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季一早别过夏侯婴,截辆邮传,一路晃荡到泗水亭。
前面说了,秦的郡县制是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开始实行的,当时全国共分设三十六郡,郡下设县,县下设乡或亭,乡下设里,里是最基层的居民组织,多由垣墙或栅栏包围起来,一个土围子大概有一两个门口出入,住五十户到百十户人家,每户差不多是五口之家,其住地称为“宅”。秦时户籍制度异常严格,五家为伍,十伍一里,十里一亭。亭一般设在相对繁华的小镇,泗水亭设在泗水东岸,与沛县城隔河相望,相距数十里。按秦代官制,亭长,乃“主事之吏……民有争讼,由亭长调节或审判……”。亭长是秦朝时地方上地位最低的官职,主要负责治安、邮传(为政府输送、采购以及传递文书等)和接待往来官差的食宿事宜,甚至帮助化解调停一些民事纠纷。亭长之下,有亭父及求盗(类似于乡警一类的役夫)各一人。
已是未时,刘季早上没吃饭,肚子饿得慌。依着脾性他非要请邮传吃饭的,可一想自己要微服,不宜声张,便一个人在街上找了一家看得过眼的酒家喂肚子。前脚踏进门,迎面一位半老店娘,笑嘻嘻相迎。刘季同样嘻嘻一笑,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这店可是有年纪了吧?”
“呦,好眼力,十几年啦。”
“这不是你开的吧?”
“看你说的,我一手做起的店。”
“不对呀?看你没多大年纪呀!”
“呦,瞧你说的,几十岁的人啦,人都叫我王姬。”
“怎么保养的这是一掐一股水的,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
王姬被刘季说得红了脸,夸张地一扬手中的擦桌布,喜滋滋说道:“瞧你嘴多甜,我给你上酒菜去。”说完一扭腰身进里间去,不一会儿两碟小菜一坛陈酒便放在刘季面前。
刘季把随身的小包袱放在几案上,这是夏侯婴一早为他准备的一套换洗衣服和几百钱。刘季一口酒下肚,大口地吃着菜,肚里有点本了,他开始四处张望。店里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几拨人,对面三位倒是要了不少的菜,眼下已是杯盘狼藉。刚才刘季与王姬调侃,三人很不是味道,一个外乡人如此张狂,心中不愤。三人酒足饭饱,起身要走,王姬连忙过来相送。其中一人说道:“今天没钱。”
王姬好说话:“没钱也行,记账。”
那人哼一声:“账也不记。”
“那,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刘季这边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人都一个德行。此时他已吃得差不多,初来乍到,他忍住不多喝酒,便有了心思管闲事。那人本是冲刘季使劲,见他发笑,便凶巴巴地质问:“你笑什么!”
“笑你比我强,我喝酒从来不给钱,可我记账,老兄你厉害,连账都不带记的,佩服。”
“关你何事!”说着便要冲过来。王姬赶忙拦住,另一只手在身后直冲刘季摆手,意思叫他别多嘴。
“怪不得人说泗水亭诸事难办,果然不假。”
王姬丢下三人,来到刘季面前,央求道:“我说爷,别说了,这几位是亭里的求盗和亭候。”
刘季并不听劝:“怪不得呐,原来如此。”
那人听出刘季的阴阳怪气,冲过来,一把揪住刘季的衣领:“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
刘季这种阵候见多了,毫不怯弱地往前一送身子。如果是一躲一退,来人正好使劲拽住,可刘季一往前送,那人心里没准备,手劲一松,刘季借机挣脱对方的纠缠,依旧坐着不动。
那人被刘季轻而易举地解脱,一时没了底气,王姬赶忙上前打圆场。
王姬一上来,那人又来了气,嘴里一声你走开,又招呼另外两人:“来,搜一下,看是不是盗贼。”
那两人闻听,跃上前来,有心去摁住刘季,再看刘季人高马大,不是其对手,便只是围上来打哈哈。
刘季故意将手放在包袱上,做保护模样。
那人得到启发,赶紧靠近几案,眼睛盯着刘季,一把拉过包袱便要打开。
王姬此时挤上来,劝解道:“何必呢,一看这位爷便是好人家,怎么会是盗贼?给我个面子,放过这位爷,我这不是还要做买卖,人要是都吓跑了,我这酒卖谁去?”王姬明白,只要一打开包袱,里边的东西便会被变着法充公,被这几人私分。以往她遇到过很多人因此吃亏,她也无能为力。今日看着刘季面善,居然生出维护之意来。
刘季自然更清楚这几人的把戏,拿开压在包袱上的手,缓缓起身的时候将那人的身子与包袱隔开,又笑吟吟地对王姬说道:“多谢关照。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们敢无法无天。”
围上来的两人被刘季镇住,不敢再近前,领头那位不在乎刘季:“有天有法,我们才要查你!”又对那两人说道:“查!”
