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杀手之城 > 第05章 依稀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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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家长会你们老师找我聊了聊,关于你最近退步的事。”

  “未必是我退步,可能是别人都进步的缘故吧!我觉得其他同学最近学习热情特别的高,是不是他们家长答应给他们买什么礼物了?”

  “别转移话题!老师说你可能早恋了!”

  “我?早恋?!跟谁?”

  “我今天在你桌面上找到这张白纸,虽然上面没有字,但你写过的字留下了痕迹还是有办法看出来的。我拿毛笔粘了铅笔芯的粉屑轻轻扫过去,上面的字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这……这样都可以?!”

  “比起我来你还太嫩啊!孩子!”

  “其实大家都在交笔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不过交笔友不能算是早恋吧?我连人家的样子都不知道。而且交笔友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方面当成作文写,练习硬笔书法,提高作文水平,另一方面呢,多交几个其它地方的笔友以后我周游世界时可以少花很多钱呢!还可以交换礼物…你难道就没有交过笔友么?”

  “我们那叫革命同志!”

  ........

  有人说时间可摧毁一切,可以颠覆一切,有时候你可以看着变化在眼前发生。笔友,在那个时代真是纯洁与浪漫并存的词,如果给这个词写一个墓志铭,那么将是生于公元前的某某年,卒于2001年。这个词的消失,是世界进入了不同的时代,有了电子邮件和即时通讯软件,还有了浮燥的一代,因此同样倒下被埋葬的还有那些曾经美好的词汇,但但相比于更后来那些朝生暮死的词汇,它又是幸运的,至少还可以保留在人们的脑海里,作为整整一代人心中的共同记忆。

  “阿菁,吃饭了!”

  “嗯!”

  “今天你们老师跟我说,音乐学院想特招你入学,我说考虑一下,你还太小,才转学过来,还没有适应,一下子就进那种少年班也不见得就好。而且你的身体,最近又有一些烧。我说再等两年,这段时间你可以抽时间去旁听…”

  “嗯…妈妈我好像见到一个人,他说是我的哥哥。”

  “在哪?”

  “梦里…”

  “哦,梦是假的啦,不过…不说这个了,这个周末的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的票我已经拿到了,托了好多人呢!”

  “还有,下周要去协和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

  盛夏的雷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只留下天高云淡,风轻蝉鸣。榕树巨大的树冠还滴着水,地面残积着枯枝败叶,水汪里总能见到毛虫挣扎,花圃里的玫瑰被打得绿肥红瘦,空气中却弥漫着花茶的味道。

  萧瑟上学的的地方叫做第一中学,这时正好是中午放学。校门传达室挤着许多人,在翻着自己的信。这个时代的人的经历总抹不去一丝淡淡的初恋痕迹,笔友,这个多年后变得老套的词,现在却是最真诚的情感代表。

  “萧萧,你的信。”

  “哦”看着淡兰色的信封,萧瑟按捺不下将要跳出胸膛的激动,只能用奔跑来缓解,一口气跑到后山茶树林里,在平日常坐的一个角落,捏在手里有些薄,心里有些微的失望,上次说要寄照片来的,小心地打开信,却拿出了自己上次寄出的那封信,没有拆过的痕迹。

  萧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信寄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十六岁的年纪最容易钻牛角尖,在三个月中,萧瑟平均每三天寄出一封信,每封信上都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地址,家的,学校的,甚至父母单位的,就算被他们知道也不管了,字倒是越写越漂亮,心情却是越来越差,完全没有回信。

  ……

  这里是两条支流在这里交汇冲积成的一个沙洲,多年来这里长满了一丛丛芦苇,雨水丰盛的时候只看到浑浊的河水中一垛垛的绿叶子,在枯水季时露出的土包上会很快长出许多青草。这里很安静,萧瑟把自己舒服地靠在一丛芦苇上,看着天空,努力想让自己忘记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受伤了。

  有期待就会受伤害,不记得这是哪句歌的词了,但想起来真是比两点间线段最短更加像是公理。

  对面河岸中飞起一只河鸢,远远地飞向天空。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事一开始就像个荒唐的故事,他却把它当成命运的神奇。

  如果不是那只迷了路的鸽子,如果不是自己爱心泛滥,如果不是自己好奇心太盛,如果不是中了凡尔纳的毒,如果不是阿菁居然回了信,如果没有这些事,自己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像少年维特似的抽着烟。

  或许是自己想看她的照片的缘故,又或许是自己的照片在别人看来太丑,或许是阿菁的信被她家人发现,然后被严禁和自己“早恋”。

  逐渐地,萧瑟脑海里已经描画出深宅大院里那可怜的少女模样。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萧瑟对着河水狂喊,随手把手边的小石片远远地抛进河里,打出两个水花就消失了。

  再过几个月就要升高中考,平时的成绩一直不错,如果按现在的水平,考上本校的重点高中并不是让人意外的事,没有惊喜的可能,当然也不能指望家人赞助这次远行。如果自己把预考的成绩弄得差一点,大概会激起父母的斗志吧!虽然这种想法实在不孝,但为了一个信念,也只能豁出去了,上帝保佑,佛祖见谅,阿门!萧瑟一边打着令人鄙视的念头,一边向家里走去,顺便琢磨着去金陵的花费。

  如果只是见个面的话,应该只要来回的车钱就可以了吧。

  接下来的进展竟是出奇地顺利。那也不奇怪,考好难,考差有什么难,只是被老师揪进备课室训话时比较难捱。

  “这考卷让你爸妈都签上字,写上意见!”

