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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许多的地方已经拆平建了新楼,可还是有更多的地方还是那片破旧的私房或是公房。
南京是长江上的四大火炉之一,这里夏天的热是很著名的,整个城市变得象一个特大号的桑拿浴室。在这里街头路口的每个行人都是全身发烫面色通红湿意十足,在阳光下尽情地挥洒着流之不尽的汗水,有许多人的脖子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毛巾,空气中迷漫着浓重的汗味,美女们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衣服减少到环境和社会舆论底线了,在满足自己的同时也让在在骄阳下倍受煎熬的可怜路人过把眼瘾聊解烦闷........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徐行沿一条宽仅六米的直路慢慢走着,这条路他走了四十多分钟,可见那路很长,路边满是居民区,房子已经比较旧了,路边上种着两排高大的法国悬铃木,宽大的绿色叶片象无数只张开的手掌把天空挡去了一大片,只能看到一点儿的天空,那片天空仍然还是很灰,灰色是一种很奇怪的颜色,很耐脏,所以当天空现出一种奇怪的灰色时,只有用一种通俗的词来形容,阴天。这个城市已经习惯了各种阴天,半阴的天,很阴的天,三成阴的天,七分阴的天,还有十分阴的天,阴天意味着天气有着很多的可能,在这片天空下的人想要仰望星空时总要努力开发着自己的想象力,回溯着记忆的深处那片清澈的黑,这样的城市总能培育出无数的文艺青年,如果他们还能在残酷的生活中保持一点理想和童真,那若干年后大概能有一些发人深省的作品被人记住,除此之外,能留下来的也只是一些颓废生活的记忆碎片........
青春的朝气和这里是无缘的,因为这座水泥森林里没有夜空!
天空中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四周是层层迭迭高耸入云的楼房,把无垠的天空割成破碎的小块,而浑浊的空气夹带着大片粉尘把这些小块天空封锁得严严实实昏昏暗暗。
所以平日里本该伸手可及的璀灿星钻此时也只是稀疏的两三颗,在灰色的天空中暗淡无光地移动着,似乎只是夜空中的航船。失去光泽的星星,夜空也失去了那象征生命的光辉,这个森林里的居民就这样失去了夜空,也就失去了看星的乐趣,……徐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曾经的故乡已经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得无法再让他有任何的亲近感!
道路两侧是宽仅两米的人行道,上面满是还在冒着水汽的水渍,一些人不断地用脸盆往地上泼着水,想来是用这种方法给自己带来一丝凉意。
街道的两边已经是铺满长长短短的草编凉席竹制躺椅,间中更有竹木混制的折迭床无数,各式寑具一字排开绵延数里甚是壮观。再看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毫无顾忌地躺在一起,相差无几的身体上裹着星点布条,用最小的代价遮住最紧要的害处,多数是摇着扇子披着毛巾乡音豪迈谈笑风生,热浪滚滚而去白条根根铺开,或睡或躺或坐或站千姿百态,看来这片儿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呆在家里,显见如果没有空调,在家里的感觉不会比这儿更好........
徐行还记得小时候也曾经睡在这样的竹床上,每次一翻身,就会听见吱吱啦啦的声音,皮肤被时时刻刻渗出的汗水沾在竹片上,每次翻身的时候就会被揭起,早上就会发现身上有一块块的红印和一个个的红点,后者是被蚊子占了便宜的标志。白天桌椅发烫,就算要看书人也坐不住,还记得有一天,自己夜里热得睡不着,坐起来,放一脸盆自来水,整夜坐在里面,直到爸爸把自己抱回到床上........
……“妈妈,好热啊!”五岁的徐行翻来翻去睡不着,阿菁却早已经睡着了。妈妈笑呵呵地讲着用来催眠的童话故事,一边帮他打着扇子,另一边的爸爸却在和三十六只蚊子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地下已经有许多的蚊子尸体,可是还有更多的从墙外面飞进来........
徐行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五年前,这些岁月还在眼前,纵然这里已经改变了许多,可是这里的生活还是没有太多的改变,还有很多人夜里睡不着,只能在路边的开阔地里熬着,用这样的方式渡过一个个酷热的夏天........
