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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当时,除了这个简单的理性判断之外,李革还有着另外一份不为人知的感慨和冲动……如果我能在这场变乱中存活下来,那么我将摆脱目前的悲惨境遇;如果我不幸死去,也同样可以摆脱目前这种生不如死的窝囊处境,毕竟作为一个失败的穿越者,我早该死了……
就这样,一个身材瘦小的穿越者,披着一套和他的身材相去甚远的铠甲,保护着他那身穿绿色官袍的主人开始了九死一生的平乱壮举。
那场大乱让延州人记忆犹新,乱兵们手持简陋的武器装备砸开了各家各户的家门,抢夺他们的财物,淫辱他们的妻女,甚至剥夺他们的生命,纵火焚烧他们的房屋……
这一切直到那个身材瘦小的救世主开始当街杀人为止才告一段落。
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李革那天提着一柄短刀在东城的大街上连续刺翻了九名乱兵。
乱兵们的装备很差,不但没有铠甲,连手中的兵器都大多是生锈的废铁,还有相当多的士兵手中拿着的是削尖的木棒,相比起李革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利刃,这些简陋的装备几乎可以看做空气。
乱兵的军官们装备得比李革要好些,可惜这些军官是绝对不肯自己亲自上街拼命的。
李革不懂什么兵法,不会什么武艺,甚至连力气都没有多少,在二十一世纪军营当中所受过的简单训练只让他对人体的骨骼构造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就凭着这么一点点优势,他当街刺杀了九名乱兵。
当短刀从第一个乱兵的锁骨中间空隙刺下去的时候,李革的手不能遏止地拼命的抖着。
那个乱兵的血喷溅出来,顷刻间染红了他的面孔。
当他的短刀当胸从一个乱兵的两根肋骨中间刺入心脏的时候,李革的耳朵已经听不到四周围的惊呼和惨叫声了。
当第三个乱兵捂着被割断的颈动脉狂叫着倒下的时候,李革的手已经不再抖动,他的目光已经冷冰冰转向了下一个猎物,对四周歪歪斜斜射来的几支箭杆视若无睹……
当浑身是血的李革被年近花甲的观察大人亲自背回府中的时候,阖府的奴仆们以及李彬的一子一女三名幕僚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李革在李彬的卧室里整整躺了十几天,这些日子除了李观察自己每日前来探视他的伤势之外,众奴仆更是将李革当主人一样供奉,伺候得无微不至。
谁也想不到李革瘦瘦小小一个人,竟然能在那样的时候变成一个杀人的魔王。
恐怕连李革自己都没有想到。
跟随李彬出府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将如何应对这场历史上并无记载的变乱。或许是街市上惨烈的呼号和熊熊的火光刺激了他,又或许是来自文明社会的道德良知让他对乱兵的兽性忍无可忍,当一个乱兵用削尖的木棒插着一个尚不足月的婴儿挥舞着示威的时候,李革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了头部,这个乱兵成了他短刀下的第一个亡魂。
看着李福那近乎战栗的恐惧目光,躺在床上的李革终于确信,这个可恶的管家未来再也不敢欺压自己了。
养伤的李革比较挂念的一件事是李彬的赏格究竟能否兑现,一百亩坡田和两百贯铜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虽然李革并不会耕田,但是他却希望自己能够用它来回报和帮助那些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他已经决定要分五十亩田给李护。
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他爬起床来,李彬就带了一张质地相当不错的麻纸来到他养伤的卧榻前,这张纸上写着一行简短的字句“授……州……氏名……者彰武军陪戎副尉秩从九品下,敕,大周广顺元年二月初四。”,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具署签名,从中书的房官直到兵部的郎中、员外郎,应有尽有,具名的人中官衔最大的是兵部侍郎陶谷,在麻纸的中下部盖着一枚鲜红的印章,李革到这个时代只有一年,虽然大多数通用的繁体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了,但对印章上的大篆还是有些陌生,看了半晌才模模糊糊地看明白印章上刻的是“尚书兵部告身之印”八个字。
“陶秀实也是关中人,诗文做得平平,为人却也还厚道,这样的敕牒,从陪戎副尉到致果校尉,兵部共发了三十六份给延州节度。”李彬一面当着李革的面研墨一面用十分平淡的口气说着。
李革完全无语……
陶谷……《风光好》的作者,如果说他的诗文都只能算“平平”,在李彬眼里究竟什么样的诗词才算是“比较好”的呢?
不过他没心情想这些了,李彬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李革前世虽然并不是历史专业,好歹历史论坛泡了有四五年的时间,“敕牒”这东西是什么还是知道的。
这是中央政府给各级官员签发的委任状,由中书拟具,尚书签发,空白的地方是留给地方藩镇填写人名用的。
李彬说兵部发了三十六份这样的敕牒来延州,也就是说,中央政府分给了彰武军三十六个不同级别的军官名额。
只不过,按照道理,这东西理应在彰武军节度使延州之主高允权的手上,李彬区区一个七品判官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似乎知道他胸中的疑问,李彬一面拿起毛笔蘸墨一面语气十分轻松地说道:“这样的文书老夫手中有六份,高侍中年初便要我具名推荐,我也一直想举荐几个武出身,奈何一直未得其人,你是第一个!”
高侍中就是高允权,这一年的年初,郭威在汴梁登基称帝,建立大周,改元广顺,一向作为延州藩镇和中央朝廷之间联络人角色的李彬继四年前出使河东之后再度出使开封,向郭皇帝献上了延州藩镇的敬奉表章,换来了三十六份武官敕牒告身文书,并且额外为高允权请来了检校太师和侍中的册授。因此自年初开始延州藩镇上下一至改称高允权为“高侍中”。
就在李革发怔的空挡里,李彬落笔下字,在敕牒上填下了“赵州,李革”五个字。
关于自己那莫须有的身世,李革当初刚刚获救时颇费了一番苦心,他之所以把自己的祖籍设定在河北赵州,倒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仅仅因为李是赵州这个地方首屈一指的大姓,枝枝蔓蔓实在太多了,毕竟几百年前“赵郡李”可是个令大唐开国的几代帝王们都又羡又妒的响当当名号呢!
至于族氏宗谱……四年前契丹铁蹄南下,族人被屠了个干干净净,自己一个人孤身逃了出来,如今在世上已然是穷竭一身举目无亲了。
这也不算说谎,在这个时代,李革绝对称得上举目无亲,连他的十八代祖宗都还没出世呢。
李彬填好了敕牒,平铺在案子上晾干,随手又抽了一张纸出来……那是印着李革鲜红手印的卖身契,当着本主的面,李彬将这张质量粗糙的纸撕得粉碎……
“李革,这是老夫最后一次直呼你的名讳,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李某人的奴仆,不再是卑贱的等下之人,你是我彰武军的队官,是延州节度辖下的陪戎副尉!”
这是李彬离开李革的“病房”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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