  不会吧!萧瑟胸中苦水翻涌,自己怎么忘记这碴。

  被拖到六点半才放出校门,一同被训的小六倒没那么多心思,他老爸常年做生意在外,家里没人,奶奶是个文盲,连数字都不认识。

  “你这回怎么考得这么差?”

  “没复习好!”

  “你还用复习?”小六狐疑地打量了萧瑟一眼,把考卷往萧瑟手里一塞:“帮我签个字,就写…。希望老师多给孩子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是吧!真这么写?那老任还不上门啊!”

  “那你说怎么写?”

  “不如写,希望老师放手施教!”

  “什么叫放手施教?”

  “就是你看着办!全交给你了!”

  “不行!那我还不得被老任整死啊!”

  “那你是希望老任找上门,然后你爸请你吃笋炒肉,再让老任放手施教喽?”

  小六挠挠头,叹了口气:“你写吧!只要老任不上门,我就让他放手施暴好了。”

  “什么施暴,就你这模样,让他施都没兴趣。”

  “你自己要签什么?”

  “我可不行,得拿给他们看,打罚认命!”

  “好,有担代,”小六竖起中指。

  其实萧瑟打小练字,大字小字钢笔字,倒是写得漂亮,模仿别人的笔迹还有模有样,于是便经常当了同学的父母,只是这回是非给爸妈看不可,要不戏怎么演下去。

  回家已经过了平时的饭点,老爸老妈却在桌边等着。

  “上哪玩去了?”

  萧瑟心虚,进门时自然是表情畏缩,欲言又止,一下就把父母的话给勾了出来。

  “是不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老爸眼一瞪。

  老妈倒是心细,掐指一算:“考卷在哪?!”

  知子莫若母啊!萧瑟从书包里拿出试卷,看着刺眼的分数,两人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经历了两个小时的痛苦过程,事态终于平息,老爸老妈的情绪也得到初步稳定。

  “老师说要你们签字!”

  “你来签!”老妈手一推。

  老爸还没反应过来,萧瑟又加了一句:“这次要你们俩都签,还要写意见!”

  “写什么!?真丢人!”老爸气呼呼地拿过笔。

  “请老师放手施教!!你签名”把笔推给老妈。

  “爸妈,我一定好好努力,考上一中,你们放心吧!”

  “看你这分数,我们怎么放心?!”

  “如果我考上一中,能不能去旅游?”

  “还去?不是刚从厦门回来么?”老妈奇怪地问。

  “去哪?”老爸倒是冷静,只是淡淡地问萧瑟去哪。

  “金陵。”

  “南京就南京,干嘛说金陵,你怎么不说建安!”老爸冷冷哼了一声。

  “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你要再去厦门也行。”老妈毕竟有些舍不得儿子远离。

  “不会花很多钱的,也可以长长见识,我这么大,都没出过省呢!”萧瑟有些急了,“再说以后考大学,也可能去那边。”

  “说得也是,不过你先考上再说。”

  “我需要动力!”

  “动力?!”老爸的眼又瞪圆了,“好好学习就是你的天职!为人民服务就是你的动力。”

  “爸,你的表情很好笑!”

  老爸的手扬起来飞快打在萧瑟的后脑门上:“为人民服务很好笑么?你在学校里都学了什么?你思想品德是体育老师教的?”

  “就是教的和看到的不一样才好笑嘛!”萧瑟委屈地辩解道。

  “好吧,只要你考上了,我们会考虑的。”还是老妈会疼人。

  萧瑟一声欢呼:“说定了!我温书去了!”撒丫子跑上楼。

  老爸扭过头,视线落在试卷上:“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要是能有这心思,那我倒不怕了。”妈妈指了指考卷,“你觉得这分数正常么?”

  “不正常!”

  “这孩子,……不会是早恋了吧!”

  两人目光对在一起,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疑惑和担忧。

  “那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确实是个问题!”

  对于还未经历过大龄剩男剩女结婚难于上青天时代的这对父母来说,这样的苦恼在那个时候显得太正常不过了。但为了孩子能考上一中的高中部,最终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他们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担忧,决定答应萧瑟这个条件。

  在南京上大学也不错,离家还算近的。这基本上就是萧瑟父母的共识了。

  三个月后,当萧瑟站在金陵火车站前,往来的喧嚣让他头晕脑胀,空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晚上去夫子庙,明天去紫金山,后天去雨花台”陈叔叔是爸爸的老同学,这次也是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

  来到住的地方,匆匆吃过饭,萧瑟拿着地图找着熟悉的地址。

  “陈叔叔,我想先出去转一转,晚上再回来。”

  坐着公交车又步行了几条街,萧瑟终于找到了目标,一个老式小区里的一栋普通的六层居民楼。

  站在楼前,门边的那个信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甚至有一封还露了一点在外面,看信封的样子,全是自己写的,完全没有拆过。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在楼外的草坪上徘徊了许久,萧瑟鼓起勇气去向门卫打听。

  “你说阿菁啊!她们家几个月前就走了,去了外地。”

  “去了什么地方?”

