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情本是道 > 第四章 情天情海总因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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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茹早年在海天阁也修习了一些阵法,后来痴心跟随的那个人当真是震古烁今的人物,对修真一道更是惊才绝艳,玄术阵法无所不通。柳茹跟随他对阵法要领也略知一二。

  阵法有三六九等之别,下等阵法常见的是利用符箓器物加之自身法术操控成阵,可以驱鬼捉妖;中等阵法大多是经过改造聚势而为,阵法威力巨大;上等阵法则是借助天地之力,一旦启动足可毁天灭地,正因威力太大,有伤天和,这些阵法从古至今很难出世,都是些上古传闻的奇文异术中提到,而且非有大缘法之人不能启用。

  看这村落布局依势成阵,虽然精妙却是有些残缺,估计是村民并不知其精妙,后来随意改动了其中的住宅,并无那郎中维持,现在成了一个残阵,威力显然降了不少。

  不过也可能当初只是为了对付猛兽鬼怪和有道法异术之人,此阵稍加了改变,不然一些村民每天在里面乱跑,万一触动阵势,可是大为不妙了。

  柳茹发现这阵势的阵眼并不在中心,而是在村落正北方的宅院。

  那宅院前方有一脉陡峭的小山坡,与村庄互成收拢之势,正是借助这收拢聚集的天地灵气汇入院中控制整个大阵。

  柳茹飞掠到小坡上俯看这宅院,整个院落比石方化家大出不少,门户却是朝北,院子南角处有一颗大树,而院子中央有口不小的井。

  这时院中的房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轻飘飘地向那水井走去。

  来到井旁边,只见她拿出一个圆环放在了井口上面,那圆环通体赫然发出冷光,竟凭空悬浮起来缓缓旋转。

  女子双臂张开,仰头望月,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霎时间只觉得天空的月华被这圆环吸纳,而圆环更是光芒暴涨,隐隐间竟听到破空厉啸声。

  光团发出两条犹如触角般极细的光线,慢慢的碰到了女子张开的双手上,女子好似受到什么刺激,身体轻微的颤抖起来。

  柳茹看到此景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也不知所以然。突然头上的玉钗轻轻的震动,赶快拔下拿在手中,玉钗发出了碧绿色光芒,有种要向那团光芒冲去的迹象。

  她心中大惊,赶忙默运玄功加以控制。

  这玉钗上传来丝丝凉意,柳茹只觉前世今生的记忆一下被打开,看看那轮圆环,看看手中的玉钗,一股缠绵悱恻之意涌上心间,这两件器物好似千百年前已经相识。

  隐隐间有一声叹息,仿佛穿越了岁月洪荒,呢喃低语萦绕在耳旁,是谁禁不住这天下的荡气回肠,是谁还在痴痴不悔,默默抱紧最后的凄凉。

  柳茹已经分不清是他们到底还是自己的感觉,只是让自己的心越沉越深,愈深愈痛。

  就在这时村落的阵法好像受到了激发突然发动,聚集的天地灵气急速地来向那轮圆环围去,形成一丈大小的紫色光团,紫光与白光相互抵触消磨,不死不休之态,渐渐地都暗了下来然后消失。

  那名素以女子好像受到了什么击打,脚下踉跄,后退一步,伸手召回圆环,甩袖走回了房间。

  那团光消失后,柳茹也一下清醒过来,刚才的怪异之感纷纷褪去,看下玉钗,安静地躺在手中。

  她心中吃惊不已,还没查到什么问题,自己就差点就着了道,当下不敢大意,在山坡处潜伏良久,等到确认再无异常,便飞掠到院中,慢慢地走近那口井。

  井口有两尺大小,虽然是盛夏季节,但是走进井口两丈内就觉得寒气逼人,里面竟然源源不断的涌出寒气。

  修道之人本不惧一般的寒冷,可这口井里的寒气冷真是匪夷所思,若一般人被放在井口肯定被活活冻死,如此看来那名女子也绝非凡人了。

  柳茹向井口望了一眼,里面倒映着一弯缺月,只是这倒影看上去比天上的月大出数倍。

  柳茹这一看,那井仿佛成了被惊醒的猛兽,里面的水急速地旋转,而那月亮的倒影竟更加清晰,一股寒气如有形无质的触角向柳茹扑来。

  柳茹大惊,连忙运功抵挡,手中玉钗登时大亮,那股寒气对她倒还不介意,却非常惧怕那枚玉钗,不再像刚才那般张狂,一触之下就往回收缩。而玉钗好像比平时兴奋,周身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生生的把那寒气拉了回来,不管不顾的吸纳到自己的体内。

