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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芳华面上尽显一片赤诚之心,不明情况的,大约还会将她看作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同样,糊涂些的人听了她这番话,难免也会将芳菲视作不可信赖之人。
老太监将手中的拂尘往胳膊肘上一搭,先看了看芳菲,再去打量闵芳华,然后才笑眯眯道:“难怪来探望太后的影太嫔常说,这姊妹在一处就是好,你帮我,我帮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妹处处情深。得,既然华昭仪娘娘这样诚恳,老奴就为您去说说,看太后愿不愿见。”
老太监转身去了内殿,不多时,果然满脸笑靥的走了出来:“娘娘来的巧,太后正预备送今夏刚得的樱桃去各宫。太后说,既然昭仪娘娘自己来了,便免了我们寿康宫再去跑一趟。昭仪娘娘和闵四小姐里面请吧。”
芳菲错后一步,闵芳华原本是要先走的,可忽然脚步一停顿,忙笑着回头,伸手拉住了芳菲:“妹妹与我同行。”
老太监偷眼睨了一眼她二人。
华昭仪一身靓装,头冠不是金玉就是翡翠珍珠,亮闪闪的明媚。对比之下,闵四小姐那张红肿的大饼脸越发的成了陪衬。
老太监将头一低,本着不该自己管的闲事少管的原则,安安静静将那对姐妹俩往里引荐。
大殿之中,太后才用罢午膳,桌子还没扯,长桌大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色珍禽,应有尽有。
圣母皇太后常年维持着苗条的形体,所以饮食上十分注意,就算味道再好,自己再喜欢,也不过略浅浅的尝上一口。也因此,纵然圣母皇太后虽然是已快四十多的年纪,可瞧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她穿戴比圣懿皇太后要简朴随意的多,更难辨别年纪。
当下此时,太后正与身边的温嬷嬷说着什么,忽的听见禀报声,忙停住了往这边看。
“闵丫头?”隔着尚远,太后有些不敢确认站在华昭仪身边的是不是闵芳菲,实在是此女和印象之中的窈窕少女相差巨大。
芳菲笑着上前叩首请安:“民女多谢太后恩典,没有太后,民女也无法被还以清白。”
太后慨叹道:“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去谋害人性命!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下了圈套儿给你。哀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大理寺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去。放心,案子没定论之前,你就住在哀家身边,有哀家在,看什么人敢对你不利。”
芳菲没想到太后会这样相助,当即愣了愣。
温嬷嬷赶紧笑道:“闵四小姐,太后这份恩典,别人求也求不来,你还不赶紧谢恩?”
芳菲恍然,连忙叩谢。
太后莞尔一笑,叫温嬷嬷领了芳菲去后面换衣裳,另安置房间沐浴梳洗。
闵芳华见芳菲被带走,不觉有些忐忑。等到大殿之中就剩下她自己时,闵芳华立即萌生了溃败之心:“母后这个时辰该休息了,儿臣......”
“不急,不急。”太后淡淡道:“哀家早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只是找不到机会。今儿你难得来我这寿康宫,怎么,难道还急着回去?”
闵芳华神色骤变,赶紧跪下:“母后容禀,儿臣万万不敢有轻慢的意思。儿臣对母后一番孝心,苍天可见。”
“起来吧,苍天是否可鉴,并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能了事的。哀家今儿只说四姑娘,她是你的妹妹,虽非嫡出,不过终究是有血缘亲情的。”
闵芳华低了头,摆出一副洗耳聆听的恭敬模样。
“哀家喜欢闵四丫头,也有意抬举她。不过,要是你打了将她迎进宫的主意......哀家劝你趁早掐住这念头。”太后语气忽然一冷,冰鸷的目光针尖一般扎在闵芳华身上:“聪明如你,难道不明白哀家最忌讳什么?”
