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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J和K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衣,正在做一个实验前准备。
J博士在检查所有仪器,K却端着杯子盯着墙上白板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面的人正是叶深的样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冲杯咖啡。”J博士头也不回地说。
K博士似乎根本没有听出J语气中的不满,自言自语道:“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说法,就是人只利用了大脑潜能的百分之一,还有九成九的地方都没用上,我在第一次听说这个时也感觉非常振奋,太好了,我脑壳里装的那个东西居然还有那么多潜能没有用出来。”
J博士摇摇了头,心想这家伙真是无可救药。
“但经过认真思考我又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问题,作为一个进化论者,我认为人类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造就的,进化是一个缓慢而无序的过程,环境选择,残酷的生存竞争,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力被藏着掖着不用出来,这听起来真是不可能。”
他慢慢走到窗前,透过窗看到外面。
“更有可能是人脑在人类无感知的情况下已经使用了许多,但如果说真有什么潜能那应该是指在更加科学合理的逻辑组织下产生的效率优化。”
“知不知道刚才我脑中有句什么话冒出来?”
“什么?”J博士推开椅子,又到另一个操作台前打开设备,对着话机通知外面进行实验准备。
“人过留名,雁过留鸿。”K博士看着窗外的天空,淡淡地说。
“想到什么了?”J博士随口问道。
“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么?”K博士扭过头。
“不想白活呗!”J博士很无谓地回答。
“人对死亡是有恐惧的。虽然每天都经历着相似的过程。”
“睡觉?”
“是的!”
“很多人都在寻找永生之道。不过科技发展之后,其实复制人类也变得很现实。”
“你是说克隆人?”
“并不只是克隆人,而是再造人。再造和克隆并不一样。”
“如果要再造人,那根据的是什么?随便想想,还是有据可依?”
“哪有什么凭空的事,现在想点什么事不都是已经知道的那些捏起来的么!”
“是啊!无论是现在的小说故事电影电视游戏,大多是这样而来的。留名,无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都给后人评说留下素材,再往后,等到可以造人的时候,就会有人把这些人造出来……”
“之前不是有人说要造希特勒么?似乎把坏人造出来对社会有益似的,难以理解。”
“是啊!这些事总是有人在做,所以无论你动静怎么大,对人对社会有什么危害,都比不上自己留个名。”
“可造出来的还是那个人么?并不一样的人吧?”
“现在的技术达不到,未必以后达不到,而且,人本来就是善变的。”
“社会关系呢?人不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么?”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不就好了?社会关系也只是在别人看来对你的定义。你看过那些灵魂附体的神话,不也是这样说的么?”
“好吧,不说那么多了,我们都知道社会影响量的定义。但我觉得并不科学,因为总有人想要默默地过上一生,他们就完全没一点机会了么?”
“不客气地说,这种人最终也只是默默地存在那么短短的时间,什么花一现来着?”
“蝼蚁会不会更贴切?”
“相当贴切!”
说到这里,话机响起。
“J博士,实验者已经准备好了。”
…………
当J进入那个小小的房间时,实验者已经在床上躺好了,身上满是电线和导管。
“准备好了么?”
“好了!”
“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回答问题,好不好?”
“你要催眠我么?”
“是的,催眠,但只是为了不让你有太多杂念。”
“我的梦一向很乱!而且我现在饿得要命,我觉得能吃下一头牛!”
“放心,我们有准备。”
“那就好,再问一次,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后面还有人排队,如果你再这么多问题,我们要扣除你的报酬,我们是按时间付钱!”
“哦,好吧!其实我只想早点大吃一顿!”
“看着眼前,是不是有一片雪花?”
“是的,像电视没了信号!”
“你现在想睡觉,非常非常地困了……困了……你累了,就睡吧!”
“……”
“你叫什么名字?”J博士轻声问,声调轻柔。
“克里斯.伍德,德州大学医学院二年级学生。”
“你叫什么名字?”重复的问题,一样的问题,只是语速更慢,更低。
“……”
“你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伍德…”
“你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
“你叫什么名字?”