  此时玉钗碧芒暴涨,里面隐约现出了丝丝殷红色。

  柳茹渐渐地觉得这枚玉钗有些不受控制了,在吸收井内寒气时,剧烈地震动,如恶魔在疯狂地吞食食物一样兴奋。

  这时,那阵法赫然又是启动,来势比刚才还强烈,一股紫气涌过来把柳茹和井都包围其中。

  柳茹猛然惊觉,连忙催发功力把玉钗收回。阵法和那口井又重回了平静。

  柳茹体内气血翻腾,潜运功法稍稍安稳了一些。

  “吱呀”一声,院子里的们开了,那白衣女子倚着门框,眼中满是警惕,冷冷的望着柳茹,道:“不知姑娘深夜来我院中所为何事?”

  只见她长发垂肩,脸色却极为苍白,衣衫松松垮垮,眉眼间更有一股缠绵妩媚之态,同为女人的柳茹看到眼前的佳人,心中也莫名其妙地震动。

  “我路过此地,看这里很是古怪,就来查探一下。”柳茹表面淡淡地答道,但也不敢大意,暗中潜运法诀。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白衣女子挥了一下手,一股寒气扑向柳茹。

  柳茹跃起双掌推出,虽硬生生地将那寒气逼回,却被引得气血翻腾,心中惊讶对方法力高深。

  那女子眼里露出惊讶之色,道:“你来此到底为何?”

  柳茹并不答话,向她疾飞过去。

  白衣女子祭出那轮圆环,圆环瞬间通体华光,逼向柳茹。

  柳茹运功抵挡,刚接触就觉得气息比刚才那井里的奇异光芒更加阴寒,无奈倒飞退回,拔出玉钗猛地刺出,一股碧芒迎面撞向那圆环,看似两种无形无质的光芒,相互接触后周围狂风乍起,围绕两人中心逐渐形成一个气旋。

  柳茹又感到那种缠绵悱恻涌上心头。

  白衣女子也“咦”了一声,收回圆环,看着那枚玉钗面色颇显复杂。

  柳茹心中大是疑惑,还不待发问,就听那白衣女子道:“你这玉钗从何而来?”

  柳茹还未答话,那女子自嘲道:“从何而来也都无所谓,这玉钗叫做‘冥灵’”。

  柳茹冷笑道:“它叫做‘痴情破’”。

  “名字都是世人杜撰而来,叫什么又如何呢?”白衣女笑道。

  柳茹愣了一下,细细品味这话好像从哪里听过,此时月光如水,透过院落的一棵古树,借着微风在地上投出点点光晕,斑驳游动,村外孤鸿声碎,幽人独自思怀。

  那女子仿佛喃喃自语,低低叙说着前尘往事。

  听这白衣女子所言,柳茹那玉钗本为人祖玄帝所得,玄帝把它取名“冥灵”,并赠予月神。

  柳茹对这些闻所未闻,只知道是“情教”教主赠送自己的,谁道还有这许多故事,却不知道眼前这人如何得知的,她紧了紧手中的玉钗,只觉一股凉意传来,似是认同白衣女说的许多。

  “你告诉我这许多干什么?”柳茹道。

  白衣女笑道:“并无他意,只是感慨这世间造化。”

  说着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那轮圆环。

  “这是‘幻阴轮’,当年月神亲手送给人祖玄帝的,后来玄帝又用此物亲手杀死月神。”

