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琪别过百知子于玉申、散花仙子万一点和于妙儿之后,一路向北而行,一路之上倒也风平浪静,沿途风光亦是赏心悦目。詹琪愈向北行天气愈是凉爽,不觉已是秋意渐浓。
洛阳殷墟自古即是富庶之处,巨商大贾自不必言,即便是武林豪客家底殷实者亦是在此建宅而居,取大隐隐于市之说。只手独擎天詹璇倒并非如此,只是世代祖居此处。八年之前灭门惨祸,詹琪即是随了百知子白西风等作别殷墟,此刻重返家门自是心中忐忑。
八年之前家园一幕重又浮上眼前。詹琪只记得房倒屋塌,满目狼藉,四处焦烟,俱是烧灼之后痕迹。转眼间八年一过,自己已是西泠阁传人,又念及乃父当年严命不准习武,只以文事为重,不由唏嘘不已。
詹氏家园本是自祖上世代相传,料想不会被官府收回,然八年之中却无人打理,必是荒烟蔓草,凄凉已极。自己即已回归殷墟,正该趁此时节打理一番,已是作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即便日后传习玄剑之秘,亦可以此作为根基所在。
思至此处,詹琪不由脚下疾行,一路直奔擎天府行去。这擎天府本在繁华之处,然行至眼前,却与詹琪所料大相径庭。只见一片院落高低错落,院内亭台楼阁尖顶在远处即可见得,近前起脊门楼两侧对称,俱是雕刻了万福图和九紫莲花,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关闭,角门开放,回事房管是处一应俱全,即便门口春凳亦是油的光亮。隐约可见门内两名家人打扮之中年人甚是悠闲,正自说着闲话。
詹琪不由大吃一惊,当年灭门惨祸之后,全家大小均遭不测,自己又是家中独子,八年来一直在西泠阁学习文武,又有谁会重建家园,且观此眼前景象,规制似乎优于从前。
詹琪本欲行进宅中一问究竟。只缘他自出山遇得百知子后见识增长颇多,是以并不急于鲁莽行事。如进得宅中,此宅已是易主,自己又如何自处。是以詹琪只是故作悠闲在宅院四周逡巡一过,然即转身离去。
一街之隔是一座茶楼,名唤畅春阁。此处却是一座清茶馆。所谓清茶馆即是只贩卖茶水,不出售吃食,专供市井之人,外乡来客在此饮茶聊天。詹琪已知这茶馆确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五方杂处,宾朋满座各路信息俱汇于此。
詹琪抬头望去,这茶楼却有三层,料想日常人等必是熙来攘往。且此处距擎天府仅只一街之遥,自己只需打赏了茶博士,能够探得家园消息亦未可知。想至此处,詹琪缓步登上台阶,只向茶楼第三层行去。
找了一副靠窗的坐头,詹琪坐下身形。随目望去,即可见自家一座楼舍屋宇,此刻詹琪真可谓近乡情却,即欲即刻回家,惟愿尚有家人聚居于此,又怕房舍易主,自己身归何处。心下百感交集,外表却是嘴含笑意,一副悠闲之态。
此刻伙计已是走上前来,用搭在肩头的抹布擦过桌案,随即略一弯腰站在站起身侧,热情招呼道,“客官一向可好,看您穿着是外乡人吧,来至这茶楼之上,是要饮杯茶。”
詹琪早知这店伙之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消息极是灵通,是以掏出三钱散碎银两,轻轻放在桌面之上,言道,“我确是外乡远来之人,得遇此处歇歇脚,已是有缘,麻烦小二哥沏一壶大红袍吧。”
伙计见得三钱银子,心下甚是欢喜,须知这三钱银子在普通人家过上半月亦是充裕。又听言这客官要的大红袍,是以即刻答应,转身向楼下行去。不多一时已端来一具茶盘,茶盅茶盏俱全。“客官请慢用,上好大红袍。”遂即转身欲下楼。
詹琪连忙唤道,“小二哥且慢,简谈一二,我倒有些事可否如有闲暇。”此刻正是下午时光,茶楼之内人却不多,又加之三钱银子颇得伙计好感。是以伙计停住脚步,满脸堆笑的问道,“客官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我刚经过前街一座府邸,看来甚是壮观,不知那是何人宅院。”詹琪问道。
“客观说的是那座府第。”边说边用手朝窗外指去。詹琪随伙计手势观看,却是自家宅院,是故略一点头,示意伙计那正是自己所言之处。
伙计见状,开言道,“客观有所不知,那宅邸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十大家之一只手独擎天詹璇大侠的府邸,您看是不是威严得紧。”詹琪听罢心下一鄂,不由继续问道,“小生听说多年之前,那詹大侠业已作古,如今主持偌大庄院的又是何人。”
伙计听言呵呵一笑,言道,“如此看来,您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八年之前这詹府确是惊了一场劫难,可以算是片瓦无存,然只一年光景即重又修建,且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您瞧这院落多气派。”
“正是如此,我本是此宅一房远房亲戚,游学至此,本欲凭吊一番,谁料却是另一番景象。小二哥可否见告,此宅目下主人为谁。”詹琪接言问道。
“既然是只手独擎天府邸,那主人自是只手独擎天詹璇大侠了。”闻得此言,詹琪不由挺身站起,竟是双手抓住伙计左臂,尚未开言,只听伙计一声惨叫,詹琪方才明了,自己不觉间内力涌出,这伙计又如何承受得。
