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所谓谈判,经历了一夜惊心动魄的交锋后,终于也接近尾声。众人绝处逢生,均是庆幸不已。云南风尤觉后怕。刚才若非左飞与严理关键时刻的拼死一搏,他们这些人性命还不知在哪里。
卫文远命严理封了接凰、慕容的奇经八脉,把那十二名飞天卫尽数打昏,绑作一团。严理受了极重的伤,嘴角殷殷血迹尚未干去,此刻竟还能使用内力,脸上没有流露丝痛楚之色。一旁负手瞧热闹的云南风心里大为佩服,暗道:好一条硬汉。
虎长晖、田洪则互相为对方包扎了伤口。虎长晖伤得最重,身上十多处刀痕,肋下吃了接凰一掌,脸还被慕容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惨不忍睹。包伤口的时候,这黑大汉不住倒吸冷气,一叠声地问候接凰的祖宗先人们以泄心头之恨。接凰闭目听着他污言秽语乱骂,神情只是淡淡的,似也并不放在心上。
云南风视线一转,望见左飞一个人坐在庭柱下,正默不作声地自己给自己裹伤口。偶尔他抬头看向殿外,眼神里似有些寂寥之意。
这个白袍青年是一个孤僻的射手。云南风忍不住这么想。
他忽然记起了射手刚才那一箭。之前他并未注意,此刻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按说左飞中毒并不比自己浅,如何能挣起身子,更发力射出那快如流星的一箭?转念又想,也许他也是与严理相似,修炼了一种古怪的内息吐纳之法。也不知严理修炼的是何等厉害的内功心法,比之南海御浪真气又如何?
不过,对于他云南风而言,此刻这些细节都不那么重要了。反正危机已经过去,其余琐碎事端他也懒得去思考。过了这多灾多难的一夜,接下来还有更加漫长的路要走。
他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一眼就看见了瑟缩在几案边的白裙少女。清晨凉意袭人,沈子仙那一身衣裙略有些单薄,冷风一吹,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本就缺少血色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了。
他心里一软,始觉这离家飘零的女孩其实也挺可怜。但他立刻就为自己这妇人之仁的想法感到可耻:我怎么能同情一个欺骗过我的诡诈女子?
沈子仙默默朝他看过来,见云南风也正凝视着自己,怔了怔,脸色微微泛红,下意识冲他点头一笑。云南风只作未见,料想这女子又来装可怜,仍是不怎么相信她。
然而白裙少女那真挚恬淡的笑容入眼,他却情不自禁想起了刚才把她抱在怀中的那旖旎光景,想起她身上那淡淡的药香……他甩了甩头,不愿再往下深想。
他蓦地记起了姬流音,那个在仙山默默旅居了四年的少女,那淡紫罗裙的美丽仙子。想起她,心里不禁一阵怅然。也不知海上一别,再会何年?
又过了不多时,晨辉洒落,大殿里渐渐亮堂起来。卫文远重又生了一堆火,唤众人围着火就地坐了,又嘱田洪去偏殿搬了一坛酒来,命左飞去后山林中捉了两只肥鹅,洗剥干净后吊在火上慢慢地烤。沈子仙想起来弟弟清野尚未睡起,便去偏殿叫他。
云南风坐在火堆旁,不时朝阶下接凰瞄两眼,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也不知卫文远会怎么处理这个大对头。
一旁卫文远把他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举杯饮了一口,笑道:“云少侠,昨夜多亏了你大显神威,否则我卫某人已是冢中枯骨矣!
云南风正要谦让一番,旁边虎长晖笑哈哈地凑了过来,拍拍云南风肩膀道:“哈哈哈,厉害啊!看你之前扭扭捏捏的样子,还以为只是个草包,没想到剑法使得这么溜,我老虎服了!”
云南风知道这黑大汉说话没遮拦,也不生气,淡淡一笑道:“不敢当。”
虎长晖不以为然地“诶”了一声,拍着胸脯道:“云少侠你可别看不起我,我老虎虽说是个粗人,见识浅,但绝不说假话。原本我这辈子就佩服过两个人,一个就是我们卫大人,一个是沈观沈大先生,现在得算上你一个啦。起先看你还有些顺不过,但是你昨晚仗义出手与接凰那帮人周旋,三两下就把对头撂翻了,那剑法……啧啧,当真厉害得紧啊,我老虎看着实在带劲儿!老实说,我是真心佩服了你了,哈哈哈哈!”
他端起酒碗,笑道:“就凭你这人品武功,当得起‘少侠’这个名头!我老虎敬你一杯,先干了。”说着一仰脖子灌了下去。云南风愈发觉得这黑大汉可爱,便也端起碗饮尽。
其余诸人纷纷起身邀饮,云南风也不推辞,眨眼三四碗已经下肚,不觉微醺。烤鹅的焦香四下飘散,众人闻觉,不由精神大振,手忙脚乱地分食美味。
云南风接过卫文远递来的一块鹅脯肉,余光瞥见田洪身后默然不语的左飞,忽然记起了之前的疑问,不由脱口问道:“左飞兄弟,刚才也多亏了你那一箭扭转乾坤,你同严兄一般,也未曾中毒么?”