  对于玄帝天下人是知晓的,多数都是些上古传闻,斗猛兽、降恶魔之类的故事,谁知这中间的风月情事柳茹还是第一次听闻,虽是新奇,但是听得一头雾水,况且心里明显对那玉钗和圆环有种大是稠密的情愫,也让她莫名其妙。

  “这些都是千万年前的传闻,于你我有什么干系?”柳茹不禁问道。

  “今夜你来我住处,于你有什么干系?”白衣女却反问道。

  柳茹冷道:“听说这村中多有怪异,想必多半是因你而起?”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会,仰头哈哈一笑,声音隐有凄惨,道:“你是不是村中人请来降服我的?你们人族果然自以为是,我若为祸,这一村人还不够我杀的,只是村中的异事,也是有些人罪有应得。”

  柳茹心中一惊,问道:“我们人族?莫非你是妖?”

  那白衣女子脸色突然变得阴冷,瞳孔收缩,里面射出一丝寒光,狠狠道:“妖又如何,祸乱天下的还不是你们人。”

  说完不待柳茹答话,身形一扭就凭空消失了。

  柳茹忙运起真法,只觉身后阴风吹过,身子向前疾射,堪堪躲过一击。当回过头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狐狸,通体雪白,眼睛闪着莹莹碧光。

  “雪灵狐!”柳茹暗暗惊道。

  在横亘山脉,冠玉峰一带常年冰雪不化,少有什么生灵活物,但是却生活着一种族类,喜阴寒,天赋通灵,被称为“雪灵狐”,千年可成圆满,幻化人形,性又多情,喜好风月之事,传说中成精后多与人类结合。

  眼前这只雪灵狐能变换人形,道行在千年以上,柳茹不敢慢待,扣起玉钗,催发全部功力,玉钗碧芒大涨,形成一团光圈把她围在中间。

  那雪灵狐一击不成又幻化为人形,手持幻阴轮,也是白光赫赫闪动。

  这次气势不比刚才第一次交手都有保留,双方都用尽了全力。

  那口井此时也仿佛受刺激一般,竟也寒光闪动,发出狼嚎般的呜咽声响。

  白衣女持着幻阴轮的手有些颤抖,她咬牙道:“我自道成之后并无造杀戮之祸,可你们人类总以正道自居,多次欲杀我而后快,若非我夫君劝解,却也由不得你们了。”声音凄切又满含忿恨。

  柳茹心中变得有些茫然了,她本是来探查村中异象,不想却与眼前这狐妖生死相向,听了对方话语,心中也大有感触,早已把争斗之心减了大半,只是此刻箭在弦上,已成必发之势了。

  此刻院狂风大作,白衣女大喝一声幻阴轮发出一股浩大的白色光芒向柳茹冲去,柳茹眼看避无可避,只得全力相迎。

  就在白绿两光快相撞的时候,这村落阵法陡然启动了。

  只觉天地快速地旋转,灿然星河如倒泄其中一样,一团金光升起,里面夹杂着数不清的卐字真言。

  而那青白两光也不示弱,三股光芒猛烈地撞在一起。

  柳茹眼见狐妖身子震颤一下,幻阴轮丢开倒飞回去,落到地上昏了过去。

  幻阴轮忽地自行飞起,全身白光更盛。

  而柳茹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激烈碰撞,轰然巨响之类的,只是一股暖意流经全身,把玉钗发出的阴寒之感驱散的一干二净。只是玉钗竟不受控制,与那金白两色光斗在一起。

  白绿两光好像心有灵犀,不停地夹击金芒,金芒慢慢地收缩变成小小一个球形,只是光芒越来越刺眼。

  柳茹看着眼前的异象,也不知所以,惊的呆在当场,但是隐约觉得还会再发生什么。

  只见金色光球完全被淹没在其他亮色光中,大地突然缓缓地抖动起来,并伴随着破裂的声响,倏忽间飞来九粒亮灿灿的金珠。

  金珠围过来加入了战团,金色光芒大盛。

  幻阴轮此时快速旋转如长鲸吸水般把那井中的阴寒之气拉扯过来,那口井甚至发出了呜呜声响,最后慢慢弱了下来,井中的阴寒之气竟然都被那发狂的银轮给吸个干净!

