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准备妥当。上身着白色粗布衣服,下身着黑色粗布长裤,脚上穿着一双牛皮制的黑色靴子,腰间扎着一条牛筋束绳,我把自己的带扣贴肉扎在腰间,寻思着到了那边若看到阴官,打点了关系也好少遭些罪。
穿好衣服,狱卒又为我梳理头发。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周字,字汉庭。本应该是一个鲜卑化的匈奴人。但是,我的家族崇尚中原文明,我自幼便学习汉字,通晓汉语。其实我是汉化的匈奴人,同时又懂得鲜卑风俗。家族祖上曾经和鲜卑、汉、肃慎都有通婚,而与汉通婚已经连续两代,所以我长相更像是个汉人。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珠儿,只是头发中有一缕红发,人说“赤发碧眼老鲜卑”。说的就是不少鲜卑人有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想来我这红发定是继承了某位鲜卑先祖而来。此外,我虽然是黄皮肤,却也生的白净。怕是和我那匈奴先祖也有干系。
我习惯把头发梳成发辫后再如同汉人一样,束个发髻在颅顶。所以,狱卒给我打扮起来也很方便,只要重新编了发辫束好,再插上一朵红花便是了。
一切都梳理完,狱卒已经满面泪水。我看了看笑着说道:“老哥,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我自己说完,心中暗想,自己就要死,却还是要强撑,看来面子确实是一个人不得不顾忌的呀。
狱卒擦拭了泪水,说道:“我就是想哭,止不住!”
我照了照镜子,说道:“这模样不赖,老哥你看这靴子比我平时的还要好。这个模样去见祖先,不丢人啦!”
我深吸了口气,再把气吐了出来。高声说道:“走吧!这就登车吧!”
别了狱卒,马车疾驰而过,带起一抹浓灰。艳阳高照,确是个砍头的好日子。
刑场上人头攒动,争先恐后地来看行刑。要被问斩的不是别人,正是作为大祭司的我。也好,有这么多人来给我送行,总比我一个人默默的死去要强得多。
我望了一眼监斩台,眼前一亮。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景春的丈夫,黑水国的柱国,长春候贺拔长康。一看是贺拔长康,我赶快看向他的四周,然而失望之情由心而生。白景春没有来。
也对,看砍头毕竟不是个女子能承受得了的。一刀挥下,人头落地,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无头的尸体一阵抽粗,而后方才归于平静。虽然只是须臾之间,但是给人的印象却是久久不能磨灭。白景春倾国倾城,来狱中看我,有情有义。
白姑娘,景春,你不来确实是对的呀。如果你看到我身首异处,定然伤心不已。我也不想让你的脑海中留下一副残破的模样。
不来是对的,不来是对的呀!
我心中想着,便望向了斧台。
斧台干净整洁,看来之前没人用过。也对,先可汗亡故之后,跟着死的就我一个人。没有人在我前面行刑,斧台自然是整洁的。
一阵锣鸣,长角号吹响。贺拔长康宣读了我的罪状——蛊惑先可汗,祸乱黑水国。
又是一阵号响,便要开斩。
刽子手上来,是一个大块头,身穿黑衣,头戴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肩扛一柄大刀。那刀少说也有二十斤重,雪亮的,寒光四射。我没有多看那刀,叹了口气,跟刽子手说:“兄台,有劳了!”
那刽子手倒也客气,说道:“大人,得罪了。我这也是职责使然,你在双城堡行医救人,我那表侄害了病,三年未愈,你一出手,药到病除。我还没有多谢大人呢。”
“哦,我想起来了,是双城堡的葛家吗?”
“正是!”
“他现在还好吗?你表侄?”
“很好,托大人的福。”
“嗨,我有什么福?”
“大人,我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刽子手说道,“你救过我的表侄,这升天的银子,我就不问你要了。给大人一个痛快,算是报答大人的恩情。”
原来,刽子手也都是要贿赂的。所谓“升天的银子”,就是说,刽子手行刑的时候,这斩首刀稳当、准确地落下,不给犯人留下痛苦所需的银子,一般都是行刑之前问家属索取。如若不给升天银,那可就要遭罪了。我临到要被斩首,这才想起此事,此前也没曾打点刽子手。
于是,我说道:“有劳了。”
刽子手点了点头。
我问:“这斧台怎么用?”
刽子手说道:“大人,你趴在上面,只露出个头便好。”
“趴着?朝下?”
“是!”
听了刽子手的回答,我大笑了几声,仰面朝上躺在了斧台上,双眼望天。
看到我躺在了斧台上,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许是纳闷,这大祭司为什么要仰面躺着。看到我躺在了斧台上,长春候赶忙派人过来询问。我对来人说道:“仰面朝天,恭领天罚,有何不可?”
在黑水国,大可汗也如同中原王朝的帝王一般自称天子。我这一句恭领天罚一语双关,不仅有领受上天惩罚的意思,也有领受大可汗惩罚的意思。来人听了,便回去了。
其实,大可汗杀我,还不是为了立威,清除异己吗?把先可汗横死的罪责推到我的身上,然后再杀我以示报仇。能够为先可汗报仇的人,自然可以荣登大宝。但是,真正的罪责其实应该由现在的可汗来承受。黑水与扶余和高句丽人的战争,起因不就是因为现在的可汗抢夺了扶余人的公主吗?
先可汗檀堂里却也强横,本是黑水无理,偏要问扶余罪责。扶余不堪重负,求救于高句丽,扶高两家合兵一处,在图们江大败黑水,六万大军全军覆没,可汗与世子阵前被斩,身首异处。起因全是因为可汗好色。然则却要拿我立威,天下哪有如此道理?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罢了!有死而已。从古至今,因宫廷阴谋而死者,我非第一个,亦非最后。恨有何用,何恨之有?
“大人,你面朝上,看着刀落下,大人心中惊骇,又或许躲闪,稍有点偏差便要遭罪,还是趴着的好。”刽子手说道。
“不必了。”我坚定地回答,“我就是要看着刀落下,看着苍天而走。”
刽子手长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我干这一行也有十八年了,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既不哭哭啼啼,也不疯狂挣扎,从容淡定,还要仰面朝上。大人,我佩服你,你真是条汉子。就冲这个,大人,我刀口落下,在你后颈留下一连皮肉,也算是给大人你留个全尸。”
“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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