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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许氏三兄弟为避风雪前来借宿,见老者神色不悦当即退出茅屋,后来同环玉先生的六侍从交手,胡洹义父胡代墨同三春先生本是旧交,二人痴迷武学,年轻之时曾多有交往,互相切磋各自均有传授,那胡代墨又是一代高手,眼见三春先生功夫奇妙,同自己那一尺半的应变之机颇有暗合之处,故而潜心苦思,将三春先生所授功法同自己所练融会贯通,创出万花门威震武林的短剑功夫来,
这门功夫本是借短剑身短之利加以长短变化而成,何为长短变化?武人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与敌交手,若是兵刃长的一寸那自是比对方先占了半分利处,故而行走江湖之人多带兵刃为长枪大刀之类,便是有那艺高使剑的,多半也是长剑,只有极少几门专攻短兵刃上功夫的也只练到火候时方敢行走江湖。胡代墨所创的这套短剑功夫,总纲大诀乃是取短剑身小近可为剑远可做镖之意,为剑时短作镖是长,故而有个长短变化,这其中的应变之机极为重要,这门功夫同其他功夫不同,修为止境同所修之人悟性如何即是相关,倒非那只一味勤修苦练不善变通之人所能习练。那悟性高的几天便能领悟其大意,而悟性低的便是到终老恐怕也难通晓其中半分奥妙,当年胡代墨创此剑法,闭关苦思一年未有结果,未成想开关而来,未有半日便即参悟。自此以后每每在传弟子武艺时总是先看弟子资质如何,方选可练之功传授,因此门人虽多,所练功夫比之柴显当门之时已是大有不同。胡洹是胡代墨所收义子,亦是承继他毕生心血之人,故而胡洹武艺亦是一绝,且见闻恐怕也不在少林寺寂空大师之下。
那晚,他亲见许氏兄弟招斗六佩玉,所用功夫俨然便是父亲讲武之时谈及的三春先生的功夫,他是武学行家见闻又广,于招数记忆比之旁人不同,倘若是那寻常武人见了别人用招往往便只记其形貌大概,而胡洹这等的高手若是见了,往往便将己身置于那武斗场中,将那见招所伏、变化之意、功力深浅,招法究据之理等发招要旨一览无余,绝非那般简单只观其表而不重其理,正所谓毒深需刮骨,疗养先调内。胡洹见三人所用功夫似是三春先生所传,而此时师妹恰巧将那宝物夺回,二人正为寻三春先生不见而苦恼,这下天赐良机如何肯放过。当下二人商议以鉴宝为名邀三人进屋少坐,便借着赏宝之机将与三春先生送礼之事托与三人,这一来众人只道宝物在己之手只是将己盯住绝不会找到他三人身上,三人此行多半顺利,二来三春先生是隐居之人不喜外人,将宝物交在三人之手,正好省了这番拜见的麻烦,三来义父本是送宝拜访老友,倒未说其他事情,将宝交在三人手中,待三人回去,便是将信带到了,也省了不少时日。一举三得,便将书信在那包裹中藏了付与三人,他尊重姑妈是义父同胞,既答应了为她承书信一事,他是江湖名人如何作悔的,当下也按胡黛漪所嘱作了一封书信一起藏在那包裹之中一并托与三人。虽是这般万无一失之举,但实非自己亲自送到,心中不免有些忧虑,也只是祈盼三人能将宝物顺利带到。
却说许氏三兄弟受了胡洹所托一路奔回家中,果是无事,只是大雪愈下愈大,山路甚是难走,他三人回到家中已是黄昏时分,次日一早,他三人便携着宝物面见许明乾。
许明乾见了此宝,微点了点头,见包裹中尚有书信,拆开来看,一是胡代墨拜友之贴,一是胡黛漪礼敬之辞,看罢书信,许明乾道:“难得老友尚记得我这野人。送宝之人呢?”
许世坤答道:“禀父亲,前日我等在山中打猎,因行得甚远路遇风雪在那岭南避雪偶遇二人自称是千里飞白刃胡洹,锦花仙白岚凤,二人托宝于我等,不曾到来。”那屋中本是三人,只因丫头似是个杂役因此不题。
许明乾点头,道:“我向来不理外事,这你三人是知道的,如何肯承他事?”
许世坤道:“回父亲,那人说曾与父亲有一面之交,似乎这物甚是重要,我等见此物不凡,因此拿来与父亲一看。”
许明乾道:“一面之缘?”说时脸露微笑,道:“说来还真有一面之缘。”
许世坤道:“父亲可知此人是谁?”
