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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风过来了。方小雅决定把林静想见程明宇的想法告诉他，“你姐姐不是很好。她还是相见他，怎么办？”
“我是一百个不同意，断了就断了，不可以藕断丝连。我想想看，干脆带姐姐回家，可能会好点儿。”
“回家？这应该是个好办法。”
“看着姐姐这样，我都是五内俱焚。”
方小雅倒是能够理解林静的心境，也体会到什么是有情总被无情恼。“好了，不要责怪了，失恋了就是这样嘛。要不然那干嘛叫失恋呢。”
“我没有怪她，是担心。我现在就去说。”
“好吧，看她会不会同意回去。”
“就是不同意也要回去。”
“你总是那么强硬，是比强硬还强悍。”方小雅嗔怪着，“你可不要直接说，最后想点儿什么办法。”
林风进了林静的房间，说，“姐姐，你回去，回家去玩几天，爸爸叫你回去相亲。那些上门提亲的大姑大婶把家里门槛都踏破了，你看你的好多同学都已经结婚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现在不想回去。”
“我可以请几天假，刚好可以陪你在家玩几天。要是你在家里实在呆不住了，还可以再出来，那时我就不拦你了，你看好不好？”
“我哪都不想去。”
“不要固执了。林静，人无风花雪月，就不成心境。可是你呢？”方小雅扶起了林静，“你看你现在憔悴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回去玩几天好不好？我也陪你回家，散散心，把身体调养好，你这个样子，谁会见你呢。”
林静那滞涩的眼睛，没有什么光彩，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失去了光泽的一件瓷器。“我回去干什么呢？你们就让我安静吧。”
“你已经很安静了，要是再安静，你的魂儿都没有了。太阳在扶桑升起，你的家乡就是那美妙的扶桑。我们去看看吧。”现在带林静回去也是一个权宜之计，也许换了环境就会好了。方小雅安慰着，“为什么不换个环境呢，换个心情呢，你会好的。过去的感情再怎么是一唱三叹，也都过去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小雅姐，我真不想回去。”
“是啊，要回去，回去了你的思想就会安宁的。”方小雅多想绘声绘色地说一些美好的事情，可是看到林静这懊丧的神情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看到你花容失色，我们都很担心你呀。心情有好有坏，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要你现在就做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你肯定是做不到的。人无七情六欲也不成心体嘛，慢慢地调整，就会好的，你说是吗？我们一起回去吧，我陪你。”
林静怅然喟叹着，终于点点头。“好吧，回去。”
林风拉着方小雅的手，无奈地说着，“我这个姐姐真是让人费解，现在又让你也跟着操心，我都过意不去。”
“不要这么说。我们都要好好的。”方小雅温婉地说着，“我也想去你家看看，你姐姐说，那里很漂亮。我很久没有爬过山了，刚好有了机会。”
“好，我们一起回去。”
林风简单收拾好了东西，三个人一起出了门。在楼下，林静站着仰望了天空。阳光透过樟树的树叶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子，她就站在影子下面，因此她的脸上也有了阳光斑点，方小雅好想说：你没有处在应该的位置，而是处在一种尴尬的位置上。“在看什么？天空还是树叶呢。”
“我在这里几个月了，觉得很短，又觉得很长一样。”林静眯着眼睛，沉默一会儿，“现在想起，感觉往事如烟如梦。”
“这种错觉常常给我们带来小烦恼。”方小雅也是颇有感触地说着，“会认为是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林静沉吟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继续走着，神情里都是怅然若失的感觉。有一种安静叫作寂寞，也有一种安静是沉默。林静选择了其中的一种，怅然之后都是安静的。
林风骑摩托车带着方小雅和林静在风中奔驰，阳光已经不太强烈了，呼啸而过的风吹得身体很舒适很惬意。走出市区，就是大片的田野，阡陌纵横，玉米和棉花组成了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海洋，处处都是养眼的颜色和植物的幽香。傍晚，是介于白天和夜晚之间的最多情的一个时间段，阳光都是飘渺的多情的，此时，阳光在和那绿色的海洋交接的平面变成了会流动的光，明艳艳，亮晃晃。