  “没说,好像是北京吧!走得挺突然的,原本也是搬来的。听说那孩子身上有什么病,要去治病,真是可怜哪!”

  “她…长得什么样?”萧瑟费了很大的劲才问出话来。

  “你不知道?”门卫大爷突然警惕起来,“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见你才搬走的!”

  萧瑟一时无话可说,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像坏人么?还是这里民风特别,老百姓的警惕心特别高?

  大雨倾盘而落,萧瑟茫茫然走在街头,只想让这冰凉的雨水冲去这些年青涩的美好记忆。

  到了陈家,陈叔看到他落汤鸡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情低落的萧瑟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被陈叔叔直接送到附近的医院。

  今天值班的是个国外来的交流医生叫艾里,年纪不大,个子挺高,长得高鼻深目,一头的卷毛,听说还是国外某个大医院过来交流的。

  “发烧?测个血常规吧!”

  这个叫艾里医生给萧瑟抽了点血去化验。

  化验单被拿到一个角落的办公室里,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医生,也是个外国人,却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眼睛却是褐色的,看到艾里进来,他抬起头。

  “怎么了?”

  “运气很不错,今天这个样本符合度很高。”艾里话里带着一丝兴奋。

  “那好,你做好记录,注意不良反应。”

  医生从一个冰柜里拿出一个看似普通的药剂盒,但却用了奇怪的方法打开了底部,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不能太多。”

  “不多。”

  那支装了奇怪试剂的针筒就放在了托盘上。

  打过针,萧瑟的烧也没有退去,只是昏沉沉地睡去。

  连着三天都是高烧,只是那医生坚持不能转院。看着他天天守在萧瑟床前,倒有些让人安心,这肯定又是一个白求恩。还有一个老外医生也偶尔来看一下,萧瑟听别人叫他顾东海,这听起来像是个中国人的名字,但有些中国通起这样的名字也不稀奇。

  第三天夜里,萧瑟的烧终于退了,艾里医生抽了他一管血离开,让他安心睡觉,千万不要走开。

  回到办公室里。顾东海正在桌前发着呆,手边放着乱糟糟的资料。

  艾里把那管血递给他:“T1打好了,目前状态稳定。”

  顾东海接过试管,小心地放进冰箱里,转过身若有所思:“按着最新的资料,要见到效果也要在六个月后。”

  艾里吓了一跳:“T2要半年后才能注射?我们能留在这半年么?签证也要重新办理,再说原来没计划这么久的。不可以回去再做么?”

  顾东海冷静地摇摇头:“我说见效要半年,不是半年就注射T2,而是要看情况才能决定后一阶段注射的时间和分量,你应该清楚实验的流程,现在问题不在于我们,而是他也不能留这么长时间,又不是什么大病。”

  艾里哼了一声道:“要大病还不容易,我去安排。”

  “别乱来,”顾东海沉声喝止,他知道艾里性子急又残暴,谁知道他是不是想下个毒什么的。

  我当然不会乱来,但总不至于让我跟着这小子满山跑吧,我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哎,再不回去,女朋友都跟了别人了。艾里想了一下:“要不要安个尾巴?”

  顾东海手里转着笔,狠狠瞪了一眼:“才发烧你要动手术?别人不会起疑心?”

  “如果这里痛,”艾里指了指左侧腹,“做个阑尾小手术也很自然的事。”

  顾东海眯起眼:“你安排吧。”

  这段时间,萧瑟真是受了不少罪,先是满怀希望的少年情怀被重创,接着又被雨给“淋病”了,本想年轻喝点红糖姜汤就能好,想不到陈叔叔心怀故人,不敢怠慢,直接送进了医院,抽血挨针不说,高烧倒是越发严重了,还莫名其妙地割了阑尾,这两天居然还出现了幻视幻听,一脑子的数字符号飞来飞去,偏偏又记不住,简直以为自己得了神经病。

  老爸老妈第四天就赶过来了,坐在床边忧心匆匆。

  萧瑟也不敢说是因为自己见笔友被雨淋到,只说那天贪玩,以为自己身体好,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还好割的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只是个没什么用的阑尾。

  一定是考试复习太辛苦,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安慰萧瑟好好养病,年轻人,病来得快,说不定去得也快,只不过这都四天了,中间还割了阑尾,阑尾炎怎么跟着发呢,难道炎症扩散。老妈想像力丰富,爱子心切,中午拉着那个交流医生问个不停,奇怪的是,别看那两个医生态度一般,倒挺关心萧瑟的病况,一天至少来个十次测数据,不过每次都要抽点血,这也太伤身子了吧。

  “萧瑟开学就要上高中了。这次来也是想看下这边的学校。”老妈无意间的话让艾里听到。

  他探过身来问道:“是要转学么?”

