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天地剑心 > 第一章 少主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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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以后,当两鬓灰白的易随欢泛舟湖面,焚香煮酒,坐观游鱼,起看流云,陶然自乐之际,他依然会回想起自己还是魔统荒古门少主人那时的岁月。

  那是魔主死后的第十年。

  早春清晨,料峭微寒。

  沉香木桌面上的卜算宝典《易》随意地摆放着,被窗口灌入的风吹开,恰好翻到这一页,八个猩红大字十分醒目: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窗外细竹如疏帘,帘外时有乳燕掠空。

  栏杆内,一排盆景,绿意盎然,万绿丛中各色花卉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

  易随欢将右手手指割破,使一滴偏黑紫色的血液滴落入栽种着白玉兰花的花盆中。血液浸入褐色的土壤后,兰花的根茎部分立即发黑腐烂,盆中十三朵兰花迅速耷拉枯萎掉。

  名义上的魔少主嘴角噙着自嘲的笑意,道:“照这样下去,不出数个月,我的一滴龙血便足以毒死半月湖足足一整池总共两百二十七条鱼儿了。”

  “你怎么知道半月湖的鱼儿是两百二十七条,而不是两百二十八条或是两百二十六条?”易随欢背后三尺处,两名容颜姣好的姐妹双姝带剑侍立保卫,姐姐春兰,妹妹秋菊。发声疑问的是性格较为活泼的妹妹秋菊。

  “因为我数过不下百次。不单是半月湖鱼儿的数目,就连面前栏杆上每盆盆栽中花朵的朵数我都细细数过,哪一天夜里哪一只花骨朵悄然盛开我都数的明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你愿意让我数你的头发,我保证我不会差错一根发丝的数目。”

  魔少主易随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自傲的表情。他似乎足以自傲,要数清楚头发所必备的耐心与记忆力绝不是常人能有的。

  然而他那总带着和煦笑意的脸庞上,总带有抹不去的惆怅之意。

  一个人若非寂寞到了极点,他怎会去细数池中游鱼、盆中花朵的数目?

  秋菊较劲道:“我不信你能数清楚我头发的根数。”

  英秀之气胜过男儿的春兰忽然狠狠瞪了秋菊一眼,秋菊立即噤口不言。

  人活于世就必须按一定的规矩行事,魔统荒古门的规矩尤其繁复。奴婢与主子之间,向来是不允许勾勾搭搭欢声细语的。

  “少主,您该吃药了。”春兰双手托着白璧无瑕的碟子,碟子上琥珀色的瓷碗中盛着乌黑透亮的液体,宛如古潭深处的色彩。

  易随欢微笑道:“这药我已连续服用了十年。就算这是毒药,我也得继续服用,是不是?”

  “当然是的!”易随欢自问自答,因为他知道刚才的问题没人会回答的。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十分明白,表面上却不得不装作完全不懂的样子。

  秋菊却好像是真的不懂,低低嘀咕:“代魔主给少主喝的药怎么会是毒药?”

  这药的确有毒。

  易随欢甚至清楚这是以七种毒花、七种毒虫熬制的七花七虫毒。

  一副这样的毒药足能使一般人死上几十次了,但是对于身具龙血的人而言,七花七虫毒要不了他的性命。不过持续服用之下这个人将持续衰弱,毒性入其血、透其骨、渗其脏腑,这人的一身功力很快就会被荼毒瓦解以致烟消云散。

  魔少主将毒药一饮而尽,脸上的神色竟又恢复得很平静。

  早膳过后,魔少主携着兰菊双姝出去散步。

  一日之中,形同幽禁的魔少主也就只有这前后一炷香的光景能够出门透透气。贴身近卫兰菊双姝,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的安全,也监视着他的举动。

  时刻限制少魔主的自由,魔少主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必须记录在案。代魔主声称这是对魔统未来魔主的极致保护。

  琉璃别院中,半月湖形如半月。

  湖中风荷亭亭玉立,湖心有小亭卓立。

  每次散步到湖心亭,易随欢总会大声念出朱红石柱上面的一副并不工整的楹联:“易到浮生伤心处,浊醪在樽且随欢。”

  亭中石柱的红色是已故魔主用仇敌的鲜血染上去的,柱子上魔主亲题的漆黑字迹苍虬有力,笔走龙蛇。

  当年魔主易龙牙,将蕴含爱子易随欢姓名的十四字提在沾满仇雠鲜血的石柱上之时,就曾对年幼的魔少主说道:“大丈夫爱憎分明,渴当饮仇敌之血!”

  彼时五岁的易随欢便能雄壮以应:“真男儿当枕敌人头颅方可入眠!”

