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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徳淑坐在窗前,神色安静温柔却无神的望着窗外的核桃树……细细的光落在她脸颊上,漂亮的像上好的千年瓷胚,仿佛一切都该这样美好。
可八年前的记忆却在脑海里不停的反复重复,那天五皇子突然闯进来,醉的一塌糊涂……她顿时惊慌不安,接下来简直毫无反抗之力,摸到那把刀是意外,捅进去的一刻毫不后悔!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回过神来后便是自责,自责怎么跟端木府交代,自责会让郡王府受到牵连,自责不能看着小世子长大,自责她要怎么向皇家谢罪……
接下来八年便是硝烟四起,民不聊生。
她见过大批南迁的战乱子民;见过一路上的龌龊;见过失去儿子丈夫爹爹的哭喊;见过大水灌溉无人处理,饿殍遍野的天灾,见过一地枯黄天灾人无食的凄惨场景……
八年,人们把战争之苦的怨恨全撒在宗之毅身上,说他弑杀,说他暴虐,说他未来必定是个暴君!
他也从不争辩,不为反叛正名,不找任何正义的名号出兵!‘讨逆’还是胜利在望后,徐相提出来的,总算是有了一个看的过去的理由,可这个理由经的起什么推敲……又经得起她几斤良心……
祸国?那是一句话吗?那是压在任何人心头最沉重的负担?那并不是证明一个女人活着证明,更不是一代皇后标榜自我认可度的尺码,那是失败,是不能护一方水土,兴一方人伦的失败!
时至今日,她不允许这个词再次出现!哪里都不可以!
戏珠担心的看眼娘娘,想说,阴画怎能随便杀?但看着皇后娘娘消气后还没有收回口谕的样子,又不敢开口,娘娘可不是会听到进劝的人,甚至有时候颇有昏君唯有独尊的认知。
戏珠不禁焦急的看眼一旁的品易。
品易反而神色平稳,他担心的不过是阴画是皇后娘娘所杀这个结果,并不在乎阴画这个人是生是死,世外高人又如何,先帝当年没有杀死他不过是他跑的快,并不是这个人就不能被杀。
如今该说的已经说了,镇西王心中自然有数,只是娘娘……品易抬起头,看着一直坐在窗边看似安详的她:真的不在意那些话了吗?
端木徳淑眨眨眼,眼中温光如酒。
品易觉得窗外的阳光也跟着柔媚起来……
端木徳淑支起手臂,难得不顾坐姿的微微撑住下巴,精致的脸颊望着窗外……因为怎么可能呢?雷冥九吗?一个昨晚还想晾死他自己的人,会有家国野心?
端木徳淑在心里叹口气,所以何必不给人留活路,何必仗着一生才学给别人不痛快,怎么说也是一代高僧,你看这样死了多可惜!还让别人为难,可惜了呀……
戏珠硬着头皮走上前,轻轻的把茶杯放下:“娘娘,喝口茶……”张嘴想谈谈阴画大师的事。
端木徳淑无声的转过头,没有目的的笑笑,抬起手,轻若无力的揉揉额头:刚好一些,又觉得疼了。
戏珠见状立即闭嘴。
品易上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娘娘的鬓角上,轻轻旋转……
戏珠故作轻松的笑笑,没话找话道:“品易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是啊……贴心话又不多。”
戏珠立即嘟嘴,她话多是因为什么。
帘子微动,外院侍女道:“禀皇后娘娘,镇西王身边的小厮求见。”
戏珠:“快让人进来。”
端木徳淑抬头看她一眼。
戏珠立即退回去,搅自己的手帕
一旦弓着身,一身明紫长跑神清气爽的走进来,正气凌然颇有乃主之风:“奴才参见皇——”
端木徳淑抬抬手指:“说吧。”
一旦余光不经意瞄到娘娘身后的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他领口七品太监双镰袍上留意了一瞬,眼里的不可思议一闪而逝,急忙恭手道:“王爷请娘娘放心安枕。”
端木徳淑静了一会,心里这口气才算放下来:“知道了,下去吧。”
“是,娘娘。”一旦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皇后娘娘身后的太监一眼……怎么说呢?若不是他穿着双镰服,真看不出他是以为太监,这气质换上一身常服说是谁家的少年也不为过……宫中这样的太监一般不是伺候皇后的吗?后宫的太监不能说有什么同意定制,但很少有这样气质出众的,多为清秀讨喜的类型吧。
戏珠高兴的看眼自家娘娘:这回不生气了吧?不担心了吧?不会有人知道的,就是……死了真的没事妈……镇西王那人看起来粗心大意的,会不会……
品易手指微微加重了一丝力道。
端木徳淑无所觉的闭上眼。
品易蹙眉,神郁之症?回宫后该换一种熏香了。
……
雷冥九冷着脸看完阴画的手札,又回去郑重的确认了一遍他的尸体,叫来一旦询问了整个看管过程,确定没有问题后,雷冥九才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手札。
这个老家伙有每天给他自己起一卦的习惯,若是大凶便会异常激动,这从他手记上突然疯狂的字迹便能看出,他很享受这种说中人命数让人杀而不得的感觉。当年先帝为表大度,没能第一时间杀了他,回过神来想杀时他已经逃脱。
难怪徐子智根本不跟阴画废话,这种人挑衅到皇家头上,不是找死是沈!