闵芳华吓得花容失色。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都是按照影太嫔的话去做,影太嫔说过,圣母皇太后不是个性子坚毅的人,只要装糊涂,圣母皇太后碍于面子,就不会翻脸。
可现在,太后咄咄逼人,几乎要羞死了闵芳华。
“母后息怒,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太后却不准备放过她,继续用冰冷的语气斥骂:“别以为哀家不管后宫之事,就由不得你们在皇上身边撒野耍诡计。叫哀家知道你敢拿万岁的子嗣做文章......哀家才不管你是谁的女儿,照样用宫规治你的罪。”
闵芳华听的出,太后这番话,前边矛头直指闵芳菲,可后面就不好说了。似乎是责怪自己对皇子不利?
这就有问题了,闵芳华虽然一直因为怀不上孩子儿耿耿于怀,却也知道万岁子嗣单薄,只一个大皇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宫里除了圣懿皇太后,无人敢对大皇子不利。
闵芳华也不例外。
“母后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所以对儿臣存了偏见?”闵芳华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儿臣绝不敢对大皇子有半点不利的念头。儿臣待贤妃姐姐也是嫡出姐姐一般敬重,怎么会做惹贤妃姐姐伤心的事情来?”
太后的眼神将信将疑。
闵芳华心中“咯噔”一声,明白果然是有什么人在太后跟前进了谗言,不然自己好端端来请安,太后也不至于生那么大气。
“母后,儿臣着实冤枉。”闵芳华泣涕涟涟,哭的好不委屈:“什么人在母后跟前这样编排儿臣,儿臣若对皇上的子嗣不利,便叫儿臣一家子不得善终。”
拿一家子发毒誓,太后有些无语。
说这位华昭仪没心没肺,又不像是傻大姐儿,说她诡计多端?好像又处处被人利用了。
太后想着自己一番警告,总能叫她记住些教训,便随手打发了华昭仪出去。
且说闵芳华踉踉跄跄出了寿康宫,金顺过来要搀扶,闵芳华一巴掌甩开金顺,站在宫中巷道上便低声咒骂:“都是你撺掇着本宫来,没的被骂了一鼻子灰,本宫险些出不来,可应了你的心愿?”
闵芳华越说越生气,细长的手指忽然狠狠拧住金顺脸颊,痛的小太监连连惨叫。
随行而来的还有闵芳华的陪嫁丫鬟素茶。素茶见金顺受难,忙劝:“娘娘息怒,这里人来人往,小心叫人看见,在后宫传扬开来,于娘娘的名声可不好。”
闵芳华的指甲又长又细,早抓破了金顺的脸蛋儿,指甲里也尽是血丝。
“晦气。”闵芳华接过素茶递来的帕子,使劲儿擦了又擦,赌气将其摔在金顺的脸上,扭头便走。
金顺弓着身子,一脸苦笑,素茶亦步亦趋跟在闵芳华身后,觑着主子没留神,赶紧回头给金顺一记眼神,示意他跟上。
金顺闷不吭声一路,心里却产生了抱怨之情。
闵芳华高高在上惯了,当然没留心到身边心腹的变化,这也为她后日落荒溃败埋下了引子。
芳菲在宫中落脚一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女眷思虑重重,有想来打探消息,一探口风的,可想到圣母皇太后平日冷冰冰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众人又不免有些怯步。
还是卫皇后当仁不让,打下了头阵。
到了第二日,卫皇后寻了借口便往寿康宫来。太后情知她所来为何,却不愿意叫这个儿媳妇太过丢人,只好接见。
婆媳俩都很尴尬,太后不愿意与卫皇后说话,卫皇后是不知说什么好。二人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皇上。
太后便问起这两日新封的美人:“皇上可还常去?”
卫皇后吃过茶,忙笑道:“母后娘家献上来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两位妹妹知书达理,很是乖巧听话,万岁也喜欢。这两日都歇在了内廷,两位妹妹轮番伺候,一时倒也分不清皇上更喜欢哪一个。”
太后语气埋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两位美人,相貌不同,性情不同,皇上总会分个彼此薄厚。哀家的意思是,你觑着哪一个更得皇上的宠幸,等过两日便恩赐她一个像样些的名号。”
卫皇后安叫糟糕,真叫圣懿皇太后说中了。圣母皇太后是想要另立一派呢!王贤妃虽然有了皇子,可到底不是圣母皇太后的娘家人,而这两个新进宫的美人就不同了。
卫皇后忙赔笑道:“听说母后这儿来了位妹妹,是闵家的那位小姐?怎么此刻不见她人?”