  柳茹看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纵身飞起去抓回那玉钗,可刚触碰到玉钗,却不料它们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玉钗被抓在手中,随她落在地上,可那九粒金珠竟然围绕着幻阴轮,生生的镶在了一起,然后随着这股大力飞向远方,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

  此时明月中天,都安静了下来,村中也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刚才的那些巨变好像只限制在了这院中,根本没影响到外面一样。

  这时一胖一瘦两道身影疾飞而来落在了对面山坡上。

  “二哥,刚才感觉到一股杀意,应该是那院中传来的。”胖子轻声道。

  瘦子并不答话,一挥手直接飞掠过去,胖子也不甘示弱地紧跟着。

  两人落入院中,看着眼前昏睡两个女人,倒也奇怪,而其中一个正式奉命追踪的人。

  那瘦子走到柳茹身前,俯身拿过那枚玉钗,只觉一股寒意传来,心中大震,感概这玉钗中蕴藏的强大凶煞之气。

  他只听月姬说这是海天阁的宝贝,好像跟本族有点渊源,却不料是件罕见的异宝。

  “二哥,快来看!”胖子失声叫道。

  “吵什么,小声一点!”瘦子训斥道,然后迅速地把玉钗揣在怀中。

  可他顺着胖子的手,来到井旁边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抿一下嘴,颤声道:“这是传说中的‘冥洞’?真是苍天开眼,竟让我们找到‘冥洞’了。”

  他现在是从震惊到狂喜。

  “二哥,你没看错吧?真是冥洞的话,这村中的人不早该死绝了啊。眼前这口井也没有传说的那样啊。”胖子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了过来。

  瘦子知道事关重大,便再不迟疑,伸出手掌小心地移向井口,掌中慢慢泛出一道黑气,然后快速的收回,疑惑道:“这确实是‘冥洞’无疑,可是里面并没有什么九幽之气。”

  说完他又伸手试了一次,最终摇头道:“我猜想这‘冥洞’本就很小,自诞生千万年来,九幽之气早已外泄消失殆尽,然后被这些凡夫俗子误认为是口井拿来用了。”说完叹息失笑。

  “二哥,难道‘冥洞’真的这般紧要吗?”

  “废话,我们蛊巫族一直都有关于‘冥洞’的传说,蛊道一脉只有靠九幽之气才能修至最高境界,到时就能天下无敌!”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修到天下无敌啊,到时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胖子嘿嘿笑道。

  “就凭你?”

  瘦子白眼一翻,接着道:“连大哥都不敢说此大话。具大哥说当今大祭司天纵之才,他已破解出如何运用九幽之气勘破蛊道绝境,可一直苦于寻找不到‘冥洞’,早年前好像真的给找到了,可被一个什么‘情教’教主的人给毁掉了,否则大祭司早就修成神功,率蛊巫族统领天下了。”

  说到大祭司,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敬畏之情。

  “二哥,说这些与我们也没什么干系,你看那地上的两个娘们,可都是美人啊,要不我就……”胖子满脸淫笑,不断搓手。

  “别胡闹,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回去复命!”

  胖子还待说什么,只听得破空声响,一支泛着白芒的光箭飞射而来,惊慌中连忙避开,看他身形肥大,却也灵活异常。

  刚避开,又一支射来,瘦子冷哼一声,抬起手一团黑气直接缠在那光箭上,瞬间相互抵消耗尽了,不等胖子开骂,拉起他道:“附近有高人,我们不宜生事,快快退去。”

  说完,两人凌空疾飞而去。

  这时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身形魁梧,正是石方化!