“克尼”
克尼是克里斯.伍德的小名,只有家人才会这么叫他。
K博士点点头。这家伙是从实验室的兼职学生里挑的,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提供了一万多个各式饮料瓶,结果就是当地的丐帮长老会放出风来说要收他当弟子,于是他决定换一个工种。
“好的,开始吧!”
一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图片被传送到实验者的电子眼镜里,在那里,小小的图片充满了实验者的整个视界。
克里斯的头发已经被剃得精光,头上密密麻麻都是针状电极,这是用来传送数据的。因为头皮和头骨都会影响脑电波,所以,在实验者不知道的情况下,部分电极向体内插入了一公分,有些甚至更深。
……
J回到隔壁房间,K博士开始口头记录,这边有一面单向玻璃,实验者的情况看得很清楚,声音也传得过来。
“实验者在此之前七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二十四小时没有喝水,这种情况下,我们传送代表性欲的一组照片。”
“第一组,生殖器,有反应么?记录下来,似乎不强烈!应该是这样,没吃饭哪有心情做那个……”
“女性乳房,有反应,但可能是因为这同时也代表着食物和水。”
“是的。”
“下面开始传送食物照片……”
“黑白照片效果,波形变化,是的,可辨认。”
“彩色照片,变化明显。”
“熟悉的食物带来的反应更大,现在记录下来的波形反应有一千种。”
“转入处理器转码,形成单体。”
……
十个小时之后,小房间里漆黑一片,实验者已经睡着了,但电脑上的波形图反映他连做梦都在想着吃的,而且和之前给他看过的那些食物引起的反应很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这证明形象已经被他的大脑进行了改造。
做记录的仍然是K。
“应该是放大的汉堡,从之前的解读来看。实验者在欲求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放大了对欲望的改造,同时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精神世界。”
“如果我们要了解人类的情感,我们就要从最简单的做起,这就像是我们学习一种文字总会先去看它的笔划,再从最简单的含义中来判断哪些代表了最最底层与基础的单元。”
“人类最底层的欲望是生存,这里面最重要的是食物和后代的繁衍,这两者之间既相关联,也相互排斥,它们都在争夺着对人类精神世界的主导权,我们想知道,它们是如何起作用的,它们又是如何演化成这无数种被包装得面目全非的情感!”
“当年要不是通天塔事件,我们就不必做这种事了。”
“还不如说我们因此有了工作和机会。”J不耐烦地说道。
……
K博士白了她一眼,他很了解自己这位女同事,外表完美,业务熟悉,技术也不错,就是对自己不太感冒,果然是英雄见惯亦常人啊!
只能无视了,K博士耸耸肩,接着记录。
“自然界一直在进行着基因之战,听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悄无声息。”
“基因的战争并没有那么惨烈,要是真正知道这个内幕就会发现,那真正叫做有容乃大,不管有用的没用的,生物把基因都好好的保存起来以便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让它们发挥作用,至于生物个体本身,那真是无关紧要。”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正是这无关紧要的个体之一,所以当我们看到无数生物在我们面前生生死死之时,内心的感受应该是无比的复杂,所有人都会在想着生与死的问题,而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我们。”
“生物大灭绝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为了给新生物发展提供了更多空间和机会,在这点上,如果文明本身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要重新恢复是很难的,之前的那些历史我们都知道,无论在记录中如何去想象它们的辉煌,现实中也只能从泥巴里寻找他们真实存在过的证明,而且文明具有很不幸的一点,就是不可复制性,这点在哲学上已经被证明了,我们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
“K博士,我觉得你在记录中夹杂着太多个人的想法,这不合规定。”J博士冷冷地插嘴。
“我把它当成是实验记录的一部分。知道么?记录得越多,真相就越完整,不会被改变,我……”
“你无非是想再一次证明你在从事一个伟大的事业,但我也是。站在这里,我们已经拥有比其它人更高的起点,至少在社会影响量这个参数上。”
“记录本身就是很有价值的。我们的争论至少也具有历史意义,你不这样觉得么?记录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没有记录就没有文明。”
“没错,但要时间,我觉得我一辈子都无法完成。”J博士的话里似乎有一丝犹豫。
“我们会比别人拥有更多时间的。”K博士说道。
“你觉得我们的世界有几重?”J博士突然问。
K博士突然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说几个比较好回答。”
“这和我们正在做的有关,我们自己的世界,别人世界中的我们,还有完全不相关的世界。”
“我脑中的你,你脑中的我,其实和他们并不相关,像是人的投影。”K博士说道,“这点上我觉得正是世界碎片化之后的必然现象,但我们正做的不正是把它们联成一个整体么?”