太后闻听此话,颜色稍缓:“那小丫头吃了些苦头,哀家吩咐她在后面休养,不准见外人,免得再累坏身子。你来的巧,就算今儿不来,哀家也要打发人去请你。”
太后轻轻一叹:“哀家膝下只有皇上一个孩子,过去还不觉得,如今老了,难免觉着寂寞。本来也有意收个义女在身边,看来看去,倒是这个闵家四丫头很好。可现在是是非非甚多,哀家总不能不顾忌咱们皇室的颜面。”
“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轻笑:“先帝在世,姐姐曾有过一个公主,只是后来夭折,姐姐难过许久,此后也没能生育。哀家想,不如叫姐姐认下闵家丫头做义女,只给虚名便罢了。”
卫皇后急了,太后这是要自己去做说客呢!
可她怎敢与圣懿皇太后开口?
圣母皇太后看着的女孩儿,最后却逼着圣懿皇太后认下来,依卫皇后对圣懿皇太后的了解,这事儿绝成不了。
她连连摇头:“只恐怕圣懿皇太后心里不肯。”
“只就要看你的办法了。”太后低声道:“你是姐姐身边最得信任的人,哀家也一直把你当最可心的儿媳妇,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六宫大权,哀家如何放心都交给你?”
卫皇后心往下狠狠一沉。
时至今日,六宫大权也没说全交到她手里。
两宫太后各执掌着一部分大权。都说风水轮流转,过去寿康宫的人不敢惹慈宁宫的奴才,如今却是慈宁宫的下人们远远见了寿康宫的奴婢,都宁可躲着些,也不愿打照面。
卫皇后夹在两宫中间,度日艰难。
今又有圣母皇太后提出这个苛刻的条件,更叫卫皇后头痛。
她只说推辞的话,又忙找了个借口,灰溜溜跑了。
卫氏走后,温嬷嬷亲自捡了美人捶侍奉太后,太后心疼她一把年纪,便叫外面的小宫女进来伺候。温嬷嬷却执意要亲自侍奉太后。
“你啊,伺候了哀家一辈子,到老也不肯轻松轻松。”
温嬷嬷坐在小杌子上,手持美人捶,轻笑道:“奴婢能跟着太后,享不尽的轻松惬意,并不觉得辛苦。倒是太后您,何必再去理会慈宁宫那边?闵四小姐的事儿根本不用她出头,有您在,难道谁还敢再害那丫头?”
太后轻叹一声,单手扶着迎枕:“若是哀家出面,皇上未必肯死心。然而由慈宁宫出头,皇上一向看不惯她的作风,说不定会因此疏远了闵家丫头。”
温嬷嬷恍然,原来这才是太后的真实目的。
“哀家也不亏待那孩子,一个县主的头衔,也不用慈宁宫做什么,到时候哀家出一笔丰厚的陪嫁,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了却这件事,哀家的心才能安定一半。”
温嬷嬷笑道:“太后一定能心想事成。听说闵四小姐的未来夫君是个极好的年轻人,二人十分般配。可惜......闵四小姐这回伤了脸,不知那人会不会嫌弃。”
太后喜欢闵芳菲不假,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肯定不能当亲生女儿去对待。
温嬷嬷的话没了下文,太后不想问,也不屑去问。
温嬷嬷见状,忙转移了话题,对此事不敢再提。
到了傍晚,皇上叫崔内侍送来晚膳甜品,是太后爱吃的核乳蜜汁羮。太后一瞧,食盒里分明摆了两碗,想来除了自己的一份,另外一份肯定是送给闵芳菲的,
太后只做不知情,一面拿银汤匙去调羹,一面笑问崔内侍:“万岁爷今儿点了谁去伺候?”
崔内侍忙道:“回禀太后娘娘,近来西北的折子多,万岁甚是头痛,多宿在了养心殿,今晚并没召唤哪位娘娘侍寝。”
太后不悦的将汤碗往旁边一放:“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跟在皇上身边,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忠仆,却不知劝劝皇上!万岁只有一个皇儿,先帝这个年纪时,后宫也早是开枝散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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