  然而十年前,魔主薨后,第一魔统荒古门昔日一匡正魔两道的豪壮霸气与魔主一生的功业俱同流水西去。

  再过月余便及冠的易随欢站在血红石柱前,仔细摩挲上面的漆黑字迹,脸上似笑非笑,忽然道:“秋菊,你若不信鱼儿共两百二十七条,现在你大可亲自数一数。”

  秋菊大喇喇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面,斜眼瞥了一下严肃的姐姐,只见姐姐目光如炬注视着少主的一举一动,便趁着这机会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缘,细数游鱼数目。

  虽然早春,莲叶却已覆盖了湖面大半的面积,要数清楚莲叶下鱼儿的数目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聪明伶俐的秋菊却有着自己的办法。

  她以春蝉丝雨剑术的功底凝气成丝,细丝一端系在指头上,另一端垂入水下,那细丝在水下分化成网,自中心点朝整个半月湖四面蔓延。细网所触及的一切,对秋菊来说,便如她掌心的纹路一样清晰。

  春兰一丝不苟按剑尾随易随欢,目光似乎要刺透他的后背看穿并掌握他的一切。

  虽然眼下的魔少主已然功力全失,终日萎靡不振,但春兰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人依旧如在鞘的利剑一样,在必要之时还是会展露出峥嵘与锐气。她不得不时刻紧盯着易随欢,因为代魔主交待过,只有身心颓废的魔少主可以活着,而假痴不癫隐忍不发的魔少主必须死!

  易随欢在自言自语:“父亲毕生所愿乃是统一正魔两道,直至中年暴毙,他只完成了兼吞七大魔统的壮举,征服正道圣地的夙愿,似乎要留给我来完成。”

  春兰侧耳倾听魔少主所说的每一个字,她向来精明严谨,每晚都会将记录了魔少主言行的一纸文书呈递给烈火堂的堂主。针对魔少主这几句议论,回去后她大概会在雪白宣纸写下如此几句:

  魔少主登湖心亭,见魔主遗句而感怀,一改颓废之气,颇有继承魔主遗志之迹象。

  她忽然发现魔少主不知何时已面向着自己,眼都不眨盯着自己瞧。

  从小接受严苛训练的春兰不露喜恶,淡淡问道:“你瞧什么?”

  易随欢道:“我瞧你生得很漂亮而已。”

  向来古井无波的春兰心中猛地颤了一下。

  她本就是十分美丽动人的女子,翠烟色的剑服紧贴着肉将她玲珑窈窕的线条衬托出来,成熟的身体就像是待采摘的水蜜桃。

  可悲的是就连春兰自己都从未意识到自己已长成风韵卓然的女人,她接受的训练一直要求自己将自己当做是纯粹的工具。

  她毕竟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忽然被长相并不讨人厌的易随欢称赞自己的容颜,一向紧绷不敢懈怠的心弦有了一丝的波动甚至慌乱。

  春兰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还是希望魔少主能继续称赞自己两句,当然这些风话是不必记录在案交给烈火堂主的。

  可那个挨千刀的易随欢却只是稍微提了这么一句,随即转头望着湖面,自说自话道:“天下之柔弱莫过于这湖中的水,然而滴水却可以穿石。怀柔未必便是示弱,你若明白这一点,稍微改动你那一味刚猛的武功路数,修为进境必将更上一层楼。”

  易随欢说的是金玉良言。

  眼下他虽然功力全失,但他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在五岁那年就曾臻至一般武夫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皓月武者大境。

  春兰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对易随欢高屋建瓴的武学理论不置可否。她严格恪守上面定下的规矩,非必要时从来不会同魔少主说半个字。

  然而她毕竟为易随欢的撩拨而变得稍稍有些嗔怒了。

  秋菊却还在认真数着她的鱼儿。

  谁也不会觉得这样风和日丽的清晨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情。

  就像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湖面的莲叶下藏着人的事实一样。

  秋菊忽然开心的蹦了起来,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那样,兴奋道:“一共是两百二十九条,不是两百二十七,呵呵,少主,你弄错了。”

  此时此刻。

  风骤起。莲叶动。水花溅。剑光闪。

  两道人影如惊鸿掠空,两道剑光似匹练交织,以雷霆之势直取毫无防备的魔少主。

  情绪稍有波动的春兰惊呼,拔剑奋身却已来不及制止那雷霆一击。

  生死一线间的易随欢却不减脸上笑意。

  那两名横空出世的刺客之剑却未能进入魔少主一丈之内,两口精钢百炼的宝剑于清脆声中折断,两名刺客宛如断线的纸鸢般落在地上,身上紧紧缠着一种细密坚韧薄如纸片的丝线。

  细线的另一头连在秋菊的小指头上,她只需稍稍一钩指头,真气聚成的丝线便能将这两名刺客切豆腐般切碎。

  谁会料到,妹妹秋菊的武学修为,犹胜过姐姐春兰数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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