“其实有些国家,在某些时刻曾经做到过。”K博士补充了一句。
“不,那只是假象,一个肥皂泡,美丽但很快就破了!”
“不,我相信事物之间有神秘的关联,之所以神秘,正因为我们相信但并不知道其原因,”K博士一边看着屏幕上不停闪过的曲线,一边说着,“知道荣格怎么说的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J博士飞快地拿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从现象到本质,倒着推理,至少说明了事物之间有种同步性,所以才会有人想着从天上的星星,烧裂的龟甲牛骨头,刚被剖开肚子拉出来的内脏,小小的纸牌这些东西里去推测未来世界的走向。你是不是应该启动了?”
K博士拉开键盘,打了一串命令。
他一边打,一边说着:“相比于人类社会的结构,细胞之间也存在着相似性。了解自己以及所处的环境,最通用的法则其实只有一个,事物总是遵循最简单的法则并无限重复。”
“一个手指头上的细胞有多少机率能与另一个手指头上的细胞产生关联呢?这大概比我们隔着大气层对着太空站里的驾驶员喊话还难吧。”
“随着人类社会科技的发展,当所有人都通过种种方式连接上信息网络,这个社会也越来越像一个有机体。”
“人类为了更好地理解事物,总会通过比喻的办法来帮助自己,这种联想能力正是智能的体现,因为这符合了那个规则,万事万物都是简单法则的无限重复。”
“正是由于这种类比参考,我们才知道如何建立自己的世界,一个从未有过的完美世界。”
“K博士,时间差不多了。”J博士打断他,“实验二,开始。”
“好的!”K博士在一个本子上签了名,然后打开一个程序,输入一串命令。
“帮我叫个外卖吧,现在二十四小时我都走不开了,好饿!”
“饿?”J博士摇了摇头,“真是低端动物性。刚才还表现得那么超脱,现在又掉回去了。”
“这没什么不好,我是一个传统的人。”
………
飞机缓缓落下,叶深经过海关的检查走出了入境室,手中提了一只小箱。当他一离开入境室的一刹那吃了一惊,十几只照相机对准他。一瞬间,闪光灯如闪电一般亮个不停。还好很快发现大家的目标只是他身后的另一个墨镜盖脸的女星,首先上来的是一个黑衣保镖,他接过她手中的手提箱。然后,有一大堆的人,拥过来包围了她,还有闪光灯在亮。他们把她拥到一角去,那边有一块横布用杆子撑了起来。上面是写的是欢迎回归、影迷团的字样。闪光灯又是一阵亮起。然后有不少年青的少女。围住了她。要她签名留念。或与她合照。当然也不断的拍照,之后保镖和一群人拥了她到机场的餐厅。大概是要开个临时发布会吧。
叶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但愿不要被人拍进照片里,这年头,绯闻已经成了明星产业的副产品,但身为超级特工,他深知低调的重要性。
打着车来到预订好的丽晶大酒店,三百一晚的价格可以让他腾出更多的活动费用,公司实在是很扣门。
叶深手里拿着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外卖”单,站在破烂不堪的阳台上,落日已在数小时前西下,取而代之的是正由东方缓缓爬升到天空中央的月亮。自古以来,伴随着月神有数不尽的传说,多数是关於她那不可抗拒的魔异魅力,特别是在诱惑人心分泌肾上腺素方面。
在这不夜城的天空,明月高挂,低头看着拥挤的车潮渐渐褪去。华灯初上,属於都市丛林情兽们随着物欲飘流、放浪形骇的时刻一分一秒地逼近。多少人向着都市丛林深处迷人的未知与刺激一步步地踏进,试图在耳目感官的世界里寻求情欲的解脱与堕落狂乱的风情。
纸醉金迷,大概就是这夜的写照,那些放任自由,在这都市莽原里面游荡寻找另一个或是另一群自栩孤独寂寞的灵魂们,在声光之下寻求压力的疏发与极乐的解脱,在短暂的快感与那一刹那间孤独灵魂之间寻找彼此的慰藉与温暖,能留下的也只是高潮之后的空虚难耐。
都市森林里的生物们日复一日寻找的不是爱情,因为他们不相信爱情,他们信仰的是金钱与权力,他们只相信自己,宁愿只依靠自己。这也没有什么错,谁不是拥有着真实血肉、七情六欲甚或爱慕荣华富贵、盲目地追求权势名利的凡夫俗人?
这和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是失去了梦想的力量。