  “哦,不是的。是看看这边的大学,”老爸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当然,还有三年,有点早。”

  “想考南京的大学,”艾里脑子里闪过一念,这好啊,可以就近观察。

  “那啥,让他转到这边来读书怎么样?”

  “怎么转?”顾东海头也不抬,“你知道这里的学校有多难进?”

  “不就是什么择校费嘛,我们有研究预算的吧!还差这十万八万的?我听说有什么委培什么什么的。”艾里不以为然。

  高中哪有这么委培的,那是一般家庭玩的起的么,顾东海简直太不待见这白痴了:“是不差钱,问题在于,你凭什么为这小子付这钱?知道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么?”

  “那倒是,非亲非故的。”艾里啧啧嘴,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他们家看来也不富裕,连交个押金都愁容满面的。”

  “我就没看这医院谁交押金时兴高采烈的!”顾东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有了!”艾里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一脸诡笑:“我把张存折放在那小子的包里了。谁也没看见。”

  “你是不是嫌事太少了?”顾东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放在那小子的包里,亏你还想得出来。”

  “有什么关系,我还把密码写在后面,我就不信他们不用。”艾里嘿嘿笑了起来,“有钱了,当然可以来南京上学。”

  “你这个白痴,如果他自己拿了钱,不告诉他爸妈,你准备怎么办?”

  “难道现在的孩子都不学雷锋了么?”艾里都呆了。

  “学和不学都是个问题,人家就不会用这个钱。你看着吧!”顾东海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掼。

  门突然被敲了几下。艾里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萧瑟。

  “艾里医生,这是你的存折吧,”萧瑟也没说啥,直接就把存折递了过来,“掉我包里了。”

  艾里差点一头栽倒:“那啥,你怎么不去取钱。”这样的白痴话都脱口而出。

  “那我爸妈还不打死我啊!”萧瑟耸耸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中就感觉艾里放了个东西到自己的包里,然后就发现多了这个,存折上的名字虽然不认识,但后面那数字眼熟得很,分明和每天记录体温的字迹一样。

  “再说,不明不白拿别人东西很危险的。”萧瑟斜着眼看着尴尬的艾里,就差没直接说他很像在栽赃了。

  顾东海倒是笑了起来。

  看到两人的表情,萧瑟想起狐狸对着小鸡的样子,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有什么需要让我了解的你们可以说了。”萧瑟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虽然脑子一直乱糟糟,但这十几天住院下来,自己好像变得成熟了许多,难道是那失恋的关系?

  顾东海指了指前面的沙发,示意萧瑟坐下。

  “坐下说吧。”

  “是这样,”顾东海示意艾里把门关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要听哪个?”

  “先听坏消息吧。”

  “你有病,很特别的病,这种病现在还不太明显,但在你二十岁之后会有很大的可能影响你的身体健康。”

  “多大的影响?”

  “器官退化,肌体死亡,差不多就这样,有点像早衰症,但速度会快得多,情况恶化后一个月内就会死亡。”

  萧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往下沉,可自己明明站在地面上,却有种站在棉絮上的感觉,如果这时候看镜子,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顾东海满意地看着萧瑟的表情,扬了扬眉毛:“但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萧瑟静静地听着,心中有些乱,是和自己这脑子状态有关么。

  “是什么病?”

  “嗯,很复杂,血液里的一种变异,你听说过白血病么?”

  “血癌?”

  “接近!但不是,所以暂时你可以多活几年像正常人一样。”

  “大概能像这样活多久?”不会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萧瑟心里很是沮丧。

  “很难说,以往的病人从发现病到恶化死亡通常是三到五年,但根据我的判断,你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以后就不好说了,你还年轻,还在长身体…在十八岁之前大概不会有什么变化,但那之后就不说定了,或许也有奇迹发生,当然,现在从外面也看不到什么异常,你如果去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因为这种基因病以国内的水平连发现都做不到,当然我们是不一样的,医学的发展有时候也是在这些方面,你应该看得出我们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初步来看,你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我不会跟你说什么医者父母心之类的话,但如果能治好这个病,说不定能得到诺贝尔奖,从我个人的考虑,也算是自私的想法,所以我们也愿意做些投入,这个其实是很大的一笔钱,有些药的价格大概是你家的年收入吧,不用吃惊。嗯,你不是唯一的一个病例,所以如果你不愿意配合,那也无所谓,当然,如果你认为这没什么,到处找医院去检查和治病,肯定也不会是你这样的家庭可以负担得起。所以你可以当作今天的谈话不存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找你的,你还在上中学吧?有没有想过来这里上学?当然是就近医疗比较方便,我们总不可能天天打长途给你…这些事你应该也能明白…”

  明白了,绝症,只能活三到五年么?结论很清楚,可这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算是可以接受的么?像那些从书本上学到的什么定理公理公式之类的,听了背了学了用了就理所当然当成自己一部分的东西么?还是命运什么的?