许明乾笑道:“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哩。”许明乾将曾与胡代墨相交一事说与三人,原来他与胡代墨相交屡屡切磋武艺,二十年前往往一年之内相见三五次,每次便是近半月,二人相交甚厚,知道胡代墨曾收过一位十几岁的小童作义子,听胡洹之名,心想这一面之缘多半便是同那小童的了。
三人听罢,想不来父亲还有这样一门中原旧交,都是惊奇,许酒生道:“看来,中原万花门的胡老先生倒是我等的世伯了。”
许明乾道:“也能这么讲,只是我隐居多年,这份交情他还记得倒是难为他了。”
“父亲,这是何物,可否说与我等知晓?”许世坤将包中宝物一指道。
许明乾叹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既承了人情,也不能不回啊。”
许正只感方才父亲所讲故事好听得紧,此时说话又是云山雾罩的,不免心急,只是碍于父亲威严,不敢显露,道:“不知是甚得人情啊。”
许明乾道:“这些也是旧事,不说也罢。”
许正正待听父亲讲故事,满心期待,不成想父亲话方出口却又不说,倒是扫兴,只道:“与我等说说吧。”
许明乾看着那方宝物不知在想些甚么只是不答,许正只一味求父亲讲述旧事。许世坤知父亲隐居已久不愿多说陈年往事,见许正不住请求生怕惹怒了父亲,忙道:“三弟,这许多年过了,父亲是清修之人哪会记得那些陈年俗事,勿要多问。”
许正向来对大哥言听计从,当下便不再问。
只听许明乾悠悠转口道:“宝物现世,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许世坤、许正二人在山中常住不知此话何意,但许酒生常年跑江湖,心知父亲如此说话必有深意,当下向那宝物上看了一眼,只觉此宝光芒幽然,倒比前日所见更亮了几分。
许世坤道:“父亲此言何意?”
许明乾不答只摆了摆手,三人知父亲要自己退下,当下不敢多言,退出门去带上门,忽听屋内许明乾道:“生儿,你留下。”
三人互相看看,许世坤点点头同许正二人走开,许酒生道声是,重行推门而入,带上门走在许明乾身畔,只见许明乾伸手抚摸着那方宝物,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其损坏。
许酒生走上前,问道:“父亲有何吩咐?”
许明乾道:“那四门后人你查得怎样了?”
许酒生道:“回父亲,四门后人查到两门,现有一门还正在查,只有一门尚未查到半点踪迹。”
许明乾道:“说来听听。”
许酒生道:“四门为首的大师伯红梅祖师所创梅花门故迹犹在,留下三个弟子为首的叫耿秋人称湘水冷剑,居中的名唤梅万枝人称飞羽铁掌,最末的名唤肖玉笙人称花开十步,二师伯潘鸿仁在江北创立的燕青门早已没落,只遗下一子便是早些年所来的潘五莲。四师伯无名医道长近些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儿子查到中原一座无极山上有位无极老人似是四师伯,目今尚未查清。只是三师伯飞针女侠尚无消息。”
许明乾点点头道:“嗯,四门之事还要尽快查清,大师兄倒底是大师兄,竟收了三个弟子,与你们兄弟也算得旗鼓相当,日后若是遇见千万小心他三人手中之剑,不可硬拼。”
许酒生听父亲所说不免将他兄弟三人小瞧,他外号昆仑一剑,剑法之高早至一流境界,自负少有对手,怎能忍得叫别人压低了,当下便道:“这是为何?父亲同大师伯同出一门,皆受祖师技艺,莫不成儿子便不如他们?”