  石方化轻步走到院中,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又在周围看了一会,然后迅速的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待石方化走后不久,柳茹悠悠转醒。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周围情况,发现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象并没有给村中产生破坏,甚至连院中也没什么变化,除了院中那棵大树全部枯死了。

  第二反应发现玉钗不见了,于是连忙起身去寻找,可是周围并不见踪影。

  此时仿佛中了魔一般,不停的来回踱步,心中暗道:“绝对不能丢,这可是他亲手给我的,这也是我唯一能拥有的跟他有关的东西。”

  她把整个院落都仔仔细细的寻了一遍,不停的施展玄术,但是连一点感应都没有。

  这时再也撑不住了,缓缓地蹲在地上,抱紧双膝,眼泪夺眶而出,喃喃低语道:“教主,我好苦,好生想念你。”

  她这一路亡命颠簸,并不流一滴眼泪,可现在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好像崩溃一般,竟嘤嘤的哭出声来。随着她的呜咽,天外孤鸿亦是一声悲鸣,月光凄然,此情此景好不悲凉。

  哭了一会情绪稍有缓和,突然听到一声轻哼的声响,想到院里还有一个人,心中责怪自己只顾慌乱悲伤,却忘了过去查看。

  于是连忙站起来到那狐妖身边,见她只是动了一下,还未醒来,犹豫一下,便要向前去搜查。

  手刚触及到狐妖身边,却见一枚紫色的木牌从怀中滑出来。她捡起木牌一看,险些叫了出来,甚至把寻找玉钗的事都丢到一旁了。

  这木牌一寸见方,为上好的紫樱木做成,木牌正中间刻了一个“情”字,背面刻了两列蝇头小字,上写道:“如是如来真如在,情天情海幻情深。”字体甚是娟秀。

  柳茹一只手颤抖着拿着木牌,另一只手在狐妖身上注入玄功。

  不一会狐妖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柳茹一会,见她拿着木牌,猛然惊过来了,瞬间起身夺走木牌,然后倒飞回去与柳茹保持一定距离。

  只见她全身虚弱,口角竟溢出了血,脸色比刚才愈发苍白,微微喘息道:“你拿它作甚?”

  说完满是怜惜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放入怀中。

  还未待柳茹开口,又听她怒道:“你快快将‘幻阴轮’还我。”语气中有股不死不休的威胁。

  柳茹苦笑道:“莫说你的‘幻阴轮’,连我的玉钗也寻不到了。”

  柳茹自然不知道刚才昏睡时的事情,玉钗是被那胖瘦二人顺走了,可那银轮确实是和九粒金珠一起飞出去,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狐妖自是不信,连连运功,可是并不见有“幻阴轮”感应,此时似乎受了巨力的打击,颓然倒地,突出一大口鲜血。

  柳茹知她身上的木牌与自己渊源甚深,不忍看她如此,连忙过去把她扶正,抵着背心不停的催动玄功。

  那狐妖虚弱的睁开眼,无力说道:“没,没用的。不知你,你为何又来救我?”

  柳茹不答话,又从怀中摸出了冷阡涯临别时送的那枚“冰魄寒丹”送入狐妖口中。

  也许丹药发挥了作用,没多久狐妖便有所好转,对柳茹点头道:“你又救我作甚?”

  “因为那枚木牌,那是‘情教’的信物,它既在你身上,我不能不帮你。”柳茹盯着她道。

  “这木牌你是如何得来的?你跟‘情教’有什么关系?”柳茹问道自己最关心的。

  “是我夫君送于我的。”狐妖缓缓的走向房间。

  柳茹急着追问一句道:“你夫君是谁,他现在在哪?”

  狐妖身子顿了一下,道:“在哪?”

  好像重复柳茹的话,又好像问自己一样,声音凄惨,“他叫未时归,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柳茹此时震惊更胜刚才,她连忙跑到狐妖身前,道:“未时归,未大哥,他竟然是未大哥。”

  狐妖疑惑地看着眼前语无伦次的柳茹。

  “你认得他?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柳茹知她是未时归的妻子,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可听到这话,心中不觉一凉,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他好久没见过了。当年他是我‘情教’的护法。”

  狐妖道:“我不知道什么‘情教’,他没跟我提起过。跟他在一起,他从未跟我说过以前的事,只是见他愁眉不展,有很重的心事一样,看他越来越消瘦的样子,让人好生心疼。他说这次出去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开,到时一定会回来的。”说着眼神变得暗淡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柳茹见她只顾喃喃自语,神情逐渐恍惚,想上前扶去。

  她忽地转过身紧紧抓住柳茹的手,只觉如冰一般,柳茹惊了一下,但也不见有什么异动。只听她又道:“我不能有事,你快告诉我‘幻阴轮’去哪里了?”

