽而引发的“自我封印”状态。
强制封印毕尔西那,跟“七使徒御主”玩速度战,筑造魔防壁正面抵抗她发飙时的怪力,到如今居然还能全身而“落崖”,体内魔神后裔的高贵基因已经无可挑剔地完成了它的职责。
接下来我所能做的,只是等待。
等待身体从空气中蕴涵的魔力流里吸取到足够正常动作的“营养”,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照艾露玛的个性,她一定会气冲冲追来,而毕尔西那总能在任性的主人将我大卸八块之前出言制止,并慷慨地把魔力与我共享——反正他从没缺过这东西。跟“七使徒御主”结识以来,同样的剧本不知上演过多少次了。
为了好好回忆往日闹剧,幻想一下今回可能出现的新笑点,我甚至希望这种类似“冥想”的状态能持续久一点。
后来的经历给我一个教训,愿望是不能乱许的。
胡思乱想中,某个野牛似的艾露玛花一万年也学不来的轻盈步声,朝外表看似“昏迷不醒”的我急速逼近。
“哎呀,这位旅行者,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清脆话声的同时,某种身处摇篮似的摇晃感触动了全身感觉细胞。
“请你醒醒……不行啊,看起来没有大的外伤,怎么就叫不醒呢?”
“得带去给村医看看……可是,我能扛得动一个大男人吗?”
我非常希望她会更柔弱一些,可这位飘散出芳草气味的少女在几次失败后,终于把我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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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人类的,对时间的直感告诉我,自与艾露玛最后一次交手,已经过了4天。
我在床上“冥想”整整四天,总算有力气撑开眼皮了。
掀开被子,穿戴整齐,走出这间摆设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家小屋屋门,首先扑入眼帘的,便是外墙上被擦了又擦,却仍坚守阵地的血迹。不单是这处,利眼扫过,其它屋子墙壁上,屋旁杂物中,屋前路面里,都或多或少藏匿了血腥的影子。
一看见我,在不远处忙活的农妇便惊叫一声,往村头那栋最显眼,摆明就是村长或长老居地的场所狂奔,估计是去打小报告了。那声音我认得。被艾露玛制造的山崩冲到这条布西坦村的地域内后,动弹不得,眼皮也无法睁开的我的床头,每天都会聚集一群喋喋不休,讨论如何处置我的不速之客们,那女人是嚷嚷要把我随便找个地方丢出去的,嗓门最大的一个。从他们对话中,我得知了自己所处地点,也不巧弄清楚了,这村子由于爆发传染性魔族血咒,被弗西亚魔物讨伐部队封锁的悲惨现状。基于尽可能避免感染扩大的考虑,讨伐部队似乎只在方圆数千米之外的必经之路上建立了监控点,眼下基本上任这村子自生自灭。
“啊,你醒过来了,旅行者。”
几天来听得最多的声音的主人从屋侧转角处现身,我的“救命恩人”原来是这样一位金色直发,扎两条麻花辩,明朗,拥有最经典农家形象的妙龄少女。若非她死也不许别人把我这个“重伤的无辜旅行者”从她家中运走,我现在也许已经重归荒野,被艾露玛拣回去出气;或是躺进标本箱,在王国军浩浩荡荡护送下到达国立研究所,担任白老鼠职务了。
“旅行者,你昏迷这么多天,看上去又没多少外伤,我还真担心你得了什么村里没条件医治的病呢。不过照现在情形看,我终于能把心放下来了。”
她笑得比窗头绽放的花朵还灿烂,于是我也以微笑做答,心里悄悄盘算:看来村子里还储备有些许我的爱食,正好趁机补充补充,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突破弗西亚魔物讨伐队的包围圈。
但猎食计划进展得并不顺利。对感染性魔族血咒深怀恐惧的村民们不但组成了相当严密的相互监督体制,而且把我这个跟山崩一起从天而降的外来者当成最大假想敌(其实并非假想)。不单经常结群组队,突击性冲进屋对我大行盘问,而且走到哪里都有两双以上扎人的眼睛跟着,今天甚至簇拥了个村医模样的老头,强令我接受体检。
很遗憾,他们没有检查出任何东西,也不可能找出些什么可以正面人道大旗,把我这个眼中刺拔出来,扔给弗西亚军的可用把柄。在力量衰弱的情形下,我身体代谢速度已低下得与人类无二,除非是身付充分魔力修业的魔法医师,否则别妄想识破我这个魔神后裔的真实身份。
面无表情地目送来者离开,我在心里冷笑着。这时,屋子唯一的年轻女主人泛了一脸微红,双手把我脱下的上衣捧过来。
“真抱歉,莱斯利克。我都跟村长抗议过好几次了,但那些小心眼的人总不肯放过你。下回再来,我真要撕下脸皮好好训他们一顿才行。”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在意,”这句是真话,“不过,还真让我不解。魔族血咒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们那么紧张吗?这村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啊?”将“无辜旅行者”的身份演绎到极致,我装出一副无知容颜,戳破少女的伤疤,用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马上起了反应,手脚都在抖,但不至于让我心爱的白衣再做客洗衣篮。伏下蒙了哀伤与自责色彩的淡绿色瞳孔,这位以百合花——由莉为名的少女,用自言自语般的口调答道,
“那是一场,把我养父变成妖怪,害了整条村子的天降之灾,不,也许是人祸。”
“想伤害别人,同时也被别人伤害。那些在村子里洒上血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直觉就算追问下去,得到的也会是这些参考价值为零的呓语。强压住被敷衍带来的不满的同时,我还得继续作戏安慰她几句。此时的感受实在相当奇妙,同样是楚楚可怜的懦弱女子,为何露梨缇常常使我心神不安,让记忆深处“她”的幻影又兴风作浪,而由莉只能令我暗自不屑,并生出一股嘲笑之意呢?
