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昌城上空大雪飘飘,城中的百花洲堤岸银装素裹,冷司令办公室的壁炉里炭火熊熊温暖如春,室内摆放的几盆兰花刚刚挺起了粉红的蓓蕾,办公桌旁茂盛的万年青洋溢着勃勃生气。
蒋总司令的心情却有如室外被大雪覆压的那颗百年苍柏,无比沉重和孤寂,武汉方面来的一份份措辞强硬的电文,让他看到了深重的危机,看到了自己的权利即将被分割夺。
昔日为了一个理想、一个主义并肩战斗的集体终于出现公开的分裂,一个个在数月前仍称兄道弟、亲密无间的战友,为了自身利益终于露出峥嵘,武汉方面紧锣密鼓进行的一切,在蒋总司令看来都是一个个巨大阴谋,但都围绕着一个堂而皇之的口号加进行——迁都武汉!
蒋总司令对如今已经失控的分裂局势无比忧虑,放眼北伐军各部占领的半个中国,急转直下的形势和各部力量的对比已经生巨大变化,权利渐失、正在被一股股无形的力量挤出决策中枢的蒋总司令,不由得心急如焚却徒呼奈何。
先,最大的危机来自武汉,两湖地区已被北伐军中最大的军事势力唐生智部占据,其麾下四个军仍在不断扩编,官兵人数已达九万余人,这一数字还不算该部正在长沙、岳阳等地征招并训练的四个新兵师,唐生智部的总兵力已经过北伐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并获得原直系武库和汉阳兵工厂的大量装备,无论是兵员数量还是装备水平都在各军之上,可谓羽翼已丰,无法撼动。
其次,已经拥有两个军四万余官兵的张奎早已与唐生智串通一气,两部军事力量的联合足以推翻任何一个敌人和伙伴,暗中达成秘密协议的两人非常默契,不但与各势力友好合作相互利用,还公开疾呼拥有一张漂亮脸蛋和一张利嘴的汪精卫回国执政,与各部势力一起力挺与蒋介石素有矛盾的党国元老徐谦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并暗中授意控制下的报刊杂志打击异己,制造矛盾,在巨大的舆论的攻势下一步步争夺军政权利。
这一切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天下人,党国的正统在他们一边,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大旗由他们高高举起,除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势力均可归属于新旧军阀这一另类之中。
再次,北伐军其他各部也和蒋总司令的第一军一样,无一不在紧张扩编,自我壮大,做得最巧妙的是驻扎在鄂东一线的李宗仁部第七军,该军继续保持着良好的名声和谦冲宽厚的风格,左右逢源,坐山观虎,虽然只有三个师的番号,但是每一个师的真正实力几乎能赶上其他各部的一个军,只要条件成熟,机会一到,第七军即可变为三个军,而且军中官兵大多是自成一体、同心同德的广西子弟,可谓水泼不进战力强横,加上桂军二号人物黄绍纮占据广西精励图治,无论展地方经济还是跨省鸦片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渐见成效,驻扎广西的后七军只要需要,就能轻轻松松开出数万官兵逐鹿天下。
其他如源自湘军的鲁涤平第二军,正在与出自云南的朱培德第三军为了独霸江西你争我夺;程潜的第六军占据了九江与赣北各县,税源丰腴,旱涝保收,绿林好汉出身的第五军主帅李福林占据广东北江和广州一部,悠然自得;中央各部撤出广州之后逐渐控制整个广东的李济深部已经兵强马壮,与周边各势力相安无事,和气生财,就连北伐后附义革命出自贵州的袁祖铭第九军、第十军也占据了湘西和鄂西,有了自己生存和展的地盘。
蒋介石总司令猛然回头,这才现自己除了得到北伐统帅的虚名之外,唯一获得的地盘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的南昌城,因此他不得不放低姿态,处处忍让,同时利用手中尚在的权利迅站在道义的最高点,大声疾呼继承中山先生遗志、为完成国家民族统一之大业继续北伐!