詹琪即刻放开双手,脸上笑意更浓,口中不住道歉,“小生鲁莽了,小二哥可好,只缘我出的家门,听家中老人言讲,詹大侠已是西去,讵听得小二哥说他老人家仍在人世,是以不免激动了些,还望小二哥赎罪。”言罢,又自怀中取出二钱银子交于伙计。
伙计又得二钱银子,自是不把那一握之痛放在心上,只是言道,“看公子文质彬彬,这手劲却是大得很。您莫非与詹大侠厮熟,是以如此激动,好在当下客人不多,我就给您详细言说。”
詹琪在一旁点头称是,只听伙计讲说起来。“这詹府当年遭了天火,官府勘验一过,只是将门封了,亦是未作例会,料想詹氏一门算是绝了。谁知没过一年,詹大侠竟然自外乡返回,只道当年遇劫自己出门在外,目下才知家中大祸,是以回乡重建家园。”
听至此处,詹琪不由心下疑惑,当年父亲明明在家,为何言讲出门在外,片刻见到他老人家自是应该问明。只听伙计继续言道,“官府听闻,自是行了方便,自詹大侠返家后不足半年,即建成了此座宅邸,与原先相较,只是不见门额,其它各处俱是有增无减。”
詹琪听伙计言说匾额,方才忆起儿时大门之上却有一方匾额,如今归来却是未见。“那詹大侠重建府邸之后,仍是如从前一般乐善好施,周遭乡亲如遇困厄,俱是出手相助,且詹大侠府邸时常有武林豪客出入,虽不像从前客徒众多,然江湖人亦时常出没。”
詹琪不由又忆起童年时父亲传授弟子习武,自己在一旁读书的情景,一时愣在一旁,只听伙计兀自说的自在,“这来往詹府的武林人行踪甚是奇怪,想那詹大侠身份何等尊贵,然这来府拜望的却俱是些无名之辈。”
詹琪听得伙计一番解说,心下已是忍耐不得,亟欲赶回府中,与乃父相聚。是故茶也未饮,站起身形,即刻向詹府行去。只留下伙计满头雾水的看着他的背影。
詹琪行至府邸之前,径直向内院行去,门房之内一名中年男子拦住去路,开言问道,“公子何人,来此何干。”詹琪只是一时激动,此刻忆起自己离家许久,模样与童子之时差异极大,且家园重建这家丁自是不识得自己。
詹琪拱手一礼,满面笑意的言道,“烦劳尊管知会本宅主人只手独擎天他老人家,只言詹琪求见即可。”门房听得詹琪之名,全身一僵,瞬即笑容满面的抓住詹琪双手,“原来是公子回来了,您且随我来,老爷正在书斋。”
詹琪一见门房知晓自己之名,料想父亲日常亦是与家人提及。穿过前堂,中院甚是幽静,东侧一排房屋雕梁画栋,气象威严又不失书卷之气。詹琪忆起此处原是父亲客徒之所。门房行至院中高声喝喊,“老爷,公子回来了。”
只听房内应了一声,随即一名年约五旬之男子行出屋来,此人正是只手独擎天詹璇。詹琪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慌不迭疾行至詹璇面前双膝跪地,手臂紧紧搂住双腿,痛哭失声。詹璇微微一愣,双腿僵直,双手略显手足无措。
略一定神,詹璇伸手即刻将詹琪拉起身形,詹琪即又扑在父亲怀内。詹璇亦是左手轻怕詹琪后背以示安慰。良久,詹琪收住哭声,抬起头望向父亲,只见詹璇亦是双目泛红,然面容之上却无悲凄之意。
“自那日您将孩儿送至树屋,这一别八年,您可还好。孩儿想煞您了。您又怎的脱身火海,重建这府邸的,我娘和家人又如何了。”詹琪见得父亲,自是动情的紧,瞬息之间就问出了许多问题,然那詹璇面无表情却未察觉。
詹璇深深望向詹琪,沉吟良久,终是开言道,“我儿甫自归家,你我父子一别有年,且到房内详述过往。”言毕拉住詹琪右手,向书斋之内行去。父子落座,方听詹璇言道,“当年遭逢变故,我料想你却已是魂归阴曹,谁料还有相见之时。”
“全赖当年父亲将我送至树屋,否则亦是命难保全了。甫返家园,我见宅院更胜从前,是以未敢轻入,只怕房屋已是易主,遂至茶楼之中,又伙计言说那重建宅邸之时只道外出才归,这又是何道理。”詹琪不由将心中所惑和盘托出。
詹璇答道,“对外虽言天火焚家,这事后却另有阴谋,我只言外出未归,却是省了很多麻烦,且此事牵涉江湖是非,向官府言明未必有益。是以这多年来,我只明察暗访,然对手似是极为警觉,至今未获丝毫头绪。”
“父亲可知母亲和其他家人仍在人世否,您又如何脱身遁形。”詹琪心下虽是料想母亲已是魂归地府,然终是不甘心,仍欲从父亲口中得以证实。
詹璇常常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言道,“你母亲当年确是身遭不测,已是亡故多年了。为父将你送至树屋,待得重返火场,竟是被一群蒙面人拦住去路,且这蒙面之人个个身手俱佳,为父寡不敌众,竟被一名蒙面人以铜针一枚击中志室穴,当场昏厥,方在醒转,已是断壁残垣,满目焦黑。料想那蒙面人自视甚高,自认已将为父击毙,是以才仅以身免。”
詹琪听了此番言语,又听得铜针二字,不由将自己所知铜针与冷月轩之事言说一过,詹璇听得,微微颔首,“想来你对这冷月轩倒是知之甚详。此刻天色已晚,我且命人引你至房间稍息,晚间为父与你畅饮一番,再行细谈。”言罢,即命家人将詹琪引出书斋。
詹琪只道父亲初见自己亦是有些意外,是以遵命退出书斋。待詹琪行远,詹璇行至前堂,唤来两名家人,只在他二人耳畔低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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