雷冥九并不担心此人会什么邪术,徐子智学富五车,既然他亲自动手,他就是会飞天,徐子智也能把他拉下来,何况此人只是卦象一脉了得:“跟娘娘说了。”
“回王爷,说了。”没提相爷。最后一句不用报的那样详细。
……
清晨伊始,荷叶未显出接天连日的风采,山涧还有春的影子,潺潺流水,鸟语花香,夏初只是冒了一个尖,透出早果拇指大小的轮廓。
徐子智坐在山涧的石台上,两岸芮芮绿植,无路、无天、无心事,只有天的一色的初晨,雨露的风吟,徐子智一身同色长跑,发带迎风而动,手指修长有力,快如飞鹰,慢如细雨,拨动出的琴音与山林万物的簌簌风声回响,浑然天成、天地一色。
辞诡坐在很远的石头上,靠着背后的大树,神色难得的放松:“你觉不觉得相爷这些天心情很好,有种每天遛鸟撵狗的闲适。”
诫谄撇他一眼,也靠在一旁的树上:“相爷是看书抚琴。”什么遛鸟撵狗,那是纨绔子弟做的事情,会不会说话。
辞诡笑笑,随手揪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着:“我这不是形容相爷心神放松的感觉,以前相爷哪有这等闲情,就是有,琴声又何曾这样洒脱欢快,而且,你不觉得相爷这几天出其的好伺候,像是……像是功德圆满了一样。”
诫谄看着不远处琴音飒然甚是随心的相爷,也不禁心有感触:是啊,相爷很久不曾这样柔光四射了,不同时平时演绎出来的温和,而是真正的公子无双。
是因为娘娘在吧,没有杂事烦忧,想见的人就住在院落隔壁,虽然不能常常见到,但那人那么近,好似他每天出外转一圈回头就有人等着回家,相爷心情自然是好了……这么一点距离,便觉得够了吗……
辞诡也想到了什么,前一刻的好心情此刻不禁打了折扣,生出一丝烦躁:“你说的事到底——”
“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辞诡有些担心:“我看算了吧,相爷现在心情不错,别到时候成事不足惹恼了相爷,恐怕多年的主仆情分都保不了你。”相爷在娘娘事情上的多变又不是不知道。
诫谄闻言拍拍他的肩,重新看向林间:天气真好……
另一边,雷冥九在小仙门外面徘徊了两圈,他这人是他的功劳他领,不是他的给他他也不要,虽然不想给徐子智在小仙心里加分,但那又如何,小仙又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而且小仙应该知道。
雷冥九想到这里站定:“去传话,就说镇西王求见。”
端木徳淑正在抄写经文,袖笼挽在纤细的指间,品易在一旁磨墨,紫草的香气混着墨香,在书房间萦绕。端木徳淑闻言看了戏珠一眼:他来做什么?
戏珠:奴婢怎么知道?继而皱眉:难道是觉得娘娘放过了他,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哼,岂有此理!
端木徳淑放下笔,起身:“让他在大厅等。”
“是。”
品易拿着温毛巾上前。
端木徳淑伸出手。
品易细细的一点点的擦拭,确保所过之处十指莹润,哪怕没有沾到一点墨迹。
端木徳淑若有所思,眨眨眼,实在想不出他来做什么?