蒋总司令非常清楚,只有北伐才能打破如今的僵局,消耗各部的实力,进而巧妙谋算,一点点挽回颓势,为此蒋总司令不惜在匆匆扩编之时,将仅有的两万余嫡系官兵率先调入浙江战场,命令新编的万余尚未具备战斗力的各部官兵,分别驻守在仍然动荡不安的粤闽边境和福建一线,只要打下并占领江浙这块富庶之地,掌握了占全国三分之一的税赋来源,主动权就会再次回到他的手里。打仗打的就是钱,没有钱,再强的联合与同盟都会土崩瓦解为其所用。
平复心绪地蒋总司令关上敞开地窗户。将寒冷拒之门外。转过身对整理资料地俞济时低声问道:“刘峙部开进到何处了?”
“二师于昨日下午已全部进入上饶城。刘长官来电。明日誓师后随即向常山、衢州开进。”俞济时清楚无误地回答。英俊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
心细如地蒋总司令看见了俞济时嘴角上地笑容。好奇地说:“有什么高兴事?”
俞济时笑着回答:“昨天上午十一点。与二师工兵营一起出提前进驻上饶地总部通信分队来密电。三天前作为二师先锋提前到达上饶地安毅独立团。没安顿好立刻派出两个排地精锐官兵秘密潜出。把驻守在浙边界玉山县地浙军五十一营营长抓回来了。对方拿出五万大洋和十万机枪子弹把那个倒霉地营长赎回去。随后全体仓惶撤离玉山逃往州。小毅很懂事。他只留下了子弹。把五万大洋全都交给了二师师部。”
“哈哈……娘希匹。我就说。我就说嘛!这家伙打仗鬼得很。不可以常理度之。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地。这下他地敌人要头疼了!等拿下了南京。我要好好奖赏他。”
蒋总司令难得地哈哈大笑。不一会儿收起笑容。和气地问道:“白副总是否已答应出任东路军前敌总指挥?”
俞济时心里一黯,微微摇头,白崇禧自从上次擅自放大批缴获军资受到总司令婉言告诫之后,就一直以旧伤复为由开始长时间的静养,此次东路军的征战非同小可,关系到黄埔嫡系各军未来的生死存亡的大事,何应钦长官因自身原因和各种微妙关系,无法指挥各部联军组成的六个东路纵队,目前只剩下与各部没有多少利益冲突的副总长白崇禧能驾驭全局,令人信服,否则就只有总司令亲自挂帅方能顺利实施战略计划,但是此时蒋总司令已经兼任中路军总指挥分身乏术,只能仰仗白崇禧前往东路军指挥作战,可如今白崇禧仍在“静养”之中,两次接到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的任命均婉言推辞,怎么不让人着急万分呢。
蒋总司令看到俞济时脸上
,心中了然,缓缓走出两步长叹一声:
“胫大于股者难以步,指大于臂者难以把啊……济时,把我帽子拿来,陪我一起亲自到白副总下榻处走一趟,他是在等我亲自登门求贤的……”
“是。”
民国十六年元旦,公元一九二七年元月一日,上饶
县城中学的大操场里,北风怒号,雪花飞舞,第二师一万八千将士以团为单位排成整齐的队伍聚集在高台三面,仰视高台上威武雄健的师长刘峙,倾听他雄壮的战前动员,接着在徐庭瑶参谋长的大声带领下齐声高颂誓词。
热血澎湃的誓师完毕,一个因为强拉民夫致人死地的六团小卒被五花大绑押送到高高的旗杆下,刘峙沉下脸大声宣布小卒的罪状,再一次严申军纪,告诫所有官兵洁身自好,随即大手一挥出就地正法的命令。
“啪——”的一声枪声,后心中弹的小卒像只卑微的小鸡倒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双脚激烈地踢出几下就失去活力,流淌在雪面上的鲜血极为刺眼,不一会儿即被纷飞雪花一点点淹没。
新组建的师部宪兵队行刑官上前查验完毕大声回令,高台上的刘峙微微点头,终于下达出的命令。
四团、五团、六团和师属工兵营络绎出,师属各部也纷纷返回营房,准备开赴玉山驻扎,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独立团仍在雪花中巍然伫立,纹丝不动。
安毅站在三千二百官兵队伍的前方,静静地凝望雪花纷扬的前方虚空处,心潮涌动无法自己。
尽管在之前的师部作战会议上安毅已被告知所部需充当预备队,当时安毅也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但是此刻没有了争权夺利的各主力团主官,没有一个外人能看到他的痛苦和不甘,于是他就以这种站立在大雪中接受刺骨寒冷的侵袭,来泄心中的忧愤,平抑激动的心情。
走下高台的刘峙和徐庭瑶看到独立团纹丝不动,颇为惊讶,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安毅的感受,两人都知道军纪如山的独立团的惯例,只要安毅没有下令,所有官兵都会和安毅一样默默站立在大雪中。
“解散回营吧,这么大的雪站着不动会冻僵的。”刘峙和徐庭瑶来到安毅面前低声吩咐。
“哦?属下忘了……”
安毅立刻转过身大声下令:“独立团各部,解散回营!”