  萧瑟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你骗我的吧?”

  艾里和顾东海交换了一个眼色。让萧瑟掀起衣角,看看肚皮上的伤口,那里已经愈合了。

  “一般来说,这种手术创伤完全愈合需要十二天,你只用了两天。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的病,让你透支你的生命力。每个生命都有一定的生长周期,它们的核心就是核心细胞的分裂次数,你看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冬天埋下种子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它们的生命就是一年,人活一世草过一秋,每一阶段的生命就是那么长,就是由基因来控制的,但如果我们使用药剂来激发它们的生命潜能,它们会更快的成长,也会长得更大,只不过它们的生命也缩短了。你就是这种情况,突然爆发出生命的潜能,像一个炉子突然加了很多燃料,火烧得旺了,不是炉子被烧坏就是燃料被烧完。”

  “你是说我这伤口好得快就是因为我在消耗自己的生命潜能?”

  “没错,像那种回光返照的病人,昨天有个老头,病了很久的那种,突然好好地自己起了床,红光满面说了一大堆话,还把家里床底下存折都交了党费,然后咯噔一下就挂了。当然了,你没那么夸张,你还年轻,潜能还够烧几年。”

  “几年?”

  “谁知道,你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太多思考,这些都会消耗你的生命。”

  “那我不是成了植物人?”

  “把自己当成绿毛龟活得比较长。”艾里说了一个不是那么好笑的笑话。

  “是不是你们给我打了什么药?”萧瑟突然问道,眼中仿佛射出冰冷的光。

  顾东海看了萧瑟边的艾里,那家伙半张着嘴差点就没直接说出他发现了这样的蠢话。

  顾东海挑了挑眉毛:“医者父母心,我们怎么会害你,你没忘记艾里医生还想把他的存折给你么?那里面可是他这一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你这么说,就不怕伤他的心么?”

  萧瑟转头看向艾里,发现他确实是一脸难受的样子。

  “把手掌给我。”

  “把脉?”

  “看手相,你看你这生命线,这里面有条血色线,正常人从这到这…大概这么长,你的呢,只有这么长,而且还在缩短,等它缩没了,你也就死了。”顾东海拿出一个游标卡尺在萧瑟手上比划量了一下,萧瑟心里有种很荒谬的感觉,眼前这家伙到底是医生还是算命的?

  “可我完全看不出来。”

  “你会看出来的。”

  萧瑟仔细看自己的那条生命线,仿佛还真看到皮肤下有条暗色的线在一点点缩短,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

  “别激动,别乱想,知道你刚才那下少了多少生命么?”

  “什么?”

  “一天,至少一天的能量被你刚才那乱激动给耗没了!”

  萧瑟紧紧闭上嘴。

  “我们的药物可以压制你的细胞,让它们不要过分透支你的生命,这样你才可以撑到新的药物面世。反正呢……孩子,你也不用难过,每天我们医院都会死很多人,你至少现在还活着。也许三年后我们有新的办法来治疗你,毕竟现在科学昌明,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对了,有没有想过来这里上学?”

  “转学?”萧瑟摇摇头,“算了,不过我可以来这里上大学。”

  “三年,那我们应该等得起。记得如果你如果发现身体有异常就打这个电话。”顾东海递给萧瑟一张名片,上面就一个电话。

  “我爸妈知道么?”

  “你希望他们知道么?”

  “不希望,他们会难过,或许带着我到处求医问药,如果你们是骗我的,我会回来杀了你们!”萧瑟顿了一下,又问,“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这个病有可能以你的名字来命名。”艾里抢着说道,“在科学界,发现者有命名新生事物的权利,但医学界我们有时也会以患者的名字来为疑难的病症命名,所以是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最新一期的医学新发现杂志上。”

  “我应该为这种消息感到高兴么?”萧瑟哭笑不得,有人活着图个青史留名,我这算什么?病史留名?

  顾东海扬了扬眉,示意这次谈话已经结束。

  看着门被艾里带上,顾东海拿出记录本,缓缓地写下一句话:第三天,肌体愈合速度三倍。

  艾里走回进来。

  “怎么样?”

  “挺平静的。”

  顾东海点点头:“那就好。”

  “这么说有用么?”

  “这种小孩子通常都以为自己是大人,拥有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和自以为是的主观想法,当我告诉他治疗的费用时,我已经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的想法,他不会告诉他父母的。但我们可以嘛!……反正…他还可以来找我们,不是么?”

  “可我们要被调到国内了。”

  “那有什么,这项目是我负责的,我开始了,谁也抢不走。”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你错了,我们所有的实验品都是在使用这个药物后三年发生突变的。你以为我说那些话是假的么?如果三年后他还活着,那么要找到他。”

  “死了呢?”

  “拿到样本,看衰变情况。”

  ……

  在医院的走道上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来往的人,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呆滞的脸,猜测着他们的病情,这些人又有多少时间?那些抱着孩子急切的父母,相扶着痛哭的人们构成了一整幅令人焦燥的纷乱画面。

  三年……五年,人的生命一旦知道还剩余的时间,仿佛一下就变了质,充满着苦涩的滋味,也有一种紧迫感,要把所有的梦想都完成。自己身体有绝症的事情,也无法跟父母说,都能想得出他们伤心的表情,反正也无济于事,干脆就把这事埋在心里好了。

  或者,干脆忘记它!