许明乾一笑,抬眼望望许酒生慰道:“呵呵,我的儿子怎是他们能比,我儿深得为父心传,剑法恐怕早已超过为父,他三人又怎是对手?只是为父无能,当年未能夺得这三把宝剑,你祖师多年劫富济贫曾获三把宝剑,一曰冷电,一曰飞羽,一曰重光。三把宝剑各有奇妙,方才我听他三人诨号,似是你大师伯已将其分个三人,为父倒不担心我儿技艺,只是这三把宝剑非比寻常,倒要小心才是。”
许酒生听父言,心想父亲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此言既出父口,看来这三把宝剑当真有些奥秘也未可知。当下谨遵父言暗暗在意。
许明乾望向那宝物,锁眉喃喃道:“眼下此宝现世,倒不知是福是祸。”眼光忽转道:“生儿,明日你承我书信亲自去岭南佩玉门走一遭,务必将信交在佩玉门女主胡黛漪手中。”说罢又嘱咐几句。
许酒生应下,次日一早驾马望岭南而去,行至正午,大雪下了两天也终于停住了,露出那暖炉一般的日头来,昆仑山一片雪景,银披千里,玄冰百丈,说不出的好景。正是:万年雪山沃野晴,经轮半日出新平。阔斧能开冰百丈,宝剑善刺破云曾。驾马飞杳赛流星,薄风灌衣不觉冷。昂首逐日入银境,挽酒挥洒不虚行。
许酒生见雪境好景,忍不住停马观景,大声叫好,登时谷间沟壑洞岫峭壁之间回声不觉,嗡嗡作响,许酒生扬声道:“真如此境,此生何求。晶生旷野,谁人能知。”说完大笑几声,天地间回音亦是哈哈大笑,好不畅快。
忽听南面一人朗声道:“赏景不需俗,原是旧人到。水少侠来此何干哪。”
听声清脆,许酒生眼望南面,只见驾马驰来一人,浑身貂绒坐下一匹白马,正是白岚凤,此时白岚凤依旧男装打扮,只是比前日多了一件名贵貂皮,见她虽穿男装,眼光闪烁,实比女子更增韵味。许酒生抱拳,道:“承蒙远迎。”
白岚凤一笑,道:“我可不是来迎你的。”
许酒生心想自己行迹只父亲一人知道,便连他两位兄弟也不知,她怎能知,何况身在千里之外。许酒生承笑,道:“既非有意,那便是天意。”
白岚凤笑道:“那若也非天意呢?”
许酒生本是打趣挽场,不想被她一问,登时怔住,心想世间偶然之事,如非是人有意安排,那便是天公搭桥前世的缘分。心知二人相遇实是偶然,如何不是天意,今被她一问,倒问个不知如何答复是好,一时呆在马上。
白岚凤见他神情一呆,颇为好玩,她本是员外家的小姐,父母宠爱从小不受拘束,性格开朗,当下见许酒生呆住,少女心性忽起,格格一笑道:“不是天意,那便是心意了。”
许酒生家教甚严,虽是习武之人与礼数所知倒是颇多,听白岚凤如此一说,神色一窘,忙转开话题道:“在下心领,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白岚凤道:“只是这几日等你们的回音,等得无聊,今日天气放晴,特来闲逛,看你去而复返定是那事有回信了?”
许酒生拟三春先生口吻,早将回信写好,当下取出回信交给白岚凤,道:“家父见了那宝物,甚是喜欢,特作此信烦请交与令师兄胡老师。”
白岚凤接下回信,道:“你不到我们那茅屋坐坐?”
许酒生道:“在下还有他事在身不便耽搁,就此告辞。”
白岚凤撇嘴道:“真扫兴,过门不进屋,师兄该怪我了。”
许酒生道:“不敢怠慢,在下办完事定当登门拜访。”
白岚凤面带娇嗔,道:“尽说慌,今日师兄得了回信,明日便会启程,你要拜访又到哪里去寻?”
许酒生沉思片刻,道:“我这事甚是简单,去去便回,不消半日,到时天色已晚,这附近又无人家,想来还要麻烦姑娘行个方便借宿借宿,如何便见不到了?”
白岚凤嘻嘻一笑,道:“你倒也不见外,竟将我们的住处当成了你家,想歇便歇。”
许酒生笑道:“胡老师是武林名人,而姑娘又如此好客,怎敢驳回?说来你我还是师兄妹呢。”
白岚凤笑道:“这倒奇了,你我从未见过,与三春先生有一面之缘的又是我师兄,你我又怎成师兄妹了?”
许酒生道:“想必姑娘不知,你师胡老先生同家师甚有交情,他二人相互切磋,你我所学之中多半有对方功夫的影子在里头,你师即是吾师,如何不是师兄妹?”
白岚凤笑着伸手在脸上一刮,道:“所学相似便乱认师父,还要硬拉人家作师妹,倘若是我,早给羞死了。”
许酒生听她所说,面色微红当真一羞,白岚凤见了,笑道:“大男人害羞了。”格格笑声,清脆无比,许酒生被她一笑更加羞了,道:“在下失言,得罪姑娘了。”
白岚凤道:“不得罪,不得罪,我不爱姑娘两字,你就叫我凤儿吧。”
许酒生道:“这如何使得?太也轻薄姑娘了。”
白岚凤嗔道:“怎就轻薄了,我看你这人方才说话也豪爽得紧,怎地这是愈发扭捏了,像个大姑娘。”嘻嘻一笑,道:“莫非是你嫌这名字不好听?”