“杀——”
独立团三千二百官兵以习惯的回应吼叫出来,每次解散都以“杀”声结束,以便官兵们始终牢记肩负的重任。
回过神来的安毅再次对刘峙和徐庭瑶说出自己的意见:“师座、参谋长,为什么各团主官在昨晚的会议上对我团提出的建议置若罔闻?那些宝贵的情报和资料,都是我团官兵耗尽心力弄回来的,虽然说曹万顺部已经投诚我军,打着一十七军的旗号从闽西北上助战,浙军周凤岐部附义的二十六军、陈仪的十九军都在协助我东路军,但是各军之间极其分散,加之自成体系无法做到有效的协同,各部距离较远对我师为主力的第三纵队毫无助力,我师面对的却又是浙军中的精锐强敌,敌军无论在人数和装备上都优于我师和严重长官的二十一师,敌军守将又是素以骁勇善战著称于世的孟昭月,千万不能以为浙军各部毫无还手之力,越是坚定不移负隅顽抗之敌,就越要小心应付,决不能大意轻进,无论如何都必须引起重视才行啊!”
刘峙微微一笑:“我们知道你的独立团里有熟悉浙军将校的杨斌等人,连日来你们也派遣侦察队潜入敌后带回许多重要情报,但是校长英明果敢,高瞻远瞩,未战而屈人之兵,已经在悄然无声之间瓦解浙军各部,在如此大势之下,由不得敌人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有鉴于此,我军快而猛烈的攻击正是时候,敌军定会步步后撤,难以抵挡,进而被我各路纵队逐个蚕食消灭。
当然了,你们上呈的情报非常及时也很有价值,特别是你们的侦察分队在玉山的成功行动极大打击了敌军士气,全师将士都看在眼里,深受鼓舞,也对当面之敌可能的行动予以高度重视,所以,只能委屈你们在此战中担当预备队听令待援了。
放心吧,小毅,接下去有的是大仗打,我们还担心你的独立团到时不够用呢。”
罢,刘峙安慰地拍了拍安毅的肩膀。
徐庭瑶也笑道:“放心吧,你们提供的资料和详细地图经过师部的整理,已经全都下各主力团,你的那些师兄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主官,会把握好分寸的。”
安毅勉强一笑,再也不说什么,与刘峙两人略微商量开进秩序,随即返回校园最深处被当做营房的学生宿舍,一进团部立刻脱下灰色披风扔在条凳上,接过曲慕辰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忧心忡忡地说道:
“各团没有接受咱们的好意,以为咱们独立团事先做下那么多功课,是为了担任主力,抢夺他们的功劳,就连师座和参谋长都存有轻敌之心,根本就不重视可能遇到的强烈抵抗,更没人去分析咱们即将面对的浙军主帅孟昭月的作战习惯和性格,老子想来想去总感觉要出问题。”
杨斌在安毅身边坐下低声安慰:“小毅,你也别太在意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咱们能施加影响的了,只能随时做好支援的准备,听候调遣,尽量弥补各主力团的遗漏。”
“弥补个吊!你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吗?明天上午啊!明天上午知道吗?师部还走在咱们前面呢,竟然命令老子的独立团善后并警戒,***!左右和后方全都是左右观望停滞不前的友军,警戒个吊啊?耽误一天半的时间,咱们至少与主力团拉开六十公里距离,万一真出事,咱们插上翅膀飞越这片崇山峻岭去救援啊?
唉,各团的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这一仗没咱们什么事了,几天来累死累活做准备做计划饭都顾不上吃,竟换来这种结果,行!不是让咱们好好休整吗?先喝酒,吃饱喝足了就睡觉吧……”
安毅泄完,恼火地站起来,走出门口高呼老韩头来一桌羊肉火锅,屋里的弟兄们也都心灰意冷,只能摇头叹息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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