下了马路就是乡间小路，摩托车也就减慢了速度，崎岖不平的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在村庄和丘陵地带蔓延，有裸露的黄土地在阳光下黄灿灿的。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过来多少坎，摩托车驰上了小石子铺就的小路，树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偶尔有摩托车迎面驰过便卷起一道灰尘。方小雅刚开始还是兴奋的，这时有点寂静无声了，那感觉真的不好形容，起初的兴致如是一条慢慢汇聚的涓涓细流，在途中冲卷着泥沙、岩石和枯枝残叶，接着经过狭窄的山谷，发出轰鸣带动大地也在震颤，越过了这里，突然间开阔了，洪水泛滥出去，那声势随即无声息了。
又走过几道山梁，才看见一个村庄，零零散散的房子散开在半坡，有黑色小瓦屋顶的，有红色屋顶的，也有少量的楼房，半遮半掩在树丛里。四面环山，真是山的前后是山，山的左右还是山，没有荒凉倒是有贫瘠。到了山顶，俯览山下，感觉却是好，很多的池塘像棋子一样遍布山脚，亮晶晶的泛着光亮，里面还有好多盛开的荷花，这景致确是给了一路风尘仆仆的人很多美妙的感官享受。
“终于快到了。”方小雅举着双手叫喊。摩托车终于停在一个庭院，方小雅下了车大舒了一口气，一路颠簸，多不容易。庭院的围墙有很多处破裂，露出的某些砖瓦还生长着一簇簇的草，那庭院的大门，就是木扉——是参差不齐的木板拼起来的，木板间还密和不严，多像远古时代遗留下的遗物。‘僧敲月下门’，是否就是敲的这样的门呢。
林风打扫了整个家的卫生，林静和方小雅布置房间。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林风的父亲带着狗回来了，看到父亲时林风是很冷漠的表情。父亲站在厨房的门口望着林静说，“小静，你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玩几天。”林静一边切菜一边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过来玩几天。”
“你好，林大叔。”方小雅坐在灶台前，看见林大叔点了一个头。灯光下，他额头的皱纹更显加深了。他也将老去，时光的无情不会宽恕任何人。林静的日记说父亲对儿女很漠然，好像是遗弃了世界也遗弃了亲情。林静为此委屈过——父亲由过去热忱的生活的信念到老之将至却走向漠然，这是多么不应该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序幕。上帝惩罚那些不爱它的人，而父亲也在惩罚他的孩子们。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出去了。林静说，“我爸爸就是这样，不要理他。”
“一个老人，也是愁眉苦眼。”
“从我妈妈去世了他就是这样。”
“你是在抱怨你爸爸吗？”
“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林风在压水井提了一桶水进厨房，舀了一瓢水递给方小雅，“你喝水，这井水很甜。”
这井水很甘甜清冽，方小雅喝完水，有说不出的快乐。一簞食，一瓢饮。颜回的乐哉悠哉。平凡的生活，平凡的快乐。“我都有好多年没有喝过井水了，也没有在土灶前烧火了。”
“都已经很委屈你了。”
“这也不是委屈的事情咧。”
做好了晚饭，炒了一盘蔊菜，一盘豇豆还有一盘凉拌黄瓜，一碟花生米。四个人就坐在庭院里吃晚饭，点了一盘蚊香，一边吹电风扇。正在吃饭的时候，邻居的婶婶进了庭院。她趁着月色而来，还没有靠近过来，就笑呵呵地说，“静静，还在吃饭啦。”
“嗯，大婶。”林静回应着。
林风很欢迎她的到来。“婶婶，你过来坐。”
“我想和你姐姐说点事儿，这不，一放下碗就来了，家里都还没有收拾呢。”婶婶笑得就如同一团绽放的菊花，脸上一道道细细的皱纹如同菊花一条条的花絮。
“静静，我寻思着想和你说说话，这晚上啊也没有事情做，就过来看看你。”
“你坐，婶。”林风去屋里搬了一把椅子。
“静静，你快二十一了吧。哎呦，这也不小了。一转眼就长大成人了，真是过的快。现在，我就琢磨着，你的终身大事。”婶婶的话说得多含蓄，简直就是雾里看花的感觉。
“婶，我还小。”林静端着碗，头也没有抬。
“你看你，还在害羞了。村里那几个比你小的都在谈婚论嫁了。”婶婶眉开眼笑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长大了就应该考虑。”
见缝插针，婶婶这说媒的本领好像就是天生的天赋。林风去了厨房给她舀了一碗水。父亲在喝酒，聚精会神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充耳不闻了。
