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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还有一位护士，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有一双颇为灵动的大眼睛，看到甄诚和柳英杰进来，就站起身，把病床前的位置让出来。柳英杰走到病床前，满脸凝重的神色，弯身看了看老人的情形，这才直起身子，示意甄诚可以上前进行诊治了。
甄诚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病床上那个枯瘦的老人。老人头上带着氧气罩，全身连着十几条线，与床头的各种仪器连接，不时响起的轻微滴滴声衬托得房内益发安静。微弱的呼吸、蜡黄的面色、深陷的眼窝，以及高高凸起的颧骨，都说明了老人的身体非常虚弱，哪里还能找到半点当年南征北战大将军的影子？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而已。甄诚心中默然叹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事情，就是谁都逃脱不掉生老病死的人生铁律，无论你是权势滔天，还是富可敌国，最终都要回归尘土。
甄诚忽然发现，虽然老人的胸膛几乎看不见什么波动，但是腹部的起伏比较剧烈，暗暗掐指计算了一下，差不多一分钟有二十几次的样子，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床头各种设备上的数据，上面显示老人各项生命体征数据仍然处在正常范围，只是有些偏弱。
“不能算很差！”甄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病人，第一眼先看生命体征，西医称为“TPRBP”，也就是体温、心跳、呼吸、血压的英文首个字母，只要生命体征稳定，一般不会在近期出现临床危象。
不过，此时病床上的老人闭着双眼，陷入了沉睡之中。不过即使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老人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非常差，至少没有虚弱至极的感觉，甚至走近了看，还能在两侧脸颊上发现丝丝潮红。
有些反常！
护士搬来一张椅子，甄诚也不客气，轻轻坐了上去，把老人的胳膊从被子下面抽出来，稍稍垫了垫，就伸手搭在了寸关尺上，坐在那里细细体会了起来。
看着甄诚的动作一板一眼，察色诊脉颇有几分大家风范，柳英杰的眉心没有舒展。他的疑虑未曾稍减，不过毕竟甄诚年轻了，都说中医是实践医学，好中医的养成都是依靠大量病例的堆积，他这点年龄就算是天天泡在病人堆里，恐怕也看不了多少，水平能高到哪里去？
说实话，他也不相信甄诚能拿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好在大公子来了，也许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老领导很快就没事了，自己的负担也会迎刃而解了。
话说柳英杰对凌海的医疗水平还是有些不满，就简简单单一个腹泻也能拖出两个月治不好，要真是摊上大病，还不只剩下等死的份？只不过他多年负责老干部服务，养成了沉默的性格，即使有满肚子不满，也不可能给与些许提醒。
出于谨慎，甄诚分别对老人手腕的寸口脉、颈部的人迎脉、脚背的趺阳脉都做了切诊，传统的中医切脉有“三部九侯”说法，《黄帝内经.三部九候论篇第二十》就有详尽的阐述。只是这个诊脉的套路，柳英杰从没有见过，心里更加没有底了。
诊完脉，甄诚的疑惑更甚，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
柳英杰见甄诚停了下来，轻声问了一句：“甄主任还有什么需要吗？”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人家毕竟是为华老的病情而来，该有的礼貌必须要有，世家豪门对这些事情格外看重，自然不肯授人以柄。
甄诚摇了摇头，示意柳英杰不要在病人面前谈论什么，随后迈步朝外走去。柳英杰满脸通红，抬脚跟在后面。
转身的时候，甄诚突然注意到，华老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眼神在甄诚身上定格了几秒，随即又闭上了眼睛。要是不注意观察，肯定不会看见这一幕。即使甄诚，也是看了一个大概，不敢十分肯定。
有这个“大概”就足够了。甄诚迅速返回身来，重新从被子里拿出华老的右手，再次诊起脉来。
这次诊脉的时间较之上次就更长了。甄诚闭着眼睛，把全部注意力都汇集在华老的寸口脉上，恍如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一晃就过去了半个小时。
柳英杰依旧静立在床边，没有一丝不耐烦地神色，但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见多了医生，有中医也有西医，有水平高的也有水平低的，今天确是第一次见做事这样出人意表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证明，能够第二次诊脉，显然是不认同第一次诊脉的结果。
两次诊脉会有不同结论吗？无端地，柳英杰的目光里有一点惶然的感觉，看向甄诚的目光就凌厉了许多。