这话题太沉重了,叶深把手一摊,看着纸片飘下,落向人潮人海。
........
坐公交车漫无目的地走是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办法。
我选的路是对还是错?什么是对?又什么是错?因为没有目标?为什么要谈目标,过程也可以是人生所追求的,不是么?
叶深嘴角带着冷笑地看着透过车窗看出去的城市夜景,那般地繁华炫丽,路上的人们四处或忙碌地或悠闲地走着、奔着。眼角的馀光不小心地扫到窗外灯光反射玻璃窗中的自己。
从玻璃的反射中看得出来那个灵魂正在堕落吗?什么是堕落?什么又是上进?什么是生命的本质?何处是生命的归宿?我能去向谁问?他们告诉我的就一定是对的吗?生命的定义难道不是自在人心,每个人有不同的看法?
黑与白是太极,太极是会转的,转起来后….就是灰色的了…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混沌的灰,绝对的是非对错黑白只存在於灰色地形外围的小小一环,小小的,就那么小小的。只有经过了岁月洗练的人才明白这么一个粗浅的道理。
记忆中那些无比重要的,亲情、友情、爱情、种种荣耀就如同小学时那一张张满分的考卷突然整叠整座地被一阵狂风吹散,连同从小到大的奖状奖牌消失在突如其来、莫可名状的一阵怪风里,再也不见踪迹,不再有任何意义。
巴士摇着晃着,一站站地上着人又下着客,叶深静静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只是不想让人打断了他那沉重略带灰色的思绪。内在的世界与外在的世界有时候是完全相反的,在喧闹的环境里有人却可以得到另一种安静,思考也可以随着那些似乎有些噪杂的声波延展开来,顺着记忆的网纹四处爬行,也不知会爬到何处。
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处,只要车子一停下来,新的环境就像在潮水一般扑涌过来,声音形象气味还有各种带着或明亮或灰暗的磁场。
叶深想起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梦在开始的时候往往就像现实一般你不会知道它只是个梦,你认真地在做,像是过着真正的生活,但不知道在哪一刻,你会突然想起来它是一个梦,这说起来很好笑,在梦里,你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你却还在认真地完成它,但不久之后,那时间在梦里是无论计算的,你会忘记它,然后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你想起来了,似乎有件事发生过,却不是很清楚在何时何地,那就是梦,就是你脑中记忆的残片在轻轻触碰着你。
梦中的自己也在路上,却不是在这样的车里,自己在车外,骑着四脚的凳子,仿佛一个孩子骑着竹马,却没有把手,自己的双手抓着椅子的两个角,毫无畏惧地风驰电掣,直到超过了一个红灯,那只是因为自己这简陋的车子没有刹车,本想在白线前停下,却因为巨大的惯性冲过了路口,身后的警车呼啸着跟了上来,谁也不知道它何时发现了自己,不是应该自动拍照么?反正自己也没有车牌,警车在身边停下,下来的却是五大三粗的城管,带着亲切的笑容,说起来曾经还是同行。
闯红灯了啊!他拿出罚单。叶深看着他,指了指自己屁股下的坐骑,没钱,要不你把车拖走?那城管挠着头,他的大脑一定在疯狂地计算着,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拍了拍叶深的肩膀,说,算了,你这个就不用罚了,不过回头你给我寄点发票来。
这样的梦有什么意思呢?像自己这样的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么无厘头的梦,就算是在香港,就算周星驰还很火,自己骑着四脚板凳也实在太不像话了,虽然那板凳似乎就是儿时院里的那张。总归是有什么意义,虽然自己没办法想明白,但这个世界上想不通的事情也太多了,那些每天早上带着惶恐的表情到黄大仙庙里找瞎子算命解梦的人也相当的多,说明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还很多。
