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泉次郎与林振华打宗招呼之后,又假意地寒暄了几句,便借故钻进了西乎公司展台的办公区,找到正在忙着整理材料的河野芩生,对他问道:“河野君,我想了解一下,中国人到你们的展区干什么?”
尼宏重工是西乎公司的老客户了,小泉次郎作为一名技术人员,在采购设备时与西乎公司的销售代表联系也比较多,与河野芩生算是有一些淡淡的交情。
河野芩生听到小泉次郎这样问,心中有些不悦,但既然是以往的朋友,他也不便不搭理,只是用应付的口气答道:“小泉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中国人到我们西乎公司的展区来,自然是对我们的设备感兴趣了。”
“他们要采购什么设备?”小泉次郎继续问道。
这一来,河野芩生可真的不高兴了:“小泉君,你提出这个问题,恐怕有点太冒昧了吧?”
小泉次郎连连摇头:“河野君,不是这样的。这几个中国人我认识,他们是非常狡滑的,你们可不能随便答应他们的采购要求。”
河野芩生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他们是骗子吗?”
“这例不是。…上泉次郎道,“但他们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在市场上低价倾销设备,已经从我们子里抢走很多订单了。”
听说是尼宏重工的竞争对手,河野芩生轻松了,他装出同情的样子说道:“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过,这与你要打听他们采购什么设备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上泉次郎道,“他们采购设备是为了改进技术,以便形成更强的无争优势。如果他们得到了这些设备,我们尼宏重工的市场就要全部被他们抢走了。”
河野芩生呵呵冷笑道:“小泉君,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们只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如何取得竞争优势,是你们应当考虑的事情。我们西乎公司只是一个设备供应商,无论你们哪家,只要愿意付钱,我们都可以提供相同的设备的。”
“可是,他们是中国人,而你们西乎公司和我们尼宏重工都是日本企业,难道你们能够坐视不管吗?”
“对不起,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河野芩生学着西方人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拜托,小泉先生,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老板们考虑的。我只知道,如果我能够做成这桩业务,我是有提成的。”
“你……。”小泉次郎着实没有办了。河野芩生讲的道理非常朴素,作为一名下层的销售人员,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业绩而已,日本人与中国人竞争的事情,与他何干?
无奈何,小泉次郎只好奔回自己的展区,把左治义雄拉过来了。左治义雄自然不会去与河野芩生交涉,他直接找到西乎公司方面的负责人,一位叫松下永三的销售总监。左治义雄与松下永三也是有些私交的,见了面说话不用绕太多弯子。
松下永三听宪左治义雄介绍的情况,沉吟了一会,把河野芩生喊了过来,问道:“河野君,那些中国人想采购的,是哪些设备?”
“几种用于高强度结构钢焊接的特种焊机,他们还要求我们转让富氲保护焊的技术。”河野芩生说道,同时把几种焊机的型号也向几个人都报了一遍。
“这几种焊机,和你们前一段时间向我们订购的焊机是同一种类型的。”松下永三面无表情地对左治义雄说道,“左治君,看来你的判断非常准确,中国人也打算搞高压容器,可能和你们正在开发的产品比较类似。”
“不是比较类似,而是完全相同。”左治义雄说道,“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垂涎于的万吨大化肥设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尼宏重工目前主要的希望就放在的万吨设备上,如果中国人搞出了同样的设备,以他们的竞争子段,肯定会把价钱压到谁都挣不到钱的地步,那个时候我们就惨了。
“我想,中国人应当是能够挣到钱的。”松下永三纠正道。
“没错,他们的确能够挣到钱,他们的劳动力价格低,而且他们消化其他成本的能力也比我们强。所以,最终他们会是胜出者。”左治义雄说道。
松下永三问道:“左治君,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和中国人谈判呢?大家形成一个价格上的默契,这样都有钱可挣,这不是很好吗?”
