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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谢三的声音,何欢这才从震惊担忧中醒悟。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腰,而她的身体紧贴着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他们是这样的亲密无间,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你,放开我!”何欢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义正言辞,却止不住尾音的颤抖。她挣扎了两下,他更用力地抱紧她,制止她的动作。
谢三满心欢喜地拥抱何欢,只当她的抗拒不过是她又害羞了。“你怎么这么瘦。”他低声咕哝,心中满是怜惜,总觉得自己再用力些,只怕就要折断她的腰了。
“你快放手!”
“就不放。”谢三孩子气地摇头,嘴角挂着笑,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好不容易爬墙进来,亲一下她,应该不算过分吧?
何欢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握紧拳头压抑情绪。她应该狠狠推开他,她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们是不可能的。“你放开我,我有话对你说。”何欢平静地开口。
谢三松开了腰间的手腕,不是因为她的要求,而是他想看清楚她。他的右手滑过她的脸颊,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脸色苍白,神情严肃。“你不舒服吗?”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左手去抓她的手,手掌一下包裹住她紧握的拳头。“怎么了?说话啊!”他直视她的眼睛,笑容慢慢从他的嘴角隐去。
“本来……”何欢不敢看他的眼睛,轻咳一声撇过脸,欲摆脱他的钳制。
谢三掰过她的脸,不容许她逃避,沉声命令:“有什么话,看着我的说。”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找你,与你说清楚。”何欢心虚地别开视线。
“看着我。”谢三不悦地命令,心生不好的预感。
何欢强迫自己抬起眼睑,只见皎洁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似在他的脸庞撒上一层透明的白色光晕。她无言地看他,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看他。她想要忘记他,永远忘记他,又想把他的一切深深刻入脑海中。
在她的注视下,谢三心中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他用掌跟轻抚她的下巴,指腹划过她的脸颊,低声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们是不可能成亲的。”何欢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谢三抿嘴不语。他并不觉得惊讶,心中满是无力感,他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她明明是喜欢他的,他也答应明媒正娶她,可她就是一次次拒绝他。“理由呢?”他无奈地强调,“我还是上次那句话,说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我……我答应表姐夫在先。”
谢三微微一怔,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庆幸。他愤怒沈经纶果然也想娶她,他庆幸自己先一步找了媒人。他反问:“这次不说,你不喜欢我了吗?”
何欢察觉他的态度很奇怪,但她的脑子一团乱,根本没法思考,一心只想把应该说的话一次性说完。她飞快地说:“我很感谢你上门提亲,也很感激你三番两次救我,帮我,但我们不适合,所以不能成亲。你交给大伯母的银票,明天我会请张伯送去给你。我想,以后我们恐怕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希望大家能够各自珍重。”
谢三又气又好笑,她以为她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他吗?如果她不喜欢他,他大概会默默走开,告诫自己以后不要自作多情,可是她明明那么喜欢他。他绝不接受上一刻她还在担心他的手是否割伤,下一刻就要与他划清界线。
“你什么时候答应沈经纶的?沈家老太太派人上门提亲了吗?”
“什么?”何欢愣愣地反问。她本以为他们又会大吵一架,然后只要她够坚决,他一定会接受事实。以他的骄傲,以后大概会恨她,讨厌她,再也不想看到她,然后他们之间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谢三轻叹一口气,抬高声音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所谓的答应,是沈家老太太找媒人上门提亲了,还是你们收了沈家的聘礼?”
“没有,不需要。”何欢摇头。她终于明白,谢三为何大张旗鼓,特意找官媒上门提亲,还找上了县令,他这是铁了心要娶她,他并不是说说而已的。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中的泪光,说道:“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我只是给表姐夫做妾。”
“你说什么!”谢三咬牙切齿,“你再说一次!”他早就决定,绝不被她激怒,他是男人大丈夫,让着她就是,结果他还是被她激怒了。
何欢忍着胸口的疼痛,伸手握住谢三的手腕,拉开他的右手,后退两步,抬头看着他说:“我已经答应表姐夫,姨奶奶和大伯母也同意……”
“是你亲口对我说,不会与人做妾的!”谢三很想掐着她的脖子,使劲晃醒她。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坚强不屈的,即便再艰难,她也有属于她的坚持,她怎么能如此轻贱自己!
何欢再次后退一步,歉意地说:“其实我打算明天去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前天,我不小心告诉表姐夫,谢大小姐还活着。”
“你!”谢三心生失望,转念间又想到了另外一层含义,生气地质问:“所以沈经纶要娶谢大小姐,你就只能委身做妾?”
“是。”何欢毫不犹豫地点头。
谢三气急,一连上前三步。何欢吓了一跳,疾步往后退,脊背“嘭”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她转身想逃,被谢三按住了肩膀,身体牢牢固定在墙壁上。
他注视她,咄咄逼问:“你顽固地想要进沈家大门,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没有。”何欢摇头,“没有苦衷,唯一的原因,一直以来我只喜欢表姐夫,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自甘堕落,甘愿做妾,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不够,因为你在说谎。”谢三的五指紧紧抓着何欢的肩膀,摇头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和其他女人一样,看中的只是沈大奶奶的名分。我虽然心中不屑,但也知道,这是你改变何家命运的唯一途径,你也是不得不为之。后来,我看到你的坚持,我以为你喜欢沈经纶,于是我决定,只要他值得你喜欢,我只能祝福你们。那个时候,我可以用陌生的目光看你,甚至可以假装对你视而不见……”
“你怎么样,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表姐夫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何欢急巴巴打断了谢三。他们一次次擦肩而过,一次次远远注视,她都清楚地记得。
谢三看着何欢别捏地低着头,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摇头叹息:“既然你的心从没有变过,听我说完又何妨?”不待何欢拒绝,他又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对你,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那天,我决意离开蓟州,都已经出城了,半途还是折了回来。那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我砸开了当铺的大门,硬是逼人家把镯子卖给我,之后又不敢亲手交给你,只能在远处的巷子口看着……”
“那只镯子,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好吧,没有意义。”谢三顺着她的话附和,轻轻摇头道:“还记得我在陵城城门前怎么说的吗?我只是随手,不经意买下那只镯子。我一心想在临走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想让你记得,曾经你遇到过我,可是我却对你说,你可以还我银子,就当是你买的。”
何欢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疼痛。曾经,她也希望,在遥远的京城,他能够偶尔想起,他们相遇过。她向沈经纶妥协,固然因为他与谢敏珺有婚约在先,但更重要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辜负了他,因为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忘记谢三。
她不是完人,她只是自私的普通人,她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出相对来说无愧于良心的选择。她再次摇头道:“谢三爷,您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刚才就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谢三愈加肯定,何欢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心中更多了几分怜惜。他上前一步,放低声音说:“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人都会说谎,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我说的是事实!”
“好吧,事实。”谢三失笑,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他的手掌从她的肩膀移至她的脖颈,拇指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低声感慨:“陵城一别,我决心再也不见你。男人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等回到京城,我即刻娶妻生子,再纳十个八个妾室,买上几十个歌姬舞伶,世上女人那么多,总有一个胜过你,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忘记你。那些天,一直这样想着,我甚至觉得,我真的会这么做,直到那天晚上,我被贼匪缠斗得筋疲力竭。”
谢三叹一口气,苦笑道:“本来打仗的事都是生死由命。我从十五岁踏入军营就心知肚明,不知道哪一天,我就再也回不了营地……”
“你不要说了!”何欢大声打断他,心疼得快窒息了。这一刻,她觉得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他在死亡边缘徘徊的证据。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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