果断结束大脑的运转,车子又停了下来,这是哪一站并不重要,反正还是在城中的某一站,本来就没有什么目的地的他有时候只是跟着感觉走,或许会有些什么事,也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或许会错过什么事,或许错过的只是些不好的事,人总不能让世界围着自己打转,这世界上还有六十多亿人呢!
叶深有些无聊地下了车,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猫,抖了抖身上,散去那些附着的气味,比普通人更加敏感,也有着更多的耐受力,但不同的环境要有着不同的形象,今天他一身名牌的衣物,那是在上海的七浦路置备的,这是专门为打扮成俊朗多金而准备的,如果不比较价格,都会觉是这是他带的装备里最好的一套。
修身的阿玛尼的衬衫到耳后飘散着的古龙的香水,外加一件酷黑潜水衣皮的夹克,夹克上还在适当地地方挂着银链,裤子穿的则是LEVIS501,脚下踩的是牛皮长统靴,原版要两百美金一双,在七浦路只要八十。手上戴的则是百年灵手表,玻璃罩内的数字多得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是的,没错,这和市面上夜市小摊上到处可见仿冒品的名牌手表看起来很相似,实际上也确实一样。
用叶深的话来说,人最重要的是内在,这些浮华装饰短暂的生命周期实在不值得让人付出太多的钞票,事实上,叶深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用这些山寨货来充门面,但自从他节衣缩食买到的一块正版江斯丹顿手表在一次小冲突中被还原成一堆零件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为那些玩意花钱了。从此,广州白云世界上海七浦路这样的地方就成为了他的淘宝圣地。东西好不好,得看什么人用,就我这形象这风度,你说我把这表丢水里别人也会以为我是钱多烧的,谁敢说这是假货?但要换一个人,他就算买了一个正版的名表,也有的是人不相信。
人生需要没有目的的旅行,那种说走就走的自由,就算你只能在那么短的路上行走,但精神却是自由的,这和动物不一样,动物们宁可在一个地方窝到死,只要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哦,不对,人也需要食物,但工业社会让人可以花较少的时间去获得食物,当然,动物也会为寻找交配对象而跑上几百公里,听说鲑鱼周游世界也只是为了回到出生地产卵。叶深拍拍头,面前的灯闪得他有些不太舒服,这些灯管花花绿绿排成不同的字,在夜色中放出诱人的光芒,一个放纵耳目感官再好不过的地方,一个忘掉一切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忧虑最好的地方。
叶深注视着耸立在眼前的一栋灰黑色的铁皮屋,它是铁皮屋的原因一个听说是比较防火,另一个是比较起来给人感觉更富诡异新奇的气息,而这正符合年轻人标新立异的喜爱。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实在是其貌不扬,就像是一座破厂房。
但是喜欢夜生活的人们都知道那里面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里是他们的圣地,旷男怨女们来这里摇摆肢体,追求那一夜温存缠绵或是放纵高潮。
这是本区最有名的一家酒吧,对于叶深这样经常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生物,酒吧是他比较喜欢的场所,一方面可以借着黑暗来为自己增加一些保护色,另一方面,他也可以从里面了解这里的地下世界,这里就是类似丛林中水塘的地方,带着各种欲望来这里的人也会带来这个社会不同地方的气息。
深深吸了口气,从那里门缝中透出的浑浊气息带着各种味道,香水味香烟味酒气还有肉体的味道,听说吸血鬼喜欢在这样的地方猎食,叶深知道有这样的生物存在,但他并没有真正见到过,那种以血为食的生物真的会是进化链条上的一环么?
