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现在的生活吗。”
翌日清晨,辰枫睁开朦胧的双眼,脑海中恍惚间浮现出昨夜的景象,目光安静的打量着四周。
“或许人生本该安之若素。”
他释然一笑,将内心的苦涩冲淡了下去,帘外瓢飞着蒙蒙细雨,檐下燕雀扑飞,光线透过乌窗折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分外柔和,他起身向外走去,如犯了错的孩子,仰起头,试图让自己在晨曦的朝露中得到理解和宽恕。
十年来,他一直被父亲固在私塾和家中,平日里除了研习琴棋书画外,其余的时间就如同孤家寡人般,独自卧在沉闷的书房中翻阅书籍以填补乏味的时间,这样的生活是既安逸又令人感到空荡的,他的父亲很少允许他外出,甚至连活动的范围都在被限定在了这条辰府门外十里长街的尽头,一座霉味很浓的书院,教书先生是个家境贫寒的乡士,这个行业是冷清的,虽然有着辰江的资助,但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注定会被套上悲剧的烙印,满是尘埃的街巷中,他见惯了路旁穿得衣衫褴褛的乞丐,见惯了拐角处整日吆喝的卖菜大婶,见惯了每天因手气不佳而拎着酒一路骂骂咧咧的赌徒,辰枫的生活就如同栖息在檐下的燕雀般,永远也飞不出那遍地落红的大院。
也许是性格,也许是多年来的衣食无忧,辰枫心里对如今的这份生活是感到满足的,他不用担心生活,因为从来就不需要他去顾虑什么,衣食住行都由侍女负责,平常的家务都由管家打理,生活有礼有条的进行着,被笼罩在一圈圈的光环下,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如此的平庸,这种心态对他自己来说始终是种负担。
“如今正是兰花盛开的季节...”
辰枫站在大院内,望着天空,他想到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平日里每天都会去看望,而今天他想到集市中为母亲买来一束她最喜欢的兰花。
片刻后,辰枫走向街头,一路朝巷道的尽头小跑而去,平日里他的脚步通常会停在私塾的大门旁,但而今日却是在经过那的时候顿了顿,悄悄稍过头向门缝内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麻袍的中年男子手持扫把,背对着门口,他的衣袍上有很多补丁,黑色的胡渣下一脸沧桑之色,时不时的伸出手去拾取地上的落叶,放在手中,用难闻的声音喃喃自语,注视了半天后又仍了出去,接着便传来一阵叹息,如此反复,脸上悲欢交替,仿佛是陷入了一种忘我的情境之中,甚是纠结,丝毫没有去理会周围的事物。
“又在妄想啊,不知道这次的对象又会是哪位令他彻夜难眠的寡妇。”
缩在门缝旁的辰枫看此情景暗自嘀咕了一句,趁着乡士背过身的刹那,一溜烟飞快的从大门前跑过,窜进了前方的巷道里,朝着集市的方向快步走去。
人山人海的集市热闹非凡,每日都有香楼张灯结彩,大大小小的酒店林立,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大街小巷的各种叫卖声在红火的气氛中被漫天的嘈杂所遮掩,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中,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手持拂尘,一身破旧的道袍,须发皆白,盘坐在角落,身旁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奉天承运,济世救人八个大字,其腰板挺拔,神哉哉的样子,落得一副仙相,而在他的四周,亦不断有人上前来算命求福,老者眯着眼笑呵呵的看着这些前来阿谀奉承的求福之人,没有丝毫的吝啬,在做完惊天动地的讲解以及一番时来运转的点缀后,手一抬便将白花花的银两收进了囊中,且总有那么几次会感动得前来求福之人痛哭流涕,大声的拜谢,这种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往往会引来一连串的附和之声。
可若仔细一看,却可发现总有那么一些面孔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会再度出现......
“还有谁要算的?奉天承运,机不可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老道士一边晃着手中的签一边大声吆喝着,在他的右侧的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在那站了许久,稚嫩的脸上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刚想过去,但脚步迈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此人便是辰枫,犹豫了片刻却是一咬牙,转身选择了离开。
老道士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少年,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绿油油的目光深处掠过一抹贪婪,想着若是给他算命说不得能狠狠诈上一笔,却见得他在那站了许久,最后竟是选择离去,当下嘴角一抽,急忙起身向辰枫追去,一道苍老的笑声也是传了过来。
“这位小友请留步,方才老夫看你踟蹰不定,且印堂发黑,七日内必有血光之灾,可否让老夫一观,想来也可替你解祸。”
老道士停了下来,俯身大口喘着粗气,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前方的辰枫此刻也是顿住了脚步,但脸上并没有如前者意料中的那般面露吃惊之色,而是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老道士见状,心里顿时铿了一声,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这小鬼心里根本没有抑郁之事?随即脸色变了变,下一刻又堆满了笑容,苍老的嘴角再次发出那略显沙哑的笑声。
“小友,此困状未必指的是你本身,也有可能是你的亲人或朋友,或许是...”