左治义雄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市场说大也大,但说小也小。中国人的志向,不是与我们平分这个市场,而是要独占这个市场。松下君,在中国,像你们展厅里那些人的企业一样的化工设备企业还有很多,他们都处于停工的状态。如果他们获得了这些技术,能够进入国际市场,他们是不会容忍其他人与他们共享这个市场的。”
“我明白了。那么,左治君,你们要加油。”松下永三拍拍左治义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左治义雄抓在手,赶情我这说了半天,对方压根没搞明白我是干什么来的。我是来寻求一句励志的话吗?你跟我说句加油就完了。
“松下君,我来找你,是想阻止你们与这些中国人之间的交易,不能让他们获得这些设备。”左治义雄说道。
松下永三哪里会不知道左治义雄的想,但他打心眼里就没打算答应左治义雄的要求。现在见左治义雄把话挑明了,他把脸一沉,说道:“左治君,我觉得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吧?”
“不能让国家获得尖端装备,这是有共识的事情,怎么叫过分呢?”左治义雄说道。
“这个嘛…”松下永三脸上有些尴尬,他刚刚与一位苏联人秘密签订了一个协议,打算向苏联出口几台巴统限运的设备。左治义雄这样一说,弄得他心惊肉跳的。
“左治君,这几台焊机,似乎不在巴统限运之列吧?”松下永三说道。
左治义雄索性撕下脸皮了:“松下君,我知道这几台设备是不在巴统限运之列的,但它们对尼宏重工是生死攸关的。如果中国人得到它们,我敢百分之百地说,他们一定会掌握的万吨大化肥技术的。说到底,这相当于你们西乎公司直接帮助中国人打败了我们日本的企业,你们作为日本人的良心何安呢?”
松下永三呵呵冷笑道:“左治君,我觉得这句话挺耳熟的。”
“耳欺”
“是的,三年前的报纸上曾经登过类似的一篇文章,文章中质问你们这些化肥设备生产商,为什么要把大型尿素装备卖给中国人。由于中国人得到了这些尿素装备,他们大幅度地减少了从日本的尿素进口,使日本的化肥生产商遭受了严重的损失。在那个时候,你们作为日本人的良心,又到哪里去了?”
“过……左治义雄汗流浃背啊。他当然记得这件事情,过去。中国要从日本进口大量的尿素,尿素的定价权完全在日本化肥商手里,中国在外汇短缺的情况下,不得不用大量的煤炭和石油来交换这些尿素。后来,包括尼宏重工在内的日本化肥设备厂商向中国出口了一大批化肥生产设备,使中国的尿素实现了自给自足,日本的化肥厂商再也挣不到暴利了。
当年为了这事,有一位化肥商专门跑到尼宏重工的董事长办公室,对着董事长大发雷霆。左治义雄清楚地记得,那位化肥商在离开尼宏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大声地说过一句话:“你们会后悔的!”
短短几年时间,这样的故事,居然发生在尼宏重工自己身上了。尼宏重工后悔了吗?也许应当后悔吧,如果中国永远只是尿素的进口国,他们哪有钱来更新设备,挑战尼宏重工的霸权?
松下永三见左治义雄哑了,便乘胜追击地说道:“左治君,恕我直言。
尼宏重工沦落到不得不与中国人去争夺市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已经好几年时间了,你们完全中断了技术开发。早先的时候,你们是我们西乎公司的重要客户,大量采购我们的设备。而这几年,你们的设备采购大幅度减少,我听说你们董事长的兴趣已经完全转到股票和房地产市场上了。如果不是你们落后了,中国人凭什么能够对你们形成威胁?”
“我们不是刚刚又向你们下了一大批订单吗?”左治义雄心虚地说道。
“是的,如果不是中国人把你们逼得无路可走,你们恐怕还是不会想到更新设备吧?”松下永三揭露道,“对不起,左治君,我们西乎公司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好,我无权拒绝一个有强烈购买愿望和购买能力的客户。如果我拒绝了中国人的订单,我想,你们尼宏公司一旦取得了竞争优势,肯定会故态重萌,回到不思进取的道路上。请你理解我,我向中国人出售设备,完全是为了刺激你们的进取心啊。”
左治义雄被松下永三的这番话气得嘴唇直哆嗦,太无耻了,实在是太无耻了。松下永三的意思明明是说,他并不在乎尼宏重工的死活,死掉了尼宏重工,西乎公司可以向中国人出售设备,同样可以赚个盆满钵满。在利润面前,什么同胞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左治义雄有心大义凛然地给松下永三讲一堂爱国主义大课,但他终于没能说出来。尼宏公司当年向中国人卖化肥设备的时候,不也是和西乎公司现在的想一样吗?他想起了那位化肥商,他向着松下永三和河野芩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
“你们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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