众人之前也未多往这方面细想,此时听云南风问起,方觉惊奇。
左飞愣了愣,道:“毒自然是中了的。”云南风摇摇头,道:“中了毒如何能射出那样的劲矢?”左飞道:“我也没明白。那时我本也是手足尽软,可是在那个慕容摘你面具的时候,我感觉身子从右手开始忽然有了力气,自是毫不犹豫全力放了一箭,没想到竟能伤了那人。”众人听了,嗟呀不已。四将中严理武学见识最高,只听他道:“恐怕跟他中了接凰那一剑有莫大关联。”云南风奇道:“怎么讲?”严理沉吟道:“十柄圣剑皆是了不得的圣物,有几把剑甚至有散毒化毒的神奇能力,譬如那仙山九一无双剑克制热毒,明部龙泉剑更是传闻佩之百毒不侵,实乃人间至宝。想来接凰的天罗剑或许也可祛寻常毒邪,刚才左飞肩头吃那天罗剑一下,想来却因祸得福,散去了不少毒性。”
卫文远叹道:“天意,天意。”言语之间看向接凰,目光中大有深意。
接凰把他们的话听了个真切,脸色自是十分难看。他决计想不到自己无心的一剑竟会成全了对手,导致满盘皆输,自己更是沦为卫文远阶下之囚。但他素来自负,纵然失败也不肯认输,索性闭上眼睛静坐,对众人的话只当未闻。
虎长晖吐出嘴里骨头,笑道:“哈哈,看来我们今夜大难不死,还得多谢接凰大人出手相助啊!怎么着,请他吃骨头解解馋?哈哈哈哈!”田洪道:“哼,接凰大人多尊贵的身份,哪能吃剩骨头啊,请他吃大耳刮子才是正经!”边说还边凭空胡乱挥了几掌,加之他脸色酡红如醉酒,看上去甚是滑稽。
云南风凝视接凰许久,不禁问道:“不知先生打算怎么处置左将军?”不等卫文远发话,哼哈二将齐声答道:“砍了!”卫文远蹙眉道:“不可胡来。如今当务之急,是得借他*退那魔河上游的北军,否则他们一旦决开堤坝,南方尽成泽国,到那时哀鸿遍野,我等岂不前功尽弃?”他站起身来,一掸青衣,慢慢地朝大殿外踱去。四将见状急忙跟上,手中酒碗鹅肉弃掷了一地。
云南风目送他们出了大殿,不禁踟蹰:我不过一介山野闲人,他们这等军机大事与我何干?这往后得想个说辞,趁早跟他们分道扬镳才是上策。何况我自己的事还没解决,还是不去搅这趟浑水为妙。
正想得入神,忽然肩膀被人轻轻一点,他下意识沉肩,一探手“啪”地制住了身后那人手腕。只听那人“啊哟”一声,痛呼道:“疼疼疼!”
云南风听出是沈子仙,错愕低头。只见一截盈盈细腕,被他握在手心里,指腹捏在肌肤上,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酥软舒服。
沈子仙见他神色古怪,不禁又羞又急,用力抽回手来,气恼道:“碰你一下子而已,你发什么失心疯,也敢来轻薄我!”云南风默然片刻,想不出话搪塞,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弟弟呢?”沈子仙冷着脸不说话,她身后却歪出一张小脸来,嘻嘻笑道:“听说你昨晚很神勇嘛,把抓我爹爹的坏蛋都给打趴下了?”
云南风道:“不及小朋友你一半神勇,若非小朋友你决措英明提早睡了,哪有我献丑的余地。”话音未落,沈子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男孩以为真是在夸自己,倒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脑袋,一脸喜色。
云南风见沈子仙没把包袱拎出来,便问:“沈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子仙笑了笑,道:“你看这太阳出来了,前方树妖林瘴雾升腾,这白天是肯定走不了啦,得等到天黑,湿气潜沉,那时才可通行。卫叔叔他们也知道,所以才不急着离开的啊。”云南风一听,不禁皱眉。沈子仙见他神色不悦,忙道:“你不用太心急的,离归炎舞毒发还时日漫长,我们到梵邺一定赶得及。”
云南风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但心里并无半点轻松,仍觉郁结难开。沈子仙看了看他,轻声道:“你可以出来走一走的,无忧山庄这么大,你不妨走一走散散心……也挺好的。”
殿下接凰看着,不禁冷笑道:“好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妙侣啊,沈姑娘为了救令尊,想必连名节也舍弃了?”他话刚出口,身后十二名五花大绑的飞天卫便齐声附和:“狗男女!狗男女!”声音之齐整,令人瞠目。
沈子仙气得脸色铁青。倒是云南风听着甚觉捧腹,想来接凰往日没少调教过手下,这喊出来竟……竟还有几分雄浑气概。他不禁嘿然大笑,把剑往地上一插,飘然出了殿。
殿外光风玉露,树木葱茏,空气里氤氲着新鲜的泥土腥味。卫文远与四将坐在不远处小湖边,相谈甚欢。云南风居高凭栏望着,有些犹豫该不该过去。
卫文远却已看见他身影,长笑道:“云少侠,眼下尚有些闲暇,何不下来一叙?”云南风笑了笑,忽地足下发力,飞檐而下,身姿如谪仙临尘,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严理道:“云少侠刚才这一手,极尽飘逸之能,无半点凝滞瑕疵,放眼江湖几乎无人可相与比肩,必是仙山的‘扶摇’身法了。”
云南风知道严理武功亦是深不可测,不敢轻视,便谦虚道:“严兄过誉了,在下不过仙山劣徒,修为有限。严兄修炼的内功心法,只怕远胜在下。”
严理愣了愣,脸色数度变幻,终转黯然。半晌,只听他苦笑道:“唉,要说起我习得这门武功的经历,牵扯武林中一桩旧事跟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也不知是劫数,还是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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