已经有一阵淡淡的臭味远远地飘了过来,徐行很容易地分辨出里面有炸臭干的味道,当然还有另一种,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是臭水沟的气息,出了巷口便是秦准河畔了,这里曾经是烟花盛开的地方,轻歌曼舞,繁华似锦,这里自来就是南京的旅游盛地,南来北往的游客络绎不绝,在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之间,隐藏着古色古香的的一角,不显山不露水,却满足了人们关于雕栏玉砌应犹在的一种向往,只是不知道如今是怎样一番景致。
徐行不知道应不应该走出去,巷子里人多,而巷子外的人更多,他讨厌边上挤满了人,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踏了出去。在巷口处略微张望一眼,夜中秦淮河两岸依然小摊小贩欣欣向荣,夫子庙前更是人潮滚滚群贼涌动。徐行一眼就看到十五个小偷和望风的同伴正在行动,他摇了摇头,沿着秦淮河岸慢慢走着。
徐行茫然地走着,这个城市让他伤感,也让他失望,他走过不再幽静的乌衣巷,巷口的墙上,“乌衣巷”三个字赫然在目。
此时的秦淮河虽是静水却并不是流深,而是淤泥比较深,那臭气果然是来自这里,徐行又轻轻摇了摇头,在一个人少点的角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黑色的河流……那里还有雾气在缓缓地升起,难怪整个城市都有这样的臭味!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寥寥数笔描绘了乌衣巷的沧桑变化,自从这脍炙人口的名作问世之后,乌衣巷的美名便随此华章远扬江南塞北,引得历代多少墨客游人来此访古探幽,以表对二王三谢的思慕之情。
只是徐行对这看似形制优美古朴典雅的崭新的仿古建筑毫无兴趣,这一派“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格调是在纪念王谢,而他的一切却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拐过一道小弯,前面便是文德桥,再对面便是夫子庙了,这里四处人声嘈杂,除了那叫卖鸭血豆腐汤和臭豆腐干的噪音外,徐行仿佛还能听到旧时倚楼女子轻轻地叹息声,正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仔细分辨之下却是人群之中那些酸人墨客们长吁短叹的拙劣表演。
“大家请看这里,这儿就是李香君的故居!”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徐行后方十米处响起,一群戴着小遮阳帽的游人拥着一个导游小姐,那是个很漂亮的南京女孩,穿着白色牛仔裤平底凉鞋,白色T恤看起来舒适大方随意又时尚,左胸前还写着中青旅三个小字,她的手中挥舞着一支小黄旗,那个声音便是由她嘴里发出。
“孔尚衽先生所写的十大悲剧之一《桃花扇》中的女主角李香君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她的故居就在秦淮河边,岁月流逝,当后人看着眼前这些灰瓦白墙、雕梁画栋、翘然飞檐的小楼的时候,只能怀想当年那一片繁华景象。沿着秦淮河岸行走,仿佛能听到旧时倚楼女子轻轻地叹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你们有没有听到?”导游小姐声音抑扬顿挫如同诗朗诵般打动人心。
游客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的听力还可以,有听到那伤感的叹气声!
“在一个以男人为天下的社会里,女子的地位可想而知,烟花女子对于爱情的幻想就像春花秋月,岁月如流水,时节亦变幻,雕栏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她们的青春已如秦淮河的河水一般匆匆地流逝了,”看了看边上的臭水沟,导游小姐继续说着悲伤的爱情故事,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坎坷经历,她脸上也流露出黯然魂消的表情,“爱情便只能是秋天里飘在河水上的一片树叶,任凭雨打风吹去……”
只是她手下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这一回并没被她打动,那河上漂的全是白色饭盒,哪有什么美丽爱情,就算有也已经发臭了!于是他们开始手扶着某块砖墙木栏摆出各种忧郁的姿势用相机留下各种倩影以供别人参考,夜空中又是闪光一片,和高楼上的霓虹灯交相辉映........
“大家请往这边走……”人群开始向着徐行这个方向涌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唐诗豪刘禹锡那首传唱千古的诗里写的乌衣巷就是这里了……”
明天先去看爸爸和妈妈吧,徐行突然这样想,他转身离开了这个纷乱的地方。
........
任平坐在驾驶座上发着呆,他的车子在这里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车里一直开着灯,他担心徐行回来找不到他。
夜色已经降临,任平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身上的手机也突然叫了起来,两个声音一唱一和让他突然之间找不到手机的所在。
好不容易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手机,这是一台诺基亚的老机了,开始是他老婆在用,已经用了很久退役之后又被任平废物利用起来。
是老婆大人的电话,任平吓出一身冷汗,他忘记打电话回家报告自己的行踪了。
“喂,阿丽,是我,”任平刚说五个字,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怒吼把他的话打断,“咯几滴钟啦,侬啊弗想回来啊?!侬啊弗想吃饭!?”
“阿丽,侬不要生气,吾现在南京这里,今朝有客人包我车子,三百美元!”任平赶紧解释,他早就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表明自己在为这个家努力赚钱才是最好的解释,至于什么其它的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
对面的阿丽沉默了一阵,声音明显地缓和了下来,问道:“侬几滴钟回来?”
“不晓得,七滴钟就到了,客人已经走了,不过他把行李丢在我车上了。”任平苦笑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
“行李?”阿丽的声音里有些惊奇,“是什么行李?”
“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衣服,”任平简单说道,突然再加了一小句,“我刚才看了一眼,看有没有什么名片什么的,结果都没有!”
“那怎么办?”阿丽并没有对他这种翻看客人物品的行为有丝毫的不良反应,只是问道,“你还要待到几点啊?”
“我也不晓得,”任平沉默了一阵,“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
“那你还要等下去啊!”阿丽好象开始对任平这种不知变通的行为有些不满,语气开始变得很怪。
“我也不晓得,”任平也是没有办法,他也是一肚子苦水一脑袋烦恼,干巴巴地回答道,“就算现在开回去也要半夜才到!明天也出不了车了!”
