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知秋收了沈长浩的银子,在饭菜上自然要尽心。
问过洗墨和王太医的口味,便把前不久刚刚熏制的腊肉拿出来,切下一块用碱水泡上。到西厢房割了一把萝卜芽苗菜,又去了一趟隔壁,给刘婶放下十个铜板,买回五个鸡蛋。
熏腊肉用清水洗刷干净,冷水入锅煮出盐分。沥水,切片,装盘,隔水蒸至肉片呈半透明状,淋少许白酒和姜汁。不需要过多加工,便是一盘美味可口的佳肴。
取大白菜芯,去白留黄,用盐和花椒略腌,挤去水分。沾蛋液,滚干面,用油煎至两面金黄,撒上芝麻盐。
蛋液摊成薄薄的蛋皮,切成细丝。萝卜芽苗菜尚未分叶,正是最嫩的时候,用滚水略焯,翠绿欲滴。挤干水分,加蛋丝,浇汁清拌。黄绿相衬,赏心悦目。
小黄鱼是用盐水浸过的,炒一点干酱粒,淋少许醋去腥,加蒜粒焖一焖即可。萝卜丝加干虾皮、粉丝做成汤。
四菜一汤,再加一盆白米饭,摆到桌上,香气扑鼻,勾人食欲,洗墨和王太医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吃吧。”叶知秋笑着招呼。
“王大夫,您先请。”洗墨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谦让道。
王太医也不跟他客气,夹了一筷子蛋丝芽苗菜送进嘴里。只觉蛋丝滑软,芽菜微辛,吃起来清香爽口,忍不住赞了一句,“叶姑娘真是好厨艺!”
“我也来尝尝。”洗墨赶忙拿起筷子,每样吃了一口,也连声称赞,“叶姑娘,我还以为你只是做小吃拿手呢,原来做菜也这么厉害。都把我们府上的大厨比下去了!”
“过奖了,家常便饭而已,你们喜欢就多吃点儿。”叶知秋跟他们客套了两句。将多做出来的那份饭菜端到东屋,喊了虎头回来。和成老爹一起吃。
五个人分成两桌,吃得酣畅淋漓,却忘了西屋还有一个尊贵的病号。
凤康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鼻子闻着饭菜的香味,耳朵听着洗墨和王太医不时夸赞“好吃”,更觉饥肠辘辘。
有心喊洗墨送些饭菜来。又拉不下那个面子。一边偷偷咽口水,一边暗骂那两个没良心,撇下主子,只顾自己大吃大喝。
其实倒下没多久。他就醒过来了。只是因为春、梦的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知秋,加之被一个毛头小子打趴下,实在太丢人,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他原本可以暗示洗墨带他离开。浑水摸鱼,将那件事揭过去,却因为她一句“我会替你照顾他”,心生向往,没出息地放弃了。
之后又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了。也许是因为这低矮阴暗却让人分外踏实的房间,也许是因为贪恋她手指不经意间掠过肌肤的温暖,也许是因为她那一声无奈的叹息,也许是因为不耐烦沈长浩刨根问底、冷嘲热讽……
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装到了现在。
堂堂一个皇子,被一大堆仆从侍奉着,却饿得要死要活,连声也不能出一下。此时此刻,他恐怕是天底下最凄悲催的王爷了吧?
自哀自怜的工夫,就听灶间传来洗墨心满意足的声音,“呼,吃饱了,不知不觉多吃一大碗饭。”
“是啊。”王太医笑呵呵地附和道,“没想到在这种贫瘠破落的山村里,还能吃到如此可口的饭菜。在皇上英明神武的治理之下,我华楚国果然河清海晏,人寿年丰,连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这么好了。”
叶知秋从东屋出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大夫,不是每一个老百姓家里都能吃上白米饭和四菜一汤的,有口稀粥喝就不错了。你要是觉得我给你准备的饭菜太奢侈,我可以在村里随便帮你找一家,让你去体验一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王太医只不过是逮住机会,想要奉承一下皇上,彰显一下自己忠君爱国罢了。他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肯去过一天三顿喝稀粥日子?讪讪地笑道:“还是不必了,沈公子临走的时候,嘱咐我们不可扰民。”
叶知秋也是出于玩笑,她可没有那么大公无私,吃饱了撑的为天下百姓振臂高呼。见他当了真,也不好再说什么,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
王太医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吃完饭不走上几百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初来乍到,对这荒村野岭颇感新鲜,便张罗着去看山水。又怕人生地不熟走丢了,于是提出让虎头带路。
虎头对凤康和洗墨心存敌意,连带着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起初不同意,直到他摸出几个铜钱当酬谢,才点头答应了。
洗墨也是个闲不住的,稍作休息,喊了一名侍卫出来,在院子里挖坑搭灶,准备给凤康熬药。
人走屋空,显得格外寂静。叶知秋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就听西屋传来一串响亮的“咕噜”声。她心神一动,赶忙掀开帘子进门,“醒了吗?”
