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泰柏被带去第二次审讯。
今晚,审讯室里跟前次不同的大阵仗。中间桌子后面竟然坐着左腾、凌岸波,左边一张桌子后面坐着凌如泉和丘逢清,右边林绮梦伴着柳从风坐在桌子后面椅子上。林绮梦仍然负责记录。门内外各站着两位随时候命的民兵。原来倚在墙角的扁担、木棍等刑具都撤了,看来是丘逢清预先这样安排的。
周泰柏进来时,凌如泉挥手示意,叫他坐在前边被告的椅子上。
凌如泉率先开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凌科长吗?今晚由左大队长和凌科长亲自对你提审,还有丘队长。凌科长现在兼任珠溪中学校长。”
凌如泉态度生硬的开场白,可以这样解读:第一,凌如泉一直叫惯周泰柏为“周校长”,从来没有直呼其名,现在叫周校长不适合,叫周泰柏又有点别扭,干脆全免;第二,不说提审内容,仅提周泰柏想见凌岸波,凌如泉在负责引见,其他事和他凌如泉无关;第三,说凌岸波已当上珠溪中学校长,粉碎了周泰柏复职之幻想,让他有思想准备;第四,凌如泉还特别介绍左腾,十三区的第一把手亲临审讯,让周泰柏明白,他的案件是多么的严重。
周泰柏何等聪明,他已完全读懂了凌如泉开场白的实际含意。十三区区委书记、土改大队长左腾亲自参与对他的审讯,他就知道他案件的严重性,他再不能对凌岸波抱有幻想,事态的发展,已在凌岸波权力之外,他是个不足以主宰大局之人了;他也不能责怪凌如泉,他一切都必须听命于上级和土委书记左腾的,他无能为力,甚至还不如手握捉特务大权的丘逢清。
周泰柏至此已完全明白,他目前的处境是如何之严峻和恶劣,他已被确认为“有罪之人”,他的声誉和社会地位已荡然无存。他必须慎重,不能冲动,不能随便回答问题,必须以不变应对万变。
凌如泉知道自己的身分,他不能置身事外,在左腾和凌岸波未作明确表态之前,在舌剑唇枪大激战之前,不能冷场,他必须主动出来主持大局,在这种场面还轮不到丘逢清和柳从风开声。凌如泉继着他的开场白说:“……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说,你就当着左队长和凌科长说出来。”
“是有话要说的……咳!咳!”
周泰柏话未说,一股气上冲,突然连声咳嗽,喘粗气,柳从风很醒目,示意民兵赶快给周泰柏端上一杯水。
左腾和凌岸波,很认真地轮流翻看几张文书,那是柳从风通过丘逢清交给他们关于孙承俊和周泰柏的交代材料。柳从风在一旁很细心观察,捕捉左腾和凌岸波看文件时的些微感情变幻,以揣摩领导的意向和决定今后的策略。
左腾不时露出难禁之笑意,并点点头,说明他对孙承俊交代的材料很满意,柳从风心中感到欢悦;左腾忽然又满脸怒容,显然是对周泰柏交代的材料很不满意,随时都会爆火,说明周泰柏在左腾面前,他就死定了。
柳从风再观察凌岸波,他时而蹙蹙眉头,神情凝重,好像交待材料所写的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主外。凌岸波是管文教的,珠溪中学被潜伏特务搞得一团糟,无疑也是在掴他的耳光,加重他的精神压力。
柳从风心中暗喜,他柳从风将立盖世的功勋!
一会,凌岸波抬起头来,直瞪周泰柏,严肃地说:“周泰柏!你给我的信,我看过,简直是胡说八道。抓特务是大好事,人人拍手称快,何来‘人心惶惶’呢?你认为教师中,历史问题交代了,就应该留用,乃上上之策,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包括你周泰柏,是不是所有历史问题都交代清楚了?政府宽大留用你们,你们是不是都痛改前非、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和办好教育呢?我敢肯定说,没有!我看,你并不是思想认识跟不上形势,而是你有意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掩盖你们的罪恶活动,此就是你们的反动本性。”
一开口,凌岸波已把所有问题上纲上线,企图给周泰柏一个下马威。周泰柏心中坦然,他没有出声。
目空一切、态度倨傲的左腾,把文件重重往桌上一放,脸一沉,厉声问:“周泰柏!你的历史问题交代清楚了吗?”
“交代清楚了。”周泰柏回答。
“你看,你这是交代问题吗?”左腾扬扬手中周泰柏昨晚写的交代材料,“你这不是交代你的罪恶历史,而是为自己标功,为自己涂脂抹粉。你参加‘五四’运动,就一定是爱国青年吗?蒋介石的御用文人胡适就是‘五四’运动的旗手,那你应把他捧为民族英雄了。你参加北伐,就是对国家统一有功吗?蒋介石清党、杀共X党有你的份吗?你当时可是个团长哩!”
左腾有意混淆时空,把后面发生之事扣到前面去,一九二七年,国民党“清党”,杀戮共产党时,周泰柏已离开北伐军,匿居越南。周泰柏不想反驳,他屏住气不出声,看看左腾还会怎么说。左腾喝口水,继续说:“你在香港,当琼崖商会秘书,你真是一名小职员吗?你的后台老板周雨亭,真是一名光做生意的商人吗?他就是国X党的特务。什么太平绅士,不过是港英当局的走狗。你和廖承志同志有过交往,就是倾向革命吗?谁敢保证不是国民党指使你去刺探共产党的情报呢!在广州湾西营,你真的保护过地下共产党员吗?你提到的林英,林英同志后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你周泰柏就有通敌之嫌。”
左腾使用一连串的假设诘问,运用假设推理的逻辑,先下结论再去搜寻材料,旁征博引,这样他就有不可反驳之权威。左腾的思维就是唯心史观,以“莫须有”的罪名,陷无辜于冤狱,制造寃假错案。这使周泰柏感到非常失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同时周泰柏也感到忧虑,今天落在左腾他们手里,恐怕有理也说不清,他只好继续保持缄默。
左腾看到周泰柏态度坦然,处变不惊,大大激怒了他,在桌上“拍”一声,杀气腾腾地厉声斥责说:“周泰柏!你认为玩弄文字就可蒙混过关吗?那是做白日梦!你真的交代清楚了?你的家庭出身呢?你是塘洼村的大地主,要斗地主,杀地主,本来就应有你的份。你不要以为你分家了,就可置身事外,你三妈还在,你的六弟和大侄儿还在农村,他们一直都在剥削、欺压贫雇农。在农村有几个人能读大学呢?你读大学所花的都是贫雇农的血汗钱,今天就需要你偿还。你历史上的罪恶还未清算,现在又组织和进行特务活动,当特务头子,你说,你该不该杀?”
左腾的话,可算是对“周泰柏案”的一锤定音!周泰柏知道,他的问题不但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复什,在左腾眼中,周泰柏不但是历史上罪恶累累的反革命特务,还是个一出生就带有的封建地主的身分,这双重身分就该杀。面对杀气凶凶的左腾,周泰柏能为自己申辩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出身贵贱己无筹,原罪冥中早定猷;社会谋生判对错,逢时惩治怨何尤?(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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