端木徳淑收回手。
品易立即退后站到一旁。
端木徳淑抖抖衣袖向外走去。
雷冥九立即单膝下跪,犹如一座山突然削下去半截,太阳豁然照进来一般:“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徳淑无论见他多少次,都有种他填满了整个空间的错觉,但还不至于因为光线强弱的变化失礼,慢慢的坐到主位上,看向雷冥九的目光庄重自然,丝毫看不出前天晚上还有过亲密的接触:“起来吧。”
“微臣谢皇后娘娘。”
端木徳淑端起茶,抿了一口:“坐吧,镇西王有事?”
雷冥九没有坐,也像两人没有任何过往,态度诚恳的恭手道:“回皇后娘娘,微臣想了想有件事想跟娘娘说一说。”
端木徳淑看眼雷冥九,心里叹口气,看向品易。
品易挥挥手带着值岗的宫女退下。
雷冥九方抬起头,看向小仙,有些难以启齿但却是事实:“昨天的事是徐相处理的……”
然后呢?端木徳淑眨眨眼神色自然的等待着下文,可等了好久没有听见,不禁看他一眼:“然后呢?”
雷冥九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吃醋,他承认只有一点点,真的不多:“娘娘不担心相爷说出去——或者,相爷向皇上告发这件事,毕竟徐家最是迂腐不化,礼仪教条多如牛毛。”再不然他自己为民除害怎么办!
端木徳淑闻言平静的喝口茶,眼睛落在下面的人身上一眼,又移开:“相爷宅心仁厚,并不是标榜天下之责之人,知道了也便知道了,无碍的。”
可“……”算了,本来就是自己私心,何况徐子智的确不会害她。
但雷冥九还是不知道说小仙对徐相人品盲目相信,还是因为喜欢过所以总把好的一面加在他身上……可能都有吧,毕竟徐子智天生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端木徳淑微微一笑:“好了,本宫是想着既然你交给徐相处理自然是信得过徐相的,你与他共事这么多年,既然信任了本宫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雷冥九闻言猛然看向她,眼里散发着足以吞噬猛兽的光——灿烂灼热,仿佛有岩浆要从他此刻的你动容中溢出来。
端木徳淑掩饰尴尬的放下茶杯,这种炽热的感觉她不太习惯。
雷冥九赶紧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人也开阔不少。本来就没想过跟谁比,输不输的无所谓,可突然被认可,反而……不习惯了。
雷冥九高大的身形像个憨厚的大野兽一般,无措的挠挠头,又觉得不雅赶紧放下来:“娘娘回头遇到合适的机会谢谢相爷吧。”
端木徳淑点点头:“还有事吗?”
“没了。”镇西王说完,心情尚还动容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动。
端木徳淑把目光从茶杯上移开看向他处,亦没有催促。
雷冥九就这样站着,目光没有敢放在心心念念的人身上,只是落在她脚边的椅角旁,想着有她的地方,和刚才那一刻认可的话,便觉得此生足矣。
一刻钟后,端木徳淑嘴角轻轻的挑了一下:“好了,下去吧,皇福寺的安危还要你费心。”
“是,微臣谨遵皇后娘娘吩咐!”抬起头又憨厚不好意思的道:“嗯……你注意休息……”
端木徳淑点点头。
雷冥九说完再次恭敬的跪下行礼,磕的咚咚作响,虔诚的退了出去。
端木徳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伦不类的礼节,无奈的失笑。
戏珠走进来,看主子一眼,心中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娘娘这是怎么了,有些事绝对不可以的!
端木徳淑端庄的起身,神色如常,经书还没有抄完。
戏珠不禁松了一口气,是她多心了,毕竟镇西王那个人真没什么让人一眼心动的东西。
……
端木徳淑再见到徐子智是三天后,七天小节的日子,她点完香从大殿出来,他正在殿外的台阶上和方丈说着什么。
端木徳淑看他一眼,青竹长衫,金丝玉缕,腰间的玉佩还是少年时的颜色,却一针一线都十分讲究,看似没有任何繁琐的条纹样式,却是最内敛的无双公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敛芒后大开大合的世间万象,明明还算青年当志,却已有归翁白发的沉静。
他曾经是最优秀的雁城公子,如今亦然。
端木徳淑移开目光,扶着戏珠的手向回走去。她确信徐子智不会说出去,这种相信来自对他品行的信任和对他出身的认识,他绝对不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或者……即便相信,也更相信人定胜天。
这份气度曾让多少京中女子动容,如今依旧让京中适龄儿女不惜为妾为奴。端木徳淑笑笑,看着自己曾经欣赏的人,如今让下一代也如此趋之若鹜,真有种,吾家有子的情怀。
“娘娘笑什么?”
