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五岁的时候吧，年幼的洛雨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所看到的世界与他人的不同。生活中，他时常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人，听到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久而久之，他逐渐被视作了同学中的异类，长辈眼中的怪孩子。在灰色的人行道上，他开始与身边的路人渐行渐远。
“中二少年”、“幽灵王子”、“怪胎”，伴随着这系列接踵而至的绰号，洛雨的事情开始成为总所周知的秘密。而这些绰号也形成了一栋牢笼，在他与他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可测的弧沟。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世界，正如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一样。或许唯一能够读懂他的，就只有那些与他相处过的幽灵了。
叶寻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在前一天。
2022年10月16日星期日
夏日的黄昏，夕阳挤过沉闷的空气在街道上铺洒下橘红色的一层。人们安于家中空调下的荫翳，为平静的街道留下了一片寂静的错蝉鸣。
洛雨拖着受伤的左臂独自一人慢行在回家的路上。
前炙热的晚风吹过他的面颊，逗耍起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少年小声嘟囔了一句，伸手拭去了额间淌下的一道汗流。脸上的疲色尽显。
先前回来的路上，他遭遇了这条街上几个帮派小混混的拦截。凑巧的是，那几个人中的领头程武正好曾与他是初中同学。
面对这个曾经闻名全校的“中二熟人”，没有得到孝敬钱的程武自是不会留情，为这位中二少年上了一堂好好的“现实课”。并要挟了第二天还会去找他。
对此，洛雨并没有太多的心里负担，正确的说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什么朋友的他，对于各处来说或许正是最好的敲诈对象吧。反正他说的话，任谁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估计就算他去哪里举报，也只会被人当成是个玩笑不了了之的。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的累了。
不远处，透过层层波动的空气，少年依稀看见一片树荫。一排樟树齐齐地向他挥舞绿油油的枝叶，好似超市前的推销员，正卖力地拉着客。
洛雨心动了，原本沉重双脚如同抹了层腊，情不自禁地向那处绿荫滑了过去，一屁股软倒在了那绿荫下的长板凳上，懒懒地伸起了腰。
林荫很密，树下有着一座滑梯和几个跷跷板，是供孩子平时玩耍的。阳光被密集的树枝分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若有若无地照射在身上，令人心情舒畅。少年舒缓了下身体，静静地聆听着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心神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直到，气流中传来了那一丝哭泣。
“呜呜~”
哭泣？
洛雨愣了愣，随之直起了身。这种声音令他十分熟悉，是幽灵特有的哭声。
这倒不是因为他的音感有多好，而是因为幽灵没有眼泪，所以哭声与常人也会有些不同。对经常与幽灵接触的他来说，这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顺着发声源望去，洛雨清楚地看到了滑梯下蹲坐着的一个女孩。
女孩不大，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声简单的连衣裙，留着两个可爱的马尾辫。她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握在胸前。似是在祈祷，但更像是在倾诉。
“小妹妹，你怎么了？”洛雨小心地踱到了女孩的身边蹲了下来，轻声道。
女孩的声音顿了顿，娇小的脖颈撑起了空洞的眼，看向少年的目光尽是茫然。
“你……”
空洞的色彩透露的苍凉令洛雨微微感到些茫然，这样的眼神他只在漫画书上见过。
不，或许，现实中也有一个。
那就是他自己。
“是因为离开家人而伤心吗？”少年关心地问了句。
而这句简单的问话却好似触动了女孩的某根神经。对方鼻子一抽，再次俯身哭了起来。
“啊？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你……你别哭了好吗。”洛雨惊慌失措地摆了摆手，拍了拍女孩娇小的背脊，“这样吧，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告诉哥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
“真……真的？”女孩撑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嗯，我保证！”少年拍着自己的胸脯，肯定地说道，“那，你就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叶……叶寻。”女孩小声道。
“寻吗？很好听的名字呢。”少年欣慰地点了点头，女孩愿意开口，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吧，“那小寻，你的爸爸呢？”
“爸爸？寻没有爸爸。”
“啊？那你的妈妈呢？”
“妈妈……”寻的眼睛一肿，方才赢来的一点暖意顿时又被忧伤所取代。好像一只被被遗弃的猫咪，蜷缩在这样一个狭窄的角落。有的，只是无助的呻吟。
洛雨愣住了，他不明白这女孩的情绪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快，不过至少能够看出，这个孩子的母亲，应该就是一切的突破点。
“母亲吗，这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呢。”少年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这个令其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字眼也曾在儿时困扰过他无数次。洛雨没有母亲，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告诉过他，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便离世了。没有什么留言，甚至连照片也没有，洛雨对母亲的记忆完全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或许，唯一留下的便只有她的名字吧——风鸣。
“你的妈妈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很少与人接触，令少年无意中说错了话。话音刚落，他便有了种想要自己打脸的冲动。
女孩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低沉的音调里带着一丝哭腔：“妈妈……妈妈一年前就不在了。”
“啊？为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去逝地呢？”又是句贱话。
“医生说……说妈妈是过劳死。寻不知道过劳死是什么。是不是寻做错了什么，让妈妈……不要寻了。”女孩接着道。
“是吗……也走了啊。”少年抬头看了眼开始暗淡的天空，略带些沙哑的喉咙中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傻丫头……你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了呢？过劳死……她，是太爱你了吧……一个人担起了家业，她不想让小寻担心呢。”
“真……真的？”女孩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当然是真的啦。”少年微笑着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所以小寻可要乖乖地，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呢。到时候如果让妈妈看到你不乖了说不定会生气地哦。”
叶寻不安地低下了头，两只小手在胸前不自觉地打起了圈圈，小声道：“寻……寻也没有不乖了，寻不是偷偷从孤儿院溜出来玩的……只是……后天就是妈妈的忌日。寻想去陵园看妈妈，但不知道去陵园的路，结果不小心……不小心就被车撞了。”
“是吗……”少年抿了抿嘴。
女孩的心思还很单纯，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什么防备。这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很大，基本上是故事的全部了。只是……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会遭遇到这样的事。
这个世界总是存在着种种的矛盾与不公。
或许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了。
“小寻，那后天就让哥哥带你去看妈妈怎么样？”
女孩惊讶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了洛雨两秒，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随即化作了开心的笑颜，“嗯……嗯！”
夕阳下，树林中，在无数光晕的碎片里，少年弯着身和那年幼的少女微笑着打起了勾。
“说好的哦。”
“我一定会做到。”
……
2022年10月17日星期一
校门外，在渐渐下起的夜雨中，洛雨握紧了身旁的小手，打起了一把黒伞。
远方的乌云遮蔽了原本火红的夕阳，为天际增添了一丝暗淡。
或许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方向。但是，至少，我能够决定我的现在。
“小寻，我们去为妈妈买花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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