空气中已经传来那可以激发欲望的节奏,这大概是最古老的音乐形式,它们起源於祭典或是人生的叁件大事:诞生、求偶与死亡。直面自然竞争的古老人类大概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他们的世界里除了食物就只有性交与繁衍。虽然文明带来了华丽的包装,但天性仍是天性,所以人们自始至终天性里始终隐藏着性滥交的欲望。男人性滥交以求自己的精子、子孙能够广布、传递子息。女人则是倚靠强而有力的对象,来确保生活的安定与品种的优势。爱情与婚姻只是文明的产物。高级动物和低级生物的区别在于,高级的是点对点,低级的是面对面。
推开门。
劲爆的音乐声、喧哗的人声及炫丽的灯光随着满室的烟味、香水味冲面而来。一张张造型特殊的高脚圆桌上摆了一打一打的啤酒或是果汁饮料。高出地面快有一公尺的椅子上则是坐了一堆又一堆的俊男美女,个个打扮时髦光鲜,亮丽出众。这是只有在都会夜晚的声色场所里才看得到的光景。
又是另一个香杯斛影、纸醉金迷、满室婆娑、五彩缤纷的夜晚。闪烁的灯光交织成一张张五彩的大网,看得到却摸不到,但它仍然网住了旷男怨女们的心神。人们的灵魂像飞蛾扑火般地向着这张网扑去,被那无形的罪恶主宰膜、臣服,甘为餐飧。
这里的虚幻情境跟现实生活的距离有多遥远?是近到只有一门之隔,推开门外,从此是另一个世界?不!其实声色犬马是在心里生根而不是存在於身体所在的物理环境。
叶深常常觉得脑子的思考可以一分为二,灵魂可以抽出身体的运作之外进行观察及游离。脑细胞始终未曾停止他们神圣而勤劳的努力运作,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将现实情境与书本、将想像与真实的经验作融会贯通与结合。
这种类似的情况也正反映到他此时此刻的行为举止上面。他一方面正拨开这狭窄空间里面的人群,跟随着往舞池的中央前进;另一方面的他脑子里却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哲学思辨。
在这拥挤的舞池人群中,男人女人摩肩放踵地互相挤压。绝大部份人们的眼神持续性地放送着搜寻猎物野兽般的眼光,只有那极少数的异类是闭上双眼,沉浸在动感的音乐里徜佯、神游。在这里,追寻欲望释放的人是大多数,而这些人似乎已经异化成了一堆两类器官,区别只在于远近的距离,近的小于零,远的也不过是几米。可虽然人们的生理几乎没有距离,甚至可能完全的合成一体没有分别。但是很明显的,心灵上的距离总是十万八千里远,身心的交汇只在那一刹那,只有短暂。
很明显自己是有人格分裂的,听说这样下去会变成两位一体,一个昼伏夜出,一个日出夜伏,好像神是三位一体的,那种境界真是令人向往。空间的距离一直就是科学家们研究的重点,如果他们多来几次这样的酒吧,他们早就可以拿到诺贝尔奖了,叶深对着自己笑了笑,从他的对面看来,他就只是嘴角又有一丝迷人的微笑。
因为你我都是孤独,人人生而不等,但是却同样孤独。