终于，甄诚在华老的右手寸口感受到了一次与之前不同的有力搏动，同时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曲线波幅突然变大了一点。
越来越有意思了！甄诚看似闭着眼睛，其实一直在眯着眼睛观察华老的神色。华老依旧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躺着一动不动，但在甄诚看来，此时华老的面部线条较之前有些加深，莫非有些什么隐藏的痛苦？
甄诚放松了面色，轻轻说了一句：“华老的情况有些奇怪，不该这么严重的，这是谁造成的？”
甄诚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借着眼睛的余光，他再次发现华老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眼珠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的曲线有了一丝弯曲。
柳英杰的神色就是真正的惊慌了。
这就足够了，甄诚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在感到诧异的同时，他也很佩服这位老人家的不凡意志力和自控能力。
出了门，外间的会议室里有三个人，一位是华成林，脸上有淡淡的焦急神色；另外两位都是熟人，江源和刚刚赶过来的高子浩。
“华老情况如何？”高子浩看甄诚出来，就急急问到。
甄诚还没开口，柳英杰就率先说道：“高书记，您这么忙，还要记挂着华老的身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高子浩对柳英杰的插话很不理解，不知道他身为华家大管家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就皱了皱眉头，说道：“华老在凌海病倒，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对不住华老和总长的信任，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
甄诚看了高子浩一眼，淡淡说道：“我已经诊过了，华老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花的时间就长了一些！”
“直接说你的看法就行，别吞吞吐吐的！”高子浩可没有心情听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对甄诚催促道：“华老的情况究竟如何，你诊出什么就讲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
甄诚站在那里，把自己的结论从心里再仔细核实一遍，最后才说道：“我认为，华老的情况不是很严重，老人家中气未陷，趺阳脉强劲有力，先后两次凝神关注周边事物，因此我觉得病情没有想象得严重，只是长期腹泻，身体有些虚弱而已！”
此话一出，就连一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三军副总参谋长，堂堂的陆军*华成林都变了脸色，两条眉毛立时都竖了起来，瞪着喷火的眼睛盯着柳英杰，似乎想要把他吞下去。
柳英杰先是紧张摇头，后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垂着头说了一句：“甄主任明察秋毫，眼力之明令人佩服。仅仅依靠诊脉就能看出这么多事情，确实令人佩服！”
华成林露出惊诧的神情，先扫了柳英杰一眼，又看了看甄诚，目光中全是不敢相信。他看甄诚慷慨激昂地驳斥那帮保健专家，本来以为这小子刚走出大学校门，满身书生意气，不会有什么水平，故而放心地把甄诚放了进去，不料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子浩沉着脸，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凝重。他尽管还没完全明白甄诚话里有什么特殊意思，但他说得这么轻巧，再加上柳英杰与华成林的失态，一下子就无法冷静了。
“把你的根据讲一讲！”高子浩沉声问到，他这是要让甄诚冷静一下，也给自己留下一点思考的时间。
甄诚刚才诊得非常仔细，比以往任何一次诊治都要慎重，他对自己的诊断结果很有把握，只是眼下高子浩的问题他却不好回答，只好说道：“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由柳主任来回答最好，至少他的答案比我权威！”
“这……这件事……”
柳英杰的嘴唇都哆嗦了，他无助地看向华成林，华成林也是满脸无奈的苦笑，不知如何开口。
高子浩的眼睛眯缝了起来，但流露出来的杀气，连华成林都觉得承受不住，但他确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时气急，冷汗就流了下来。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了，刚才的护士走了出来，说道：“华老说，请高书记和副总长一起进去，他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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