  柳茹见她如此,心中不忍,便把刚才异象简略说了一遍,见对方神色惨然,轻声唤了几遍才回过神来。

  “这都是天意吧,我本就是将死之身,如此也好,只是可怜了我那孩儿。”

  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拉着柳茹就往房间走去,柳茹不知所然,只好跟着进入房中。

  见房屋正堂挂着一幅对联,上写道:“千秋真我在,万般如是来。”字体娟秀挺拔,里面更有股说不出的缠绵之意。柳茹心中再无疑虑,这正是未时归的手迹。

  来到内屋里,见床上竟有一个男婴熟睡,看起来跟自己照看的那个孩子年岁相仿,只是身形瘦弱了不少。

  狐妖温柔地抱起孩子,无尽疼爱的抚摸着脸颊,叹口气道:“我在这世上恐怕活不多久了,听夫君说这木牌世上也没几块,识得它的人能够帮我,你既然识得,恳求你帮我的孩儿。”说完拿出怀中的木牌,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缓缓地跪了下来。

  柳茹听她说的凄绝,眼中早已泛红,连忙扶将起来,笑道:“你只放宽心养伤,你既是未大哥的妻子,我定会帮你的。”

  “没有用的,我们狐妖一族,修行千年可结成妖丹,幻化成人,但终究不同人族,要不断采阴补阳,我与夫君结合本就有违天道,如今生下孩子,更是断了自己的阴源,早已是将死之身。只是夫君他不死心,偶然在这里寻到一处快要消尽的‘冥洞’,便用他早前得到的‘幻阴轮’吸取洞中的阴气。”

  柳茹听她说道此处,便道:“我们只要再把那‘幻阴轮’找出不就行了?”

  狐妖缓缓摇头道:“已经晚了,夫君怕‘冥洞’阴气散发太快伤到周围百姓,更怕引来其他一些修道之人,便以村落为势,摆下‘无量劫阵’,你看到的那九粒金珠,是夫君用自己的法器‘九转轮回珠’做的阵眼。如今阵法破去,‘幻阴轮’消失,那‘冥洞’也必然枯竭了。”

  柳茹心中暗道怪不得阵法如此厉害,她虽不曾听过这个阵法和那九粒珠子,可是是未大哥布下的也就不足为奇,当年未大哥身为‘情教’护法,一身本领虽不及教主,可也罕逢对手。

  接着又听对方道:“可此法虽能维持一时,却也不是长久计,那‘冥洞’里的阴气乃是九幽阴邪之气,虽然经‘幻阴轮’消除一部分,可也非同小可,这样做,如饮鸩止渴一般。只是我这孩儿,是妖人合体,又被阴气侵染,命脉虚弱,怕也活不多久。”说完眼中泪水盈盈欲坠。

  柳茹抚慰道:“一定有其他办法,等未大哥回来可以从长计议。”

  “办法是有的,夫君他也会想到,可是我怎能置他于两难之地。”说完语气一转,近乎决绝道:“你既然答应帮我孩儿,我此时就算去了也能放下心。”

  柳茹听她如此说,感觉不妙,但一时不知道哪里不对。

  只见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怜惜地在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伸手轻抚,掌中白光闪动,在孩子身上一过,那孩子片刻便动了起来,睁开眼睛冲着母亲咯咯直笑。

  狐妖深吸一口气,张开了嘴,只见一颗耀眼的光球从口中缓缓而出,然后伸手托在了掌中。

  柳茹瞪着她手中华光灿然的光球,惊呼道:“这是妖丹!”

  一些物类修炼有成后便能在体内结出丹体,是为妖丹。妖丹凝聚了它们修炼的精华,妖丹一去,也就道消形散了。可这也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神物,有些人为了使道行大进,不惜斩杀一些妖物去求取妖丹,当然,许多人也因此丢了性命。

  雪灵狐在妖物中是最有灵性的,甚至比人族的还要强,这一颗妖丹可是非同小可!