一个个独立而拥有自我思想意识的灵魂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像路上擦肩而过的汽车,可能相撞擦出火花,也可能碰出纠纷,更可能大家相安无事地在自己的心灵轨道体制里安全地行驶,不敢出轨,继续往那不知所在的方向前进。有的人是要回家,有的人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然后继续下一次的擦肩偶遇。
众多的女孩们画着浓浓的妆,带着浓烈的香气在舞动着,声音在音乐中变得模糊,这里的音乐让人不得不贴着耳朵大声说着话,这样也增加了亲密感,就像是在进行着交配前的预热。
叶深看到一个穿着银白色低胸连身短裙的女孩正跟她的女伴在不远处跳着舞着,略显丰满的长腿招惹男人们的眼光,上衣里的双乳却一摇一摆地向着周围男士们的欲望招手。她的身材非常的好,根据他的目测,大概是35D。难怪她敢作这样的穿着打扮。无数如炬的目光放到女孩动人的胴体上游移。虽然隔着一层衣服,强大的想像力却自动脑补了所有的空缺部位。
让男人一手无法掌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指的究竟是她的心大还是乳房大?叶深开始认真地胡思乱想,从这个角度看,女人天生比男性复杂。
可真正美的是什么?难道不应该是那种想把她当成糖果一样含在嘴里的感觉么?这样的女孩他也只见到了一个,却是他永远也无法得到的,那仿佛是宿命一般,黑暗中一张冷俊的面容看着星空,对他轻轻说出的话,却是一生的指令,保护她!该死的!
一阵女人尖叫、男人吹口哨叫好骚动的声音中断了他的想像。吧台上的重头戏脱衣舞开始了,众人的情绪早已随着一波波来自西方的靡靡之音及一些充满动感与快乐节奏的声色起伏,不能自己。
刚刚杀出舞池中的重围,放弃了跟旁边女孩子搭讪勾搭的机会,找了一处可以看清楚舞池情况、视野还算不错的座位坐下。
在有心人眼里,叶深之前没有进一步行动的原因,或许是不够对味,或许是临场的一点迟疑心怯,或许是她们的眼神不善正在暗示着他不要轻举妄动,或许他对目标群的选择看法不一,或许是心神又突然飞到九天之外神游失了兴趣。真正的原因,则只有天知道。
叶深知道在舞池两侧的上方有一些摄像头,这些摄像头会把这里的情况都传到一个保安室里,考虑到这里有着一大堆易燃易爆的青年体还有各种助燃剂,只要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火苗就可以引起一场热情澎湃的群殴,而过多的打架事件会让那些真正想花钱的人望而却步,从生意上来说你必需要维持着和平,这时的保安室里,几块屏幕正在实时监视着那些不稳定的家伙,还有专人对着照片看有没有原本在黑名单上的家伙混了进来。为了生意,就算是警察也只能上黑名单了,这里本来就是三合会的一个重要财源,没有了生意就没了钱,没了钱还搞什么黑社会?黑社会又不是福利社,黑社会是给那些能打能拼没文化的人找饭吃的地方。
“那小子…没见过?”
“外地的话,总会有些新面孔,也没什么奇怪,不像是条子,哪有那么帅的条子,你以为是TVB拍片啊!”
要是叶深听到这些对话,他一定会很热情地请这几个保安喝上一杯。
“没泡到妞这家伙,是不是不行?”
“看那个样子就知道是玻璃啦!”
