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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家三级甲等综合性医院，凌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在整个鲁东省卫生系统的地位都极其显赫，在其中工作的每一个员工都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对上普通市民肯定要鼻孔朝天傲气十足。尤其最近几年，人事部门对事业单位的编制卡得很严，凌海一医这样的单位连清洁工的岗位都炙手可热，每年都有大批人想方设法挤破脑袋地要进来。但就人事部门批复下来的有限几个编制，连医院领导的关系都照顾不过来，底下的部门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凌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人事处处长唐吉祥坐在老板椅上，目光阴冷，眉头紧皱。春节前程院长就打过招呼，今年特批的几个正式编制都被上级领导预定了，一个空闲的都没有。要说在以往，这样的事也不少见，唐吉祥也没有什么奢望能虎口拔牙从上级领导手里硬扯下来一个半个名额，何况他唐大处长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中层干部，在现在的位子上已经呆了五年有余，一直活动着想再进一步。但今年不同，他的宝贝儿子就要医学本科毕业，老婆已经发话了，非凌海一医不去，你说你混了大半辈子，成天说当个什么破人事处长有多显赫，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儿子要毕业了，是时候显示你这爷老子的能耐了！
怎么办呢，从哪里找来个编制呢？唐吉祥愁得快把头发揪光了，也想不出个管用的办法来。
“笃笃笃……”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一张年轻的面孔闪了出来，冲唐吉祥微微笑着。
“进来！”在外人面前，唐处长的威严还是摆得很足，沉声喝道。
甄诚站在大班桌前面，平静地看着唐大处长，双眼布满血丝，眉心发暗，面色干涩无光，呼吸粗重，隐隐有痰鸣音，这是思虑过度金木相搏的典型表现，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做着自我介绍：“我是甄诚，刚结束桂东省支医，现在回来报到。”
甄诚不认识唐吉祥，三年前派他出去的人事处处长姓刘，半月前他打电话请假的也是刘处长，不知道今天怎么换成了唐处长，正想着呢，却发现对面本来心不在焉的唐大处长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脊背瞬间挺直了，声音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
“甄诚？你就是派出去三年的那个甄诚？”唐大处长几乎要放声大笑了，感谢组织感谢漫天飞翔救苦救难的佛道神仙，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饥饿的时候有人请大餐，对，就是一道色香味俱佳的大餐，儿子的编制解决了！
甄诚愕然地看着突然眉飞色舞起来的唐处长，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误触了唐处长的哪根神经，貌似哥还没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巨大魅力吧，难道这老不死的是个基友？
甄诚正在腹诽着，却见唐处长的脸色又迅速冷了下来，厉声喝问：“按照规定，你结束支医后应该什么时间回来？你不经批准私自离岗，自己想过这是什么行为没有？”
甄诚捕捉到了唐吉祥眼底深藏着的那一抹亮光，虽然眼下还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唐大处长兴奋如斯，但身为小字辈尊老爱幼的觉悟还是有的，小心谦让没有坏处，只是低声道：“我给刘处长请过假了，他也同意我今天回来报到的。”
唐吉祥当然知道甄诚请假的事情，刘处长手写的请假记录本还在他手边放着呢，但要他承认却是万万不能的。
“请假了？”唐大处长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看着甄诚怒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请假了，你的假条在哪里，谁给你批的假？无故旷工还嘴硬，你这是什么品质？”这也是唐大处长的高明之处，无论如何先把旷工的罪名给他坐实了，然后嘛，是揉还是搓就主动了。他了解过甄诚的底细，就是一个交了狗屎运进了凌海一医的外乡小子，在凌海毫无根基，否则派去桂东支医这样的苦差事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唐大处长眼前仿佛看见了儿子的编制表，于是满怀激情继续穷追猛打：“再说，你来医院上了几天班，服务了几个病人，为医院做了什么贡献？跑到外地玩了三年，还有脸请假？我还真不信了，你就这么累，比国家主席还累？”
听到这里，甄诚已经看出来了，对方明显就是找碴的，自己确实电话请假了，何况还是在自己应有的假期内呢，再说医院里哪天没有几个请假的，偏偏找上自己，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抬起头，甄诚看着唐吉祥，语气十分恭敬：“处长，我真的已经请过假了，您可以找刘处长核实一下。”
唐大处长显然不会放过他，甄诚话音未落，唐吉祥就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你太放肆了！甄诚，真没想到你不但不思悔改，还恶意陷害刚去世的刘处长，简直是道德败坏！我看你也不用回来了，对于你这种害群之马，医院的制度是一律开除，明天上午你过来办手续，我们凌海一医不需要你这种无耻之徒！”