两人近前,刘季护在包袱前,两人得到领头的命令,也来了底气,一人一把抓住刘季左右手,领头那人乘机抓过刘季几案上的包袱,得意地解开。
刘季叫道:“那是我私人财物。”
那人狞笑一声:“查的就是你的私人财物。”
刘季又道:“劝你呀,还是不查的好,免得后悔。”
“后悔?不认字,不明白。”那人说着,从包袱里摸出几串钱,“嘿嘿”两声,嘴里唠叨着:“赃物。”便拿到一边;接着翻弄衣物,哗地掉出一件东西,那人一看,印绶;再一看,傻了眼,“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干嘛,干嘛,这是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怎能乱跪?”刘季笑嘻嘻地说道。
一听刘季故作无所谓的腔调,那人更是害怕,赶忙唤着另两位不明就里的兄弟:“快点松手,我说你们松开手,这是新任亭长!”
那两人闻听,“扑通”一声就地跪下。
刘季装作着急的样子,一个个拉起三人,说道:“我都说了,别翻,翻了会后悔。怎么样?你们是有法有天的,怎么个法办?”
领头那人赶紧又跪下磕头:“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开开恩吧。”
刘季轻轻一笑:“你是周苛,抓贼的高手,当然是你想抓的时候;你是陈雷,远近闻名的盗者,是周苛逼你金盆洗手的,据说还时不时回回水;你应该是周昌,还是个孩子嘛,周苛的从弟,没事帮忙的,听说秦律民规,倒背如流?”
几个人都听呆了,周苛咧着嘴说道:“你怎么这么清楚呀?”
“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们三个月没发薪俸了,对吧?”
周苛这下伸出大拇指:“这个,你这个。王姬,过来,听见了吧,仨月没见着钱了,不赊账怎么办?”
王姬一咧嘴,心里说你从来就没有给过钱,面上还得带着笑。
刘季也笑了:“在这儿等着我呢?但账是要记的,欠债还钱。来来来,都过来坐下,接着喝,亭长做东。”
周苛点头哈腰:“是,一切听……亭长,怎么称呼?”
刘季被周苛给逗得一乐,随后故意一字一板地说道:“在下姓刘。”
“刘亭长,哥儿几个听你的了,指东不打西。”
“也不能打南、打北。”
“这你一百个放心,我要么不答应你,一旦答应,拼个命也要做到,我这从弟也是这德行。”
刘季这才顾上仔细看一眼周昌。个不高,一脸孩子气,厚嘴唇、大眼睛、眉宇间透着一股执著,五官长得还算匀称,只是有点集中。
刘季转问周昌:“背上几条律条。”
周昌清一下嗓子,开口而道:“秦律分门别类合计几百条,很多呐,亭长你要哪条?”
刘季“噗”的一口酒喷出来,不是及时把头低下,差点喷大家一脸。他吐干净嘴里的酒,皱着眉头说道:“你可以随便说呀。”
周昌不乐意了:“就像问人要吃啥,他说随便,这随便的东西是个啥,这不为难人么?”
“行,那,偷东西了,如何处置?”
周昌不屑道:“盗者多了,哪条?”
刘季看着小孩子骄傲的神情,一乐:“是吗?随便说两条。”
周昌背诵:“盗过六百六十钱,黥劓以为城旦;不盈六百六十钱到二百二十钱,黥为城旦。”
“别扯太远,近点的。”
“盗采人桑叶,赃不盈一钱,徭三旬。”
“不错嘛!哈哈。对了,天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耗着?”
“回刘亭长,咱们的亭舍让许妇给占了,回去也办不成事,还招人骂。”周苛回道。
“怎么回事,说清楚。”
“许妇死赖着说人家占了她家的宅地,把旧门旧家具堆在人家门前,连路都堵了一大半。其实那些东西糟透了,一把麦秸火便能点着,可她当宝贝,谁也不敢动。前亭长既不让打,又不让骂,那娘们又横竖不讲理,前一阵子还抹他一脸血。”说着几人“哧哧”笑起来。刘季听夏侯婴说起过这事,他也有意借此杀杀泗水亭的邪气,踢开这头三脚。于是酒也不喝了,木箸一撂:“走。”
一看刘季这种劲头,三人都来了兴致,酒意阑珊地簇拥着刘季来到亭舍。一路上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个透,刘季酒后亢奋,安排陈雷这般这般,高声嚷道:“让你们见识见识刘亭长问事。”
(https://www.biquya.cc/id25998/152004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