总之,叶深回到了座位上休息,点起了一根烟。常常就是那么一些你不知道、你难以形容的动因牵着整件事情的鼻子走。事前并没有什么预兆,当事情进行的时候你身在情境之中却错失了机会没有好好把握,而事后,你可能觉得扼腕、后悔又或是像现在一样觉得无关痛痒、没什么感觉、没什么好可惜的。
烟在手中燃烧,白雾袅袅升起。透过迷蒙的烟雾、层层无目的地、无方向感随处飘散的白波看出来的是一双双修长动人、裙子热裤短到不能再短的大腿。叶深虽然不至於肆无忌惮贪婪地用眼光明目张胆地在她们身上曼妙的每一处搜寻、停留,但是他绝对不会错过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的景致,其他的男人也不会。
叶深突然浑身一冰,那个人,那个男人,突然间消失在人群之中。人格分裂之后,难道又有了老花眼么?但那个人是不可在这里的,因为他一定在另一个地方,只是这样的感觉很少见,或许是一种第六感,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只是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不管如何,这里是酒吧,像自己这样的家伙在这里出现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要喝水的,喝水的老虎和喝水的老虎是不需要打招呼的,水塘可不是谁的领地。
叶深向后又靠了一下,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却泛起一丝微笑。在任何的眼里,他真的只是来这里把妞、找人做爱这么简单,别那么惹人注意。
他想到了某一个夜晚,在一家宾馆的床上,做完运动,身旁依偎的那个像小猫一样的女人对他的床上表现的质疑。
她是这么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精神上一点也不够投入?”
“我怎么不投入?我很深入,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叶深面红耳赤地辩驳,内心中还有一些惶恐,只是精神上么?
“或许你在身体上、在技巧上都非常地纯熟,也很持久。但是我觉得你的方式太理性、太冷酷,……”
“我可以感到你的心是封闭的,你并没有把心给打开。”她契而不舍地说道。
“唉,你批评得对!”叶深无力地轻声承认,眼睛却没有望向她。他看的是天花板。现在还记得那是一片略带浅蓝色的花纹壁纸。可惜不是星空,但星星就在那里。有人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宇宙,那也一定有一片星空,是灿烂的星空么?可惜自己看不到。还是自己不够努力,要不然那女孩就应该累得睡着了,而不是和自己探讨人生和哲学。
叶深突然觉得原来那些看似还不错的做爱方式有点悲哀,缩短不了多少彼此之间的心灵距离,要是女孩也能看到那片星空就好了,可惜,大概她看到的只是自己那张放大又缩小的脸。
当时手上的烟就跟现在酒吧里自己手指间的一样,都是燃烧到了尽头,前面积了一堆没有弹掉的烟灰,摇摇欲崩地让白色的烟雾往上飘升,缠绕住层层浓厚的思绪,再被冷气空调吹出来的微风打散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里。
叶深拿起桌上的火柴,轻轻划着,又燃起了一根烟,以便继续他的思绪。他并没有把点燃的火柴摇灭,而是让它在手中燃烧到尽,放入烟缸里。他喜欢用火柴,不是因为火光,也不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的那个小女孩在火光里得到的愿望,而是因为喜欢那种马上要燃尽的感觉
他又划了一根,透过火光,看着下面的人群,闪烁妖异,错乱迷离的画面,还有一张突然出现的脸。
他被这张脸吓了一跳。
把火柴丢掉,却发现是一个保安站在自己面前。
“先生,请不要玩火。我们这里是消防重点单位!”
“那你们怎么不禁烟?”
“禁烟?我们又不是林则徐。”
又一个保安过来,长得是膀大腰圆,走起路来像是抱着个大桶。
“小子,你是不是想闹事?”
叶深扭头看看四周,已经有人悄悄站在他的背后。
“怎么?想在这里开练?还是另找个地方?”
“其实我是来组队的。”叶深叹了口气,“我划了三次火柴,就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你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保安摇摇头。
一个黑衣人突然坐在叶深旁边:“组什么队?”他随手打发了保安离开,似乎他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威。
叶深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证件亮了一下。
“AGENT!”
“没错,正式的!”
“组什么队?”
“打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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