  反正每个人都会死的,下一分下一秒,明天,后天,下个月,下一年的某一天,车祸,生病,火灾,被跳楼的人砸死……但谁会天天提醒自己离生命终点还剩下多少时间呢?又不是上课!

  是的,忘记它!萧瑟猛地站了起来,伤口传来一阵刺痛,这是伤口在加速愈合,他知道。他突然有些怨恨那两个医生,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明明没有办法医治,还说什么研究诺贝尔奖花好多钱之类,自己明明已经成为了一个实验品,他走回病房躺在床上,闭着眼。

  爸妈去办出院手续了。

  要去北京找阿菁么?少年的情愫来得快,去得却慢,萧瑟虽然有着马上去北京的冲动,却不知道如何向父母开口,再者说,去了北京又能如何,或许别人早就不记得这么个笔友了,而且,自己的生命只有三到五年,或许更长一点,但…又能长多少?或许应该好好安排自己剩下的时间来做一些事了。

  萧瑟靠在床头,看着爸妈在收拾衣服,已经买了车票,晚上就要回家了。

  “家里怎么样?”萧瑟随口问。

  爸妈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怎么了?”

  “小罗出事了。”妈妈的神色很是悲伤。

  “出什么事了?”萧瑟着急地问。

  “他去厦门,在海里淹死了。”

  “啊!”

  原本鲜活的人就这样没了,萧瑟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爸爸点点头。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我们开始也不相信的。”

  爸爸从怀里掏出一张明信片。

  “这是他寄来的,在出事之前。”

  萧瑟恍恍忽忽接过。

  “我在厦门,海碧天蓝,上次你拣了个宝贝,这次看我拣个什么!哈哈!”简单一句话后面画了个带着笑脸的椰子。

  或许就在这一天,萧瑟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自己还有几年的生命,而好友居然在前些天已经死去……

  巨大的铁圈有节奏地敲打着钢轨,萧瑟似梦似醒地度过了二十个小时,过去现在未来的那些或存在或不存在的片断在脑海里交错生灭,让他直到回到家中很长时间后都以为自己活在梦里,所以都是假的,他这么告诉自己,但他知道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真正快乐了。自己的病还有好友的死,让萧瑟很长时间都陷入了悲伤之中。而与阿菁断了联系,更让他觉得生活变得有些灰暗。

  别乱动,别乱想。

  活得像个绿毛龟最好……那讨厌的家伙说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

  ……

  江南小城,青山环水,水作三分,间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岛。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已经落到山那边,归鸟滑过天际,远方几许炊烟淡陌。

  “生活是一本书,但我不是主角。”潦草的字写在纸上,纸折成小船,船被放入水中。

  雨季之后,长河滔滔,浊浪滚滚,半大的男孩抱膝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上,轻轻嚼着草茎,呆呆地看着水中围着纸船不停打转的几片枯枝和浮沫。

  “这就是你的生活,看似在不停向前走,但就无法走得更远。”萧瑟心想,因为你不是主角,命运没有把你安排在舞台的中央。这个世界应该有不少人正像我一样无聊地发呆吧。

  或许……

  曾几何时,似曾相识,回忆,还是将成为回忆的现在……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已经老了?萧瑟茫然抬起头,看着远方渐渐变黑的山,站了起来,是回家的时候了。失意的落寞,如同长长的身影,落在身后。

  从南京回来后,他基本上就不再参加运动,就算体育课也经常请病假,平时就看点清淡口味的书,那种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和悱恻绵长的爱情小说已经和他无缘,有时翻翻哲学书,有时看看一些专业著作,不过他发现哲学实在不是适合少年人学,学了之后快乐都少了许多,而那些专业著作总让他看得脑袋发烫,这明显是发病的症兆,很快也就不看了,最后他喜欢上了植物学,看着这些花草倒是能让他平静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夜晚不再美丽,好好一觉睡到天亮也成了久违的幸事。

  今天能不能好好一觉睡到天亮。

  就像那个医生所说的,就当这次谈话不存在,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

  黑暗的小空间狭小得让他转不过身,耳中还听到有人悲泣着,接着是泥土掩盖下来的声音,自己被埋进了土里,用力去抓顶上的四边的墙,想把它们打破,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不要!”萧瑟从梦中惊醒,喘着气,从床上跳起来,茫然望着黑暗的屋子,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已经全是粘粘的液体。

  地板上有什么在滚动的声音,仔细看去,是那个椰子。萧瑟俯身拾起,发现上面有五个洞,汁水流了出来。

  是我挰破的?萧瑟鼻中闻到一丝血腥气,打开台灯,果然看到中指间已经被划破,伤口流了不少血。

  我有这么大力气,这不是那九阴白骨爪了么?