许酒生道:“不……不是,好听,好听。”他本想说不敢二字,但听白岚凤之言不敢再谦,硬生生将敢字咽入喉头,只说了不是二字。
白岚凤笑道:“甚么不是好听又是好听的,你这人说话真有趣,倒底好是不好?”
许酒生不敢多言,生怕她伶牙俐齿再挑出毛病,只道:“好,好。”
白岚凤笑道:“怎么方才还能说上几句,这时倒成个呆子了?”
这一问当真令许酒生再难开口,白岚凤笑声不止,道:“既是好听,你便叫来。”
许酒生不敢违拗,道:“凤儿。”
白岚凤见他腼腆,也不再捉弄他,道:“好了,你叫水酉生,我便叫你水大哥吧。”
这水酉生本是许酒生化名,如今被她称来,心下也是好笑,只是不露颜色,否则恐怕又要被白岚凤取笑了,心中只觉这少女说不出的好,当下也不再同她客气,道:“好,你便叫我水大哥,我叫你凤儿。”
白岚凤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水大哥,不是水小姐。”
许酒生哈哈一笑,白岚凤亦是一笑,道:“水大哥,你要去做甚么事?能同我说说吗?”
许酒生道:“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家父要我送一封信给岭南佩玉门胡东家。”他不知白岚凤与佩玉门之间的事,想来是父亲见那宝物通体似玉要请佩玉门胡东家去鉴赏一番也是有的,心想这女子既有意于自己相交,如何能再隐瞒身份,故此吐出父亲二字,但真名却不忙题,诚心也要逗这女子一逗。
白岚凤一惊,心道:“我们送了宝物,怎地他还要去佩玉门送信,想来当是师兄为师姑作信的缘故。”心中忽疑,道:“你不是将宝物交给你师父了吗,怎地是你父亲要送信?”
许酒生道:“姑娘不知,在下是子承父业,故尔家父亦是家师。”
白岚凤笑道:“真狡猾,这样吧,反正那佩玉门离此地也不远,我陪你一起送信去?”
许酒生道:“这如何敢劳驾,不行不行。”说时连连摆手示意。
白岚凤道:“又来了。”
许酒生知是白岚凤不喜自己对她谦逊,道:“不是,凤儿。”这二字一出口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感觉这名字极好,倒底哪好他也说不出口。
白岚凤听他话头一顿,道:“说啊,怎地又不说了,你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一定要说。”扮个鬼脸故意学着许酒生的声音道:“凤儿,如今刚下过雪,遍地积雪,山路不好,小心雪狼吃了你。”说到此处格格一笑,笑声便如那黄莺一般好听。
许酒生笑道:“好你个小丫头,竟学我说话。”说时便跳下马来去拉她的马。
白岚凤一见,她比那丫头大不得几岁,少女好玩登时也跳下马来,躲着许酒生,二人围着白马你抓我闪,心情各自开朗,尤其是许酒生这些年来东跑西闯,身心具疲,直至此刻方感休闲之乐。
二人追得一会儿便停下步,就地躺在这雪野里,白岚凤笑道:“水大哥,你把正事忘了。”
许酒生亦是一笑,道:“有什么正事,在这雪地中就这么躺着才是正事。”
白岚凤听许酒生所言,心中一暖,低声道:“真希望永远就这样躺着,再不管别的事了。”
两人挨得甚近,白岚凤虽是低言,许酒生也早已听见,望望蓝天白云,道:“就这么躺着,就这么躺着,只愿这雪永远不消,一切都是这么安静,再也听不到世间的喧闹。”
白岚凤脸一红低声道:“便这么躺着,一直躺倒头发变成白雪这般。”
两人忽生情愫,互相望了对方一眼,许酒生道:“凤儿,等我回来。”白岚凤道:“不,我要同你一起去。”她不知许酒生所说另有他意,只当是去送信。
许酒生一笑,抬手拨过他方才追逐时鬓角为风吹乱的一缕青丝,看看她那洁白无暇的笑脸,道:“我要去了。”白岚凤紧紧握住许酒生的手,道:“我也去。”许酒生虽有不许,但终究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就走吧。”
二人起身并辔而行,不多时已行到佩玉门前。
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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