“那怎么办?”对面的老婆看来也没有主意了,“这晚上开车回来也不安全!”
任平沉吟一阵,呐呐地说道:“实在不行,我明天早上回去?”
“那好,你就在那里睡一个晚上吧!找个还过得去的旅馆吧!注意安全!”老婆在电话那头指示。
“好!”任平挂了电话,又发了一阵呆,把座椅向后放倒,开始闭目养神。肚子突然又叫了起来,他打开门,冲下车,直接冲到那家小店里。
“来瓶矿泉水,多少钱?”任平打量了这个小店,这里还算干净,墙上好象也有个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
“两块!”老板拿出一瓶农夫山泉,任平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标志和封口,确认之后才放在面前。他可不希望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饮料让自己死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他原来就买过叫长得很象雪碧的饮料,名字中有雪还有一个字全中国人肯定都不认识,长得很象“碧”字但上面的王和白已经换了个位。喝起来的感觉也是与原来的雪碧正好相反,......
“这面包呢?”任平指向玻璃柜里的一个大面包。
“三块五!”老板伸手作式要打开移门,“要几个?”
“水一瓶,面包一个,”任平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给店主。他刚要转身出门却好象想起什么事,又多转了半圈又面对着店主问道:“老板,我打听个事!”
“什么事?”老板爱理不理,因为钱已经到手而且也不多。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向你打听事?”任平盯着老板的鼻子问道。
“有这回事!”老板点点头,坐回到自己的高椅上。
“他打听什么事?”任平问道。
店主打量了任平半天,他早就听出任平是来自上海了,他身上的制服和那边的大众出租车已经说明这是一辆捞过界的的士,要不是有生意他才不理呢!
“他打听什么事?”任平又问了一遍。
“你问这个做什么?”店主不情不愿地反问,他眼睛开始看着电视。
“哦,我从上海把他带过来,他有东西掉在我车里,我已经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任平对着店主解释,“所以想问一问他会去哪!”
“哦这样!”店主露出释然的表情,笑笑说,“我还以为你是乱打听呢!”
任平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乱打听,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就笑而不语,店主想了想,说道:“他问我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叫做新华孤儿院或是其它什么孤儿院的!”
“那这儿有没有?”任平也急急问道。
“我到这里三年多了,都没有听说,就算是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店主摇摇头说道。
“哦!”任平也有种落寞的感觉,“那谁会知道?”
“这个啊!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一带的人早就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这样啊!”任平从心底升起一阵伤感,他慢慢转身将要离开。
突然店主说道:“那民政局肯定知道!”
“哦!”任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都差点忘记问,“民政局在哪?”
“在市政府大楼里啊!”店主打量了任平一眼,从柜台后面翻出一张地图,仔细地把现在的位置和市政府的位置比给他看。
“谢谢啊!”任平转身要走。
“啊对了,”老板突然把他叫住,“你们那儿这生意好做么?”
“生意啊!”任平转过身来,沉吟了一阵,摇了摇头,“那里都是大超市,小点的便利店也很多,小卖部之类生意不好做啊,你想去上海做?”
“不是,”老板笑道,他摇摇手,“我是问你们开车的生意好不好做!”
“哦,这个啊!不行不行!”这下任平更是一肚子苦水,他脸上更是苦笑连连。
“我听说你们那儿起步就要十块吧!”老板从口袋里摸出盒红塔山,递了一根给任平,任平摇摇手,嘴里连说不会。
“上海男人,连烟都不会!”老板心里嘀咕一声,给自己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一根硕大的烟棍。
“我们南京起步三公里七块,一公里一块四,满街都是车,到哪都打车!”老板用手中的烟点了点那路上来来往往的红车。
“哦,”任平转头看了一眼,那里的确少有空车,看来打车对于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非常的负担。
“你们那打车的人也多吧!”老板又问道。
“还算多吧!”任平点点头,“那里人多,路也不好认,有的时候也是打车方便!”
“能挣多少?”老板叼着烟看着任平,缓缓升起的烟雾把他的脸已经笼了起来,“有没有这个数?”老板翻了翻手掌。
“哪有,”任平连声否认,他伸出三个手指,“只有这个数!”
“怎么会,”老板一脸的蔑视,他看不起这种有钱怕人抢的家伙,“我听人说一个月就有这么多!”
“那里面有八成给公司的!”任平摇了摇头,心中突然烦了起来,他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这种事,难道就为了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自己就要把那些帐好好算给他听么!
“给那么多?”老板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那支烟已经快到头了,它的生命就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中化成了灰烬。
“嗯!”任平点点头,看着门外苍茫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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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任平又坐回车里,他的手里捏着半瓶水,嘴里咬着半个面包,看来这就是他的晚饭了。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坐椅上,眼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那不停开过的红色土桑,南京这儿满街都是中北公司的车,打的也便宜很多,听说起步价只要七块,从城北到城南也只要二十块。这点钱在上海连四个路口都坐不到,任平苦笑起来,......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休息了,在另一个城市的角落,也没有人会来上他的车子,任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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