  找出药箱,拿药棉擦去血,却发现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萧瑟突然有种恐惧的感觉,他把手掌放在灯光下,他突然看到那生命线下的血色暗线明显缩短了一小段。

  要死了!这该死的破椰子!萧瑟恨不得把这玩意从窗子丢出去。突然心思一动,把那个椰子拿过来,反正也已经破了五个洞,他拿出小刀子沿着破口用力切开,把水倒空,里面好像真的藏着什么东西。

  随着一声轻响,里面的东西掉在了桌子上,晶莹透亮的狭长一片玻璃,边缘锋利,中间圆润光滑,就像是一根被压扁的枪头,刚才大概就是它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拿着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对着灯光看都看不出什么名堂,这是什么?

  听过牛黄马宝肾结石,可这椰子里长出结石的还真没听说过,看来这椰子还真是有不少秘密,萧瑟想了下,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摇头苦笑,打开抽屉把椰子和那个像玻璃的晶片收了起来。

  接着睡觉,明天再看看自己的生命线有没有恢复,熬夜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或许是因为生命力消耗过多,萧瑟这次真的好困,几乎是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

  大海,碧空,几片云彩向近处涌来。

  远离海滩的地方,浪花中出现两个身影。

  “太远了,我们回去吧!”

  “不。我们说过,要一直游下去!”

  “回去吧!!”

  浪越来越大,身上也开始失去力量。

  “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

  “不!!”萧瑟心一阵抽紧,这时回去还有力气,但也只是勉强能回到岸边。

  “你游不到那边的!”

  最初的梦想,没有尽头的彼岸。

  一个浪头打来,海水灌了一嘴。

  抬起头,分不清方向。死亡的恐惧向他扑来。

  我不要死,我要回去!

  牵着手走在路上,坐在树下看着蚂蚁,看着亲人死去,远去的背影,城市的高楼,飞在三万英尺,刻下自己的足迹,晃动的轮船,黑色的大海,风浪,撒着红色血模糊的双眼,静立又倒下的的小小身躯,蓝色的海与天,狂暴的风浪…无数生活的片断在脑海中闪过,快而清晰,像是千百倍的快镜头,一转眼就是许多年,最初的梦想是什么,在那一刻,他已经忘记了,他转过身,拼力游了起来,当他拼尽全力扑上海滩时,身后已经白浪涛天。

  再次从梦中惊醒,已经无法入睡,萧瑟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很久很久,打开灯,梦里那些似乎清楚又似乎模糊的记忆在夜的气息中慢慢散去。

  看了看手掌,那生命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萧瑟坐了起来,从枕下摸出本书,翻看起来。这是一本很薄的线装书,几十页纸,满篇皆是毛笔字,像本练书法的字帖,封面上只是简单地写着《世行扎记》几字,没有作者的名字。

  其实学生没有几个会去借书,学校的图书馆只是申请更多资金的装点,但萧瑟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每周都到图书馆寻宝的学生,既不是为了黄金屋,也不为颜如玉,只是为了兴趣,那本世行扎记就是从一处角落里翻出的线装书。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孩子,人生总是有起有落,总要面对诸多纷扰,看准目标,走自己的路,不必理会它们。”

  扉页上漂亮飘逸的手写体让萧瑟沉迷,这应该是一个父亲写给孩子的书,不知为什么它没有留在应该在的地方,这其间不知又有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

  图书馆老师奇怪地看着这本书,他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本书入库。他翻了一番,想检查下有没有违禁的内容。

  萧瑟的心突然抽紧了:“嗯,我妈要我练毛笔字,我就找本字帖看下。”

  “用它练?”老师皱起眉,仔细看了下内页的字,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潇洒挥扬。

  “嗯!”萧瑟装着不在意又道,“我妈让我多找些不同风格的字来看看,说有帮助。”

  “哦!”老师被说服了,再者,他有什么权利不让学生借一本字帖呢。

  走出校门时,萧瑟的心犹在狂跳,摸着书包里的那本薄册,他不知道自己是失去了什么还是得到了什么,但刚才那种突然的激动,应该让他少了至少一天的生命吧。

  萧瑟并不准备还掉它,因为他相信像这样的书一定在寻找一个主人,而不是静静地呆在书架上,庆幸上个月没有被清理到废品站。

  很多时候,就在某一刻,某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别人的书里,这或许正是命运的安排,也可能是时空的错流,正如许许多多同样发生在你们周围的巧合一样,他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你,影响着你的生活,谁也不会知道…

  三年后,炎炎夏日,沈城第一监狱外,警车闪着红蓝色的光静静地停着,几名警察站在铁门外,手按腰间,面如死灰。

  在挥汗如雨的亲人们带着期盼的眼神注视下,巨大的铁门打开,高墙深深,锁不住至爱亲情,王法如炉,熔不去对自由的渴盼。尖锐的哨声一鸣一响,架在高楼顶上的大喇叭里传出铁血狱长的声音:“各位监管人员,请马上收卷,请马上收卷,所有学生,立刻停笔,所有学生立刻停笔,如不马上放下手中做案工具,将以作弊论处….如不放下手中工具,将以作弊论处!!!!”