“笑你长得好看。”
“娘娘才是最好看的。”
徐子智回头,便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的转角处,刚才的一瞬,仿佛让想起当初总有一道视线带着十足的骄傲落在他身上,让他激动也让他不安的手足无措。
徐知乎谢绝了方丈的邀请,嘴角扬了一瞬又恢复如常。被一个不成体统的老和尚气成那个样子,今天还能这样安静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可不是长大了吗?
以前被抢了吃了,都能跟端木德辉冷战三天的小丫头性子。
徐子智想起曾经端木德辉在国子监,每天就算不想听,也能听到端木德辉碎碎念他的妹妹,不是在家里闯祸了无人敢管,就是发脾气时候摔碎了他心爱的什么东西,又舍不得训斥一二。
端木德辉也许不知道,那时候多少少年会盯着他突然多出来的小姑娘绣的发袋和扇袋,每每见了新了,好事者便要装作不经意的上前问问是谁做的,哪里是真想知道出处,不过是想听她一点消息。
端木德辉这时候就会出其的精明,每次都说是针线房给的,但回头又会不停的对他炫耀,好似他一定不会对他妹妹有什么想法一般。
事实上呢……
一转眼,物是人非这么多年了,她不再是娇俏的少女时光,不在骄纵傻气,甚至都忘了她也是说过‘何不食肉糜’的贵族千金。
“相爷,您看什么呢?”
徐子智转身:“没什么,回去吧。”
……
初夏的星河闪耀,月光如昼。
端木徳淑梦中醒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起身,打开床幔。
雷冥九坐在脚踏旁,抬着头目光灼灼的静静的看她。
端木徳淑见状,并不意外,微微偏头也看着他。
雷冥九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它处。
端木徳淑声音懒洋洋的,毫无修饰:“不要太明目张胆了,你认为不会有人发现就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吗,去给我倒杯水。”
雷冥九立即起身,走了两步又尴尬的停下来:“用叫醒戏珠吗?茶已经凉了……”说完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
雷冥九倒了茶放到她面前。
端木徳淑看着手里的茶杯,过了一会才慢慢的喝完,把杯子放进他手里,又转身上了床。
雷冥九帮她把床幔整理好,看了一会合上的帷幔,又慢慢的坐下,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他换完岗过来的。
前两天在这里坐着总迫不及待的想让她看自己一眼,现在哪怕她不看自己,都觉得是满足的,这样就好,一直这样就好了……
和风煦煦,阳光正好,端木徳淑带着阿静出来走走,皇福寺后山有一座小丘,种了成片的果树和花草,风景甚是不错。
“整日跟着我们也不得闲,还不如别让你跟来,委屈你了。”
“娘娘说的什么话,娘娘肯让阿静来,是阿静三生有幸。”
“我想让你过两天带钟玲回去,皇福寺戒荤,钟玲这段时间一直精神不太好,又跪了几天诵经,虽然有人照顾着但到底多有不便,本宫明日让镇西王护送你们回去,你帮本宫多照顾一二。”
阿静想了想点点头,七日已过,而且钟玲前些日子思虑过重,确实需要静养:“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嗯,知道你是懂事的。”端木徳淑停下脚步看眼不远处前行的小路上突然多出的守备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品易很快就回来了:“回娘娘,是相爷在上面。”
端木徳淑点点头:“我们去别处走走吧别打扰了相爷的雅兴。”
阿静点点头,怎么敢给相爷带去不便,她与皇后只是四下走走,去哪里不是去。
镇西王不愿意去,言势倾去有什么不可以!但这话他没胆跟小仙抱怨:“知道了,知道了,让她们整理行装,本王亲自送他们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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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九点是正常更新哦,七点那是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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