尽管对同居人不抱多少好感,但我仍固执地把她列入了“不可食用类”。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吸精魔族,只要了解对方到一定程度,便无法轻易下口,就像人类大多对自家养的狗宠爱有加,却在街头大啖狗肉那样。潜入人类内部,玩弄她们感情,最后把她们的生命与希望一同粉碎,这种事大概只有心理变态的魔族人士——如同能把人当蟑螂一般分尸的某些人类——乐而为之,否则,没有哪个魔物愿意选择一顿心神不宁的晚餐。
“体检”过后,那天下午在村里散步时发觉,村民们对我的戒心明显松懈了许多。本以为过两日就可以轻松实施“美餐+脱离”计划,当天晚上,由莉兴冲冲地跑回来,一脸喜色,揪住我便说,
“莱斯利克,刚才村长接到了军队特使送来的通知,我们村有希望解除封锁了!”
“只要三天后自王都派来的魔法医师检查团在村子里检测不出潜伏的魔咒波动,我们又可以跟以前一样安宁生活了!”
不消说,接下来几日,村中会是怎样一副临战状态。弗西亚国预备军团的教官,一定会很乐意让这些不用上发条的壮男们加入他靡下。
我突然发觉,最近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就在我开始反省,作为高等魔族,自己的行事方法是否过于温和时,意想不到的转机伴着漆黑的人影来到了身边。
那是王国军魔法医师检查团到达的前一天晚上。
缠绕着昏红的光晕,悬于天际的仿佛已不是为迷茫旅人带来希望的半弦月,而是死神准备用来给予背负罪孽的生灵们制裁的镰刀。
如此月色中,心情跟魔力都不可遏制地澎湃起来。为了储备更多魔力,顺便思考下脱身对策,我独自来到村头小丘。草腥,花香,混合着发酵血味的气息令我重拾了身为吸精魔族的实感。即使村庄特有的景致让安格那村中发生的一幕幕又在眼睑中重播,但那悸动并不足以支配我的感情。没错,我就是这样爬出500年前绝望的深渊。逃避与忘却是上苍给予每一个生命的,为数不多的“公平”,遮盖心灵伤口,让人错觉伤痛已痊愈的同时,它在寻找时机将爱意一并牵走。
对于拥有强大力量者而言,一旦温情之路被封闭,杀戮便犹如毒品般诱人。
吸干一个人的精气,最少仅需30秒,以这股气力为底,我可以用对付艾露玛时使过的招数,边躲闪边补充力量。等驻扎在附近的讨伐部队闻讯赶来,我也已经积累足够突破他们包围圈的魔力了。
若再多沉思几秒钟,或许我就会下决心跟村民正面冲突,并立即付诸实践。就在我亲手制造的悲剧即将开幕的当口,
“莱斯利克,你干嘛一声不吭跑出来,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又是那个爱多管闲事,让我陷入哭笑不得的困境的女孩。气喘吁吁跑至我身前,好像怕我马上飞掉似的,由莉一把揪住我衣袖,嘟起嘴,绿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消散的焦急光芒。
“虽然自卫队在四处巡逻,可附近还有许多不容易被发觉的死角。现在是紧要关头,你怎么能脱离人群,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呢。”
“没关系的,你真爱瞎操心。”以招牌笑容为盾,我回答说,“你不是告诉过我,弗西亚军已经把附近清扫一遍,并封得严严实实了吗?连蝙蝠影子都看不到,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啊,对了,我想去看看山崩的地方,你先回去吧。”
硬塞几句话想把她打发回去,由莉的反应却大大脱离了我所预想的几个可能。
“不要去——!!”
一种只有拦住别人去送死时才会爆发的扭曲表情出现在少女面容上,她在我衣袖上施加的拉力差点将肩部缝线扯裂,
“……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或者说是想藏住自己即将暴露的什么秘密,由莉放开我,喃喃地为自己辩解,
“我是想说……山崩发生后,那边的土石肯定不太牢靠,很有可能再崩第二次……所以……很危险……”
说这些话时,她低着头,不敢像往常一样正视我。
嗅到她可能掌握着布西坦村爆发传染性魔族血咒的真相的味道,我更不依不挠地坚持要去。两人正拉扯之间,村子中心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号,那种尖利得有点接近烂弦琴高音调的嚎叫声,我只有在绝望之漠砍掉砂兽王的头时听过。
那声悲鸣犹如烽火台的狼烟,牵起村中一波波惨叫,霎时间火光窜动,一片混乱的气息迎面扑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尽量装出一副惊讶和紧张的语气,我满心期待地迈开脚步,可由莉的手指再次缠住了我饱受摧残的白衣。
“别……别去……别去——!!”
“这情形……跟那天一样……”
“他……他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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