听到唐处长的话，甄诚面色顿时一变，这简直是在断绝自己的后路啊，被开除就意味着将离开自己喜爱的医生岗位，将失去生活来源，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狠，要把自己推到死地？而且看唐吉祥坚定的神态，甄诚已经明白了，恐怕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何况唐吉祥刚才的话也说明，刘处长已经去世，自己请假的事情恐怕是无据可查了，想要辩解都不可能了。
这个时候，甄诚反而是放开了，冷冷的看了唐吉祥一眼，冷笑道：“唐处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想再跟你解释什么，因为你让我恶心！但我请你记住，人在做天在看，你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唐大处长整个人都被震住了，他颐指气使习惯了，除了在院级领导面前不敢放肆，平时就是医院里那些大牌的专家也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更别说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了，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唐大处长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甄诚厉声喝骂道：“滚，你给我立刻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甄诚反倒沉静下来，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再做口舌之争也没什么意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自己再回桂东当个志愿者，混个温饱也不成问题，也就淡然一笑道：“呵呵，开除就开除吧，凌海一医也没什么了不起，爷还不伺候了呢。”
此时，甄诚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了，好整以暇地冲唐吉祥微笑道：“唐大处长，再见！明天我就不来了，您自己掂量着办吧！您老记住我的话，莫欺少年穷。”
唐吉祥有些发愣，看着甄诚飘然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竟有些失神。甄诚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既没有怒不可遏拔拳相向，也没有惊慌失措苦苦哀求，反倒是眼中透出的一丝戏谑让他十分不解，不知道这个小子的底气来自哪里。不过转念想到儿子的编制顺利解决，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赶紧找程清平院长把事情夯实了，免得夜长梦多。他也知道程院长正在陪市委书记高子浩看病，眼下正是卖力讨好的时机，绝对不能打扰他，否则程院长一生气，大手一挥，这个名额恐怕立马就得飞了。
“我坐在城头观山景……”唐大处长那招牌式荒腔走板的京戏响起来的时候，办公区的人们就知道，唐大处长今儿的心情倍爽，大家可以愉快地度过今天的时光。话说唐大处长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亲民的。赶走了一个不开眼的小医生，不公平又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甄诚走出办公楼，心情有些郁闷，毕竟是突然被开除了，还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被人摆了一道。站在路边，抬起头看着天空，半眯着眼睛怒吼了起来：“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跑车紧贴着甄诚窜了过去，巨大的气流差点把甄诚掀翻在地。甄诚暗叫一声“倒霉！”要是前脚刚被开除，后脚就被汽车撞死，肯定会成为国内医疗卫生界最狗血的桥段，诚哥立马就会名扬天下了。
很奇怪的是那辆玛莎拉蒂，歪歪扭扭向前狂奔了十几米，一头冲上人行道，死火不动了。
车门砰地一声打开，一颗火红的脑袋钻了出来，一声饱含怒气的吼声紧跟着传了过来，震得甄诚耳膜嗡嗡作响：“小子，你鬼叫什么，差点吓死姑奶奶！”
甄诚惊魂稍定，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满头红发的少女飞速冲来，不知道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还是因为跑得太急，胸前的丰盈大幅度起伏着，颇为吸引人的眼球。
少女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躯修长，穿着一套火红的休闲运动服，一头红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乱蓬蓬竖在脑袋上，远远看去，就是一颗新鲜的红毛丹。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正怒气冲冲地冲甄诚怒吼：
“你活够了自己找地方跳海去，别扯上姑奶奶，呃，你……”红毛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俏眼里迅速换成了惊奇：“你是那谁，谁……，对，雷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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