  无数黑绿色的炸药包从高楼上飞下,在空中等不及地爆开了花,百舸争流千帆竞浪,雄纠纠气昂昂,无数青春包不住的少男少女们犹如脱了链的野狗,带着巨大的声浪与气势,欢呼着奔出牢门,……

  哦,是校门,高考结束了,三年铁窗困住多少梦想,这一刻可以尽情地释放。这些可怜的孩子十多年来被关在这小小围城里读书无数,过的常常是白天看书破万卷,夜间神游行万里的日子,现在终于可以进入神圣的大学校园,独自生活自己花钱的好日子了。县广播电台的采访人员在门口拦住几个学生开始采访。

  一个相貌老成的男人对着话筒侃侃而谈:“年年岁岁曾相似,岁岁年年有不同,每次七月,看到这些孩子们欢呼着冲出这里,迫不及待的扔下书包,去聚餐,通宵打游戏,旅行,闲逛,狂欢……认为自己终于解放了……要奔向天堂….我很想对他们说,你们现在离开的才是天堂…而天堂的路从来都是单行道….无法回头,喂,我是校长,你不要抢我话筒好不好!”

  ........

  十八岁了,这三年真是平静如水,自己真的像一个绿毛龟潜在水底,靠着光合作用活着。

  萧瑟站在刺眼的阳光里,看着身后的校园,同学们的谈笑声仿佛正在离他而去。十八岁的年纪总有些让人猜不透的心思,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了远方,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在那里也有一些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只是无缘相见。阿菁,她的病治好了么?是在北京还是回到南京?想到这,他的心里仿佛被塞满了酸浆草般难受,而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萧瑟,想什么呢?”小赵拍拍他的肩头,“要不要先去对下答案?”

  萧瑟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不去了,我想先回家。挺累的。”

  小赵瞪瞪眼,怒道:“谁不累,难道我就少考一门课不成?我那政治题写得笔都没水了,你看我这手,现在还抽着筋呢!现在不对好答案今天晚上怎么睡得着?!我妈问起来我怎么说?快走吧!我还想当祖国园丁呢!我报的可是政治系哦!我有天份的!”

  小赵这三年的成绩始终稳定在班级的中下游,据说报的是福建师范政治系。萧瑟第一次听到他的志愿时内心充满违和感,一方面很难想像这家伙以后站在讲台上的为人师表的样子,另一方面又担心以后自己的孩子在这么一个家伙的培养下成为拖累祖国发展的反动分子。

  “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以后别让我孩子背马哲?”

  “这你得和国家教委说去,我说了不算!”

  “怎么没见华仔?”

  “你当他跟你我似的,人家早去对答案了。”

  萧瑟被小赵拉着往教研室走去,那里已经贴着前几科的标准答案了。对完答案后,同学们的脸色或喜或悲,有的到楼下收拾刚丢掉的课本,有的准备报名参加高复班,有的兴高采烈,有的拉着嗓门一路长号而去…

  门外的人群早已经散去,萧瑟和小赵告了别就骑着车回家。

  和别家的父母不一样,萧瑟爸妈并不像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在门外翘首期盼,甚至没有打算来这里接他回家,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考试。只是考试前,和三年前一样,承诺只要萧瑟考得不错,就让他自己出去玩一次。

  “考得怎么样?”晚上吃饭时父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话估计已经在他们心里憋了好些天了。

  “还行吧,没什么问题,以后几年估计你们就不会在家里烦我了。”萧瑟笑嘻嘻地扒了口饭。

  “那行,我也跟你舅舅说好了,你去他们那玩几天吧。别忘了看升旗!”

  萧瑟的舅舅在北京做点小生意,在父母的眼里,萧瑟想去北京和三年前去南京都是为了长长见识,听说小地方的孩子到了大城市之后会跟打了激素似的成长飞快,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文明基因,到了北京三两天就有可能直接就树立崇高而宏大的革命理想从而走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这比起去南京上海杭州这样的地方可好多了。

  已经三年了…

  在十八岁之前你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已经十八了,那么,变化开始了么?

  萧瑟看着自己的手,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想要遗忘的,终究无法遗忘!

  ........

  “我的理想那篇作文得了七十分。”

  “满分多少?”

  “一百。”

  “是有错别字?”

  “老师说立意不高,境界不够。别的同学都写要成为伟大的发明家,伟大的科学家,伟大的医生,工程师,教师,都说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帮助中华民族屹立于民族之林,就我写了想当旅行家到处玩。所以只给了七十分。”

  “下次你就和他们写一样。”

  “可他们是写着玩的,长大了还不知道变成啥样呢,我可真是要成为旅行家,环游世界啊!再说了,他们个个都成为伟大的人物,那班上总得有个不那么伟大的小人物来衬托他们的伟大啊!”

  “就你废话多,你怎么就知道你班上那些孩子成不了伟大的那个什么发明家工程师教师医生还有科学家呢?说不定你同桌以后就是爱迪生,你前排就坐着爱因斯坦,你后排那个就是未来的爱斯基摩…”

  “爱斯基摩?”

  “咳……口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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