  柳茹明白她要干什么了,连忙喝道:“不可!”

  想上前去阻止,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开,任凭如何也不能前进一步,狐妖在周围布下了一个结界。

  只见她双掌把妖丹碾碎,然后轻轻地洒在孩子身上,犹如从天河泻落的银粉一般,刚落下就瞬间融进了孩子身体。

  孩子睁着眼睛看着母亲的举动,微微举起小手咯咯的笑了起来,似要等着被抱起。狐妖也面带微笑,看着孩子,直到最后一滴洒下,身形大震,无力地倒下,周身结界随之散去。

  柳茹冲过去扶起她的上身搂在怀中,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修行千年,本想求取大道,可道途渺茫。夫君他救我护我,我自然也一心一意对他。”柳茹听到这里,心如刀割,眼泪簌簌落下,只觉她声音越来越微弱,赶忙运起全身的功法注入她体内。

  她缓缓摇头,握住柳茹的手越来越紧,把木牌塞到柳茹手中,微微一笑,此时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好妹妹,看得出你是重情义的人,你若见到夫君,把这牌子还他,就说我这生并无悔恨,能遇到他很是欢喜。”说完微微抬头看向那孩子。

  柳茹听到此处几欲落泪,连忙把孩子抱到她跟前,问道:”姐姐你叫什么?以后也能让孩子知道自己娘亲是谁?”

  “我没有名字,他父亲以前总喊我小痴。”狐妖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又接着道:”他父亲叫未时归,你就叫这孩子未明吧,我心里还有些未明白的……”,说着微微抬起手想再次抚摸孩子,可刚抬到一半就颓然落下。

  柳茹想听她还没有明白什么,只是见再无动静,身体慢慢的蜕变成了一只白狐,而后又化为粉尘慢慢的消散了。

  柳茹抱着孩子呆呆地一动不动,泪水不觉顺着脸颊滑落,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不论炎烬夫妻,还是这狐妖,即便连那平凡的杨婉茹、石方化也都为了一种东西奋不顾身。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苦的人,可刚才看到狐妖死去的一刹那面带微笑,她仿佛明白了一些,心里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只是还有更多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还是如此纷纷扰扰,这情字,让三千红尘中,不论是人是妖,是至高无上的权贵还是最下层的俗子,都心生挂碍,不死不休。

  早年,她因情背弃师门,加入‘情教’,只为能追随教主。教主创立情教,想以情点化世人,可教主奔波一生,世人谁又领悟呢?就连自己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拨,而现在亡命天涯,此后路途渺茫,不得而知。

  想到这,她心中又是一酸,看着怀中的孩子,倒是乖巧无比,比起另一个好上不少。想到另一个孩子,她看天色已至晨昏,便起身走出院外。

  见村中雾霭淡淡,一些角落处有几朵不知名的花儿,此时开的正艳,花瓣上露珠晶莹剔透,感慨这世上有太多只能相见一次的人,有太多只盛放一次的花,匆匆相顾,却不经意间已深深烙入心中,永难再忘。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石方化院前,看了一下孩子,想既然如此,便去跟他们交代清楚,欺骗他们的善良会让她心中愧疚的,如果为难他们,我再某打算。

  柳茹轻轻地跃入院中,却见石方化在一条板凳上盘坐,心中大惊,正想如何解释。

  却见石方化摆手道:“不用多说了,我都知道。我早看出你并非凡人,却不知道是善是恶,在晚饭时说出村中异事引你注意,毕竟你我都是修道之人,对这些很是在意的是最正常不过。”说完冲柳茹嘿嘿一笑。

  柳茹听他说完,心中不觉懊恼,可这也怪自己,是自己先隐瞒于他。在这偏僻之所,防人之心也不可不有,只是不曾想到在这偏僻的所在竟然会有修道之人!

  又听石方化问道:“你打算收养这孩子吗?”

