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注视何欢,他嘴角含笑,但眼中毫无笑意。何欢打定主意,绝不承认自己曾在沈家蓄意陷害他。
无言的僵持中,何欢心中的惧意慢慢淡去。蓟州城外,他嘴上威胁她,实际上,的确是他救了她。沈家的后院,他并未为难她,看起来的确只是问路,不过他费尽心机混入沈家也是事实。难道他是沈家的仇敌?
这个猜测令何欢心中暗惊。据她所知,沈经纶并没有仇人,但沈家家大业大,是是非非总是免不了的。
何欢轻咳一声,抬头对着谢三说:“你两次救我,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但我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的确没有银子……”
“你没有银子,沈家有,你不是惯会在沈经纶面前做戏博同情吗?”
“沈家的确富贵,但表姐夫一向不喜欢我。”何欢冷静地陈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焦灼万分,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这些日子她与沈经纶统共只接触过一次,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谢三这么说,分明就是知道这件事。经上次一事,他还敢蛰伏沈家,他到底有什么天大的图谋,让他不惜铤而走险?
谢三似乎浑然未觉自己说漏了嘴,他蛮横地威胁:“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小爷豁出性命救了你,四百两是我应得的……”
“你这么说好没道理。我从没有求你救我,分明是你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谢三揪住何欢的衣领,又突然放开她,“嘿嘿”一笑,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永远嫁不成沈经纶?”
“我信!”何欢点头,“那你信不信,若是你把我逼急了,我可以立马让你蹲大牢!”她暗示性地朝四周看了看,隐约可见小巷的尽头有人影晃动。
谢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放开她,后退一大步,低头怒视她。
何欢见状,心中暗暗诧异。他既然知道她想嫁沈经纶,就该明白,非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两败俱伤。
短暂的沉默中,忽听何靖站在何家大门口大喝一声:“你不可以欺负大姐!”他飞快地跑到两人中间,小小的身子挡在何欢面前。他的身后,陶氏犹豫了一下,脑袋缩回了门口。
谢三低头瞥一眼何靖,冷笑道:“欺负了又怎么样?”他一把抓住何靖的衣领,提溜着他往旁边一扔。
眼见弟弟打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何欢急忙扶起他,把他搂在怀中。她紧咬下唇,心中恨到了极点,可是她不敢大叫,更不敢报官。她把何靖护在身后,对着谢三一字一句说:“你根本不是为了银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谁说我不是为了银子。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为了巴上沈经纶,嫁入沈家,居然恩将仇报把我当人情送给他……”
“我没有!是你自己不小心被沈家的下人发现,还差点连累了我。”
何靖看看何欢,又瞧瞧谢三。他试图挡在何欢面前,但被何欢用力压着肩膀。他动弹不得,只能大声说:“你若是再不走,我……我就去报官,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
谢三嗤笑一声,并不理会他,只是对着何欢说:“银子拿来,否则我们没完!”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已有邻居打开大门好奇地张望,何欢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好歹给我些时间筹银子……”
“好,就给你三天。若是三天后我拿不到银子,嘿嘿。”他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何欢没料到他走得那么爽快。她拉着何靖进屋,目光掠过立在门后的陶氏和曹氏,疾步朝西跨院走去。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谢三是否与沈家有仇,他可以蛰伏在沈家,就代表其他人也可以。他们的儿子还那么小,她必须提醒沈经纶。
回到自己的房间,何欢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声称自己离开沈家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前几日向她问路的小偷正步出沈家侧门。她把书信装入信封,一下子又犯难了。能够出现在沈经纶桌上的书信都经过严格筛选,而她曾亲口吩咐管家,何家送来的请柬书函,不管是给她,还是给沈经纶的,一律焚毁,不用呈报。
“我太冲动了。就算书信顺利送到他手中,我怎么忘了,他最不喜私相授受的行为。”何欢暗暗叹一口气,点燃信纸扔进火盆。看着翩翩的火光,她告诉自己,她应该一如既往相信沈经纶,可转念间她又忍不住担心,她明明已经将谢三送至沈经纶面前,为何没被抓住?
“不行!”何欢猛地站起身,喃喃自语:“无论谢三的心地是好是坏,他费尽心机潜入沈家,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能留下后患……”她摇头,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不行,我还是得通知他。”何欢复又回到桌前。
“通知谁?”陶氏站在房门口,看了看何欢,又瞧了瞧地上的火盆。
“没什么。”何欢摇头,“大伯母找我有事?”
陶氏跨入屋子,担忧地问:“欢儿,刚才那人是谁?他为什么在家门口等着你?”
“大伯母,他不过是个无赖,这事我会处理的。”
“欢儿,你表姐已经入土为安,不如明天让张伯把你姨奶奶接回家,从今往后我们紧闭门户……”
“大伯母,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心意已决,这辈子我只会嫁给沈大爷,这事不止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靖弟的将来……”
“大姐,我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牺牲……”
“三弟,是谁教你躲在外面偷听的?”何欢瞥了陶氏一眼。陶氏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何靖急忙走到何欢面前,拉住她的手说:“大姐,这事和母亲无关,是我追问母亲,她才告诉我的,你不要怪母亲。”
何欢挣脱何靖的手,正色问:“靖弟,听你的意思,你觉得大姐做错了?”
何靖没有点头,但眼中写满不赞同,低声说:“我不喜欢别人嚼大姐的舌根,说你……说你……”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何欢心知这些事一定是陶氏对何靖说的,她横了她一眼,对着何靖说:“那你觉得大姐应该怎么做?”
何靖到底是孩子,他仰着头,急巴巴地说:“大姐,你是最好的,我们只要像母亲说的,留在家里读书写字,别人自然就会知道你的好,再不会胡说八道。”
“如果大姐留在家里读书写字,那我问你,谁去赚钱养家?大姐的婚事又该怎么办?等着媒人上门,看谁给的聘礼多,就把自己卖了,好让你们继续坐吃山空……”
“欢儿,你怎么能对靖儿说这些!”
“大伯母,我有说错吗?”何欢目光灼灼看着陶氏。
陶氏急切地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何靖看看陶氏,又看看何欢,有些糊涂了。何欢蹲下身子,握着何靖的肩膀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从天上掉下来,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努力争取。大姐不想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银子,所以只能加倍努力……”
“可是……”何靖转头看了看陶氏,“母亲说,大姐出去抛头露面,只会害了自己……刚才那人如此轻视大姐,就是因为……”
“欢儿,大伯母知道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我让靖儿劝你,全都是为了你们姐弟!”
“大伯母,你不是为了我们,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你觉得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让你难堪,丢了你的脸……”
“欢儿,你怎么能这么想!”陶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何欢拉住欲上前劝慰陶氏的何靖,正色说:“大姐不想像以前那样,终日以泪洗面,所以想要争取更好的生活,就像你努力读书,想要考上状元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这怎么能比?”陶氏尖叫,“你不知道外面的人说得多难听……”
“怎么不能比?”何欢站起身直视陶氏,“难道大伯母觉得,我应该为了闲人的几句话,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这样才是大家闺秀,才配得上‘何大小姐’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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