“静静，你现在有对象了没有？”
“还没有。”
“这么水灵的孩子，真是缘分，我有个侄儿，现在二十三了，也还没有对象。他呢，家境很好，父母健在，身体硬朗的很，还种了十几亩地。家里新盖了楼房，上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分家了。我这侄儿就是比较老实，不过人很聪明勤快，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头不算高。”
林静没有说话。
“千里姻缘用线牵，真是没说的，我侄儿眼光高着呢，就象是挑西瓜一样没有中意的。现在好了，你们还有这个缘分。静静，你看，这情形可以吗？”
“婶婶，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有什么，上街买衣服，各是各的眼光。要不，明天就叫他过来，你们见个面，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是你们的缘分了。”
“等我考虑了再答复你。”
“那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等你考虑好了，咱在说。只是这时间不等人，庄稼要收的时候就得收。”
“我知道了，婶。”
“好嘞，我现在走了，等你回话。”
“婶，你慢走。”林风看见婶婶已经站了起来，就迫不及待的出去，送别婶婶。“等姐姐想好了，我就跟你说。”
“还是小风在替姐姐操心。静静，婶走了，你也早休息。”
“好的，婶。”林风送了婶婶几步。
婶婶出了大门后，林静瞪了林风一眼，“这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出来答什么话。”
“姐姐，我替你操心嘛，好像婶说的那情况还不错。”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林静丢下碗，然后坐到一边去了。
方小雅也不好插什么话，安静地吃着饭。林风也是向林静做了一个鬼脸。这庭院空旷，很幽静，时不时有蛙在远方鸣叫。那只黑色的狗趴在桌边，眼睛里放着绿光。
“大柱子，吃完饭了没有？”有人在那大门外叫着，狗叫了一声利索地跑到了门口。而后，一个老人手里拿着大烟袋进了庭院。
“喔，是老叔。我马上就吃完了。”
“李大爷，你来是有事吧？”林静把椅子提了一下，放到李大爷的跟前。
“我来叫你爸爸去聆听福音。”
方小雅这才很好奇地看了看他，他应该就是日记里说的基督教徒李大爷。他那干瘪的嘴唇由于没有牙齿的帮衬已经陷下去了，幽暗里有些象牛头马面怪物那样的嘴。是神创造了他这样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嘴巴，正好用来宣扬神的旨意，倒是他的两只眼睛在幽暗里还是有些光泽，和黑暗中的狗的眼睛有得比较。
“原来是这个事情——”林风瞄着李大爷笑了笑，然后用怪怪的腔调说，“大爷，是不是又要跟我们说，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嗯，要时刻牢记于心。主会感知你的呼唤，不论你是富贵还是贫穷，是圣人还是罪人，是健康的还是残疾的。”李大爷慢悠悠地说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在这说这个的时候，那神情已经完全沉迷在某种神秘的气氛里了。
父亲丢下了饭碗，跟着李大爷走了。李大爷佝偻着背，含着烟袋，一步一摇地走着。方小雅对这个李大爷越来越感到有一点点崇敬了，虽然她不是一个有神论者，对于宗教也没有多大信念，但是对于宗教，对于神，还是有着浓厚的敬畏。《圣经》——上帝创造万物，照自已的形象造人。神的属性是圣洁、公义、良善、慈爱。人是照着神的形象样式造的，所以人有这些属性。除了人，没有任何一样物质界的受造活物有公义，圣洁，良善，慈爱。
“姐姐，你看爸爸这样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这真是天方夜谭的事情。看来主是无所不能啊——”林风讪讪一笑，仿佛是对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嘲讽。
方小雅望着幽暗的原野，听着大自然里的此起彼伏的蛙鸣，感觉心里正在空灵，纯粹。桃花源记。鸡犬相闻。七月的桃李在月下日臻成熟。不再是被骚扰着的这颗心啦，想去幻想什么就去幻想什么，想去感受什么就去感受什么，那岩石边上飞溅起的夜的浪花，那树梢在微风里沙沙作响的夜的畅想曲，那池塘里的荷花吐露花蕊浮动的夜的暗香，还有什么月笼轻纱，什么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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