  “是!”柳茹语气坚定地答道。

  “好,真是女中豪杰。就算你不收养,我也会去救这孩子。”石方化叹道。

  柳茹被他称赞,反倒有些尴尬,听他会收养这孩子,心中一热,对他微微颔首。

  石方化接着道:“当年我刚到此处,那时天正寒冷,我出去打猎不想遭遇到一头猛兽,差点命丧山野。正巧遇到这孩子的父亲,出手救下我,后来又传我一些心法口诀,并嘱咐我不可轻易示人,只以守护村落为重。”

  “我知道他不是凡人,传我的定是神仙道法,于是牢牢记下,日夜苦修,中间虽有不明白的地方,好再他又回来过两次,给我指明疑惑,又教我些识别仙药神物的方法。”

  柳茹把刚才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石方化听了又不免叹息一回,他把玉钗被夺的事跟柳茹也叙述一遍。

  柳茹没料到竟然有人趁自己昏迷之际把玉钗夺走了,想到是心上人所赠,不免愤慨,心中暗暗诅咒那两个人,发誓一定要找回来。

  石方化这边感慨道:“原来未郎中以前跟你是同一个教派的。最后一次见他,他只托付我说如果妻子生出异事,让我只管去降服,还送了一道符印。”

  石方化拿出符印,只见一块巴掌大的金黄色牌子上印着一个卐字符号,跟柳茹晚上见到阵法中出现的符号一样。

  “哎!未郎中至情至性,又如此大仁大义,可是这造化弄人啊!”石方化叹道。

  柳茹微微点头,只觉得世事无常,任你有多大的神通,也逃不出这牢笼大造,此生种种在心头倏忽间掠过,更觉心乱如麻。

  两人决定把会道法的事暂时隐瞒石方化的妻子,至于孩子,就只能编成是捡回来的,反正这个孩子村里人很少知道存在,狐妖每天也只是把他藏在房中。

  最后,石方化说道:“你回房休息去吧,我准备早饭去。”

  柳茹走到房门旁边,转头对石方化说道:“多谢你了。”

  那汉子摸着头,咧嘴嘿嘿一笑,摆摆手示意柳茹快去休息。

  天亮后,石方化把孩子的事情按计划的说与妻子,杨婉茹心里虽有疑,可看不得孩子受苦,也十分的同意留下孩子。石方化心中的一块石头暂时落地了,对妻子更加疼惜,百般呵护,弄得杨婉茹莫名其妙。

  柳茹修养一日后,暂时把两个孩子安放在这里,杨婉茹本想回北固城看望多年未见的父母,只是要照看孩子,所以只能搁下,又嘱托柳茹那边事了后到她父母那里问候。她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最失望的还是石伢子,梦想着去进城,现在又落空了。柳茹承诺回来给他带些城里的好东西,他也只好撅着小嘴同意。

  一大早杨婉茹便让石方化在村里借了一辆牛车去护送她茹妹,石方化假戏真做,还真的借了一辆来。牛对于他们来说十分珍贵,可这汉子在村里人缘极好,平时打的猎物都会赠不少给村民,他开口去借,大家伙哪个不愿意。

  出村不远,柳茹就御空去了。石方化拉着牛车在外面晃悠到中午回来了。杨婉茹奇怪怎么回来这么快,汉子只得说是半路遇到马车正好去北固城,比牛车快多了,就给些银两顺便带着了。

  杨婉茹责怪他让一个姑娘独自去这么远的地方,万一半路遇到强人如何是好。汉子心中笑着想,如果真有强人敢打劫她,那他们定是忘了给人祖爷爷烧高香了,惹得人祖爷爷派个女罗刹来惩罚他们。

  自此石方化也领悟到了,一句谎话要一百句谎话来圆。

  杨婉茹照看这两个孩子倒也没费什么功夫。随柳茹来的一个结结实实的,饭量惊人,虽说会哭,可一有吃的,马上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而另一个不哭不闹地极为安静,粉白的小脸,像个瓷娃娃一般,惹得杨婉茹又是爱又是心疼。石伢子对两个弟弟也大是喜欢,帮着母亲忙前忙后的。

  柳茹独自前往北固城,不知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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