凤康一只手死死地抵住肚子,咬紧牙关不吭声。这个时候不能醒,醒了就太丢脸了。
叶知秋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便放下帘子退了出来。既然他不想醒,那就随他去吧,反正挨饿难受的不是她。
她存心整治一下那个给她添了大麻烦的人,故意不告诉洗墨他家主子已经醒了,径直出门,来到隔壁,把自己要过来住几天的事情跟刘婶他们说了。
刘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这还用说吗?我巴望你还巴望不来呢,你只管来住,住到出嫁都没事儿。”
“就是,知秋姐,正好咱们晚上一个被窝说说话儿。”梅香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又似埋怨地瞟了菊香一眼,“二姐这个闷葫芦,跟她说点儿啥就会‘嗯’、‘啊’、‘唉’,最多就俩字儿,‘是吗’,直接叫她憋死了。”
菊香抬手拍了她一巴掌,“你说起来就不住嘴儿,我哪儿插得上话儿?自己是个碎嘴子,还嫌我是闷葫芦?真是讨打。”
梅香揉着被打疼的胳膊,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等见了二姐夫,我非跟他告状,说你是个粗手毛脚的,看他还敢不敢娶你?”
菊香说不过她,羞恼得红了脸,转头去跟刘婶申诉,“娘,你管不管你小闺女?”
“行了,你俩丫头别闹。”刘婶喝住她们,往叶知秋跟前凑了凑,一脸八卦地打听,“秋丫头,住在你们家的到底是啥人呢?我瞧着他们穿的衣服,骑的马,用的车,都可气派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儿出来的。他们不白住吧?没许给你啥好处?”
“娘,你问这些什么?”不等叶知秋回话,刘鹏达就拦下话头,皱了眉头斥道,“许没许好处,那都是成大伯家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出去乱说话,让人家猜疑知秋姐。”
别人的话刘婶未必听得进去,对儿子却是言听计从的,见他面色不喜,赶忙住了嘴。
叶知秋趁机把话题转移开,“刘婶,我家有外人要吃饭,没什么能添菜的东西。麻烦你帮我问问,谁家有干菜或者蛋肉吃不了,想淘换几个铜钱花的,就拿过来,我帮他们要个好价钱。”
刘婶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抢着推销自家的东西,“我这儿还有一把干菇子,是梅香她舅托人送过来。都是好菇子,又大又干爽,我都没舍得吃。秋丫头,你回去问问,他们想要不要?”
“只要是能做菜的就要。”叶知秋“替”他们拍了板,“等会儿你拿给我,我帮你多要几个钱。”
刘婶已经等不及了,“我这就给你拿去。”
见她动作神速地下了炕,又飞一般地冲出门去,梅香和刘鹏达的表情都有些无奈,菊香则低下头抿嘴偷笑。
刘婶出去没一会儿,便提着一个布袋子回来了。生怕叶知秋不信一样,将里面的干蘑菇一股脑倒在炕上,“秋丫头,你瞅瞅,是不是又大又好?”
叶知秋翻看了一下,里面有香菇,有草菇,有平菇,还有几个木耳,杂七杂八,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挑剩下的。她要借刘婶那张嘴传话,也不计较东西好坏,便出了五十文的高价。
刘婶乐坏了,又跑去翻箱倒柜,看看还有没有能卖的东西。
叶知秋事情办完,不想在刘家多待,便拿上干菇告辞出门。刘鹏达借口去拿钱,随后追了出来,“知秋姐……”
叶知秋微笑地站住脚,“你有话要跟我说?”
刘鹏达点了点头,不敢跟她对视的样子,垂着眼睛支支吾吾地问:“知秋姐,那个人……跟你认识对不对?”
“嗯,认识。”叶知秋知道他不是多嘴的人,也不隐瞒。
刘鹏达大概没料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惊讶地扫了她一眼,又赶忙垂下眸子,“那……他住在你家想干什么?”
叶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避重就轻地道:“你放心吧,他已经醒了,不会有事的。”
刘鹏达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突然很希望那个人有事,那样的话,他就能以相关之人的身份参与进去,看个清楚,搞个明白。不会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胡乱猜测了。
叶知秋没能察觉出这懵懂的少年情怀,只当他还在为伤人的事情担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跟我去拿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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