“你体力如此不支,根本不是修道中人。”
就在这时,辰枫霍然开口,四周的一些人向这边看来,辰枫的话自然也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不少人目光怪异的看向老道士,皆是相互议论着点了点头。
“你.....”
老道士一愣,恼羞成怒的看着辰枫,感受到四周一道道不善的目光,脸色青白交替,气得咬牙切齿。
“老夫好心帮你,你却恩将仇报,没有证据,莫要在这血口喷人!”
“可是那些人已经排过好多次队了。”
辰枫指向一旁的几个人,那些人除了将不同颜色的衣服轮流换穿外,在密集的人群中,根本就是不变身份,但内心不细腻的人却根本发现不了。
“小王八蛋,竟敢砸老夫的场子!”
老道士气得神魂皆冒,暴跳如雷,脸色及其难看,一旁的几人皆是面色不善,摩拳擦掌,恶狠狠的向辰枫走来。
“老东西把钱还给老子!”
“臭道士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坑蒙拐骗!”
“一起上端了他!”
就在这时,一道道怒斥之声并起,铺天盖地的朝老道士一伙人涌来,当场就有不少被骗之人目中寒光涌现,跃跃欲试,打算群起而攻之。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老道士见状,寒毛倒栗,心中大叫不好,吃人的目光桀然瞪了辰枫一眼,灰头土脸的带着几个随从于密集的骂声中,从一旁狼狈的溜了出去,不过尽管这样,同样惹得不少好事者跟了上去。
辰枫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转身向繁闹的花市走去,中途做了不少停留,最终在一处比较偏僻的摊位处买了一束兰花,双手托着盆底,端详着那如海般蔚然绽放的花蕾,辰枫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快步穿过嘈杂的人群,缓缓的舒了口气,与这繁华闹市比起来,他更喜欢家中的清闲和安静。
可就在他准备走进深巷之时,缓下了脚步,他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袈裟破旧的老僧,老僧眉宇斑白,高鼻如铁塔兀立,一张布满沧桑的老脸上浑浊的双眼不断四顾,最终停在了辰枫的身上。
“刚遇见一个道士,现在又碰到一个和尚,运气真背......”
辰枫感受到那不断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浑身有些发寒,看到后者向他走来,心中疙瘩一声。
“你有什么事么?”
辰枫错愕的看着那老和尚微眯的目光,不禁有些胆寒。
“阿弥陀佛,小友,老衲有一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老和尚上前来,双手合十,老态龙钟的样子搅得辰枫脑海内一阵雾水,神色愣得有些木然。
“你我素不相识,我身无分文,不知你想与我商量何事?”
老和尚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盆。
“相见便是缘,老衲亦无钱财,只有这平日里讨斋化缘的木盆,我想以吾之盆换小友手中的兰花,不知小友可愿意?”
“这兰花是我买给娘的礼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你要来何用?”
辰枫一阵疑惑,随即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解的看着对方,而后者却是不急不缓的默念佛号,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此物乃红尘所生,老衲想把它栽回泥里,也算日行一善。”
“我将它栽进盆中不也一样吗?何需多此一举?”
辰枫有些恼怒,此为本是他为娘亲所买,这老和尚一念为善,偏执迂腐,却也实在有些不识相。
“若此物搁于闲庭,而栽于盆土之中,则断了与这大地的生气,拘于其中,却是没了灵气,充其量也只是个摆设,鉴此不如放归山野,还它个自在。”
老僧目光深邃如炬,语气平缓,如此一说,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不行,此物是我为娘买的,这市井如此之多的兰花怎不见你去渡之,若此物能让娘亲笑逐颜开,缓解病痛,则对它来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造化,何尝不是善举。”
辰枫没有退避,挚幼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老僧见状,苍老的脸上不由得淡淡一叹,放下了坚持。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
“告辞。”
冲着老僧拱了拱手,辰枫提着兰花转身走去,背影逐渐模糊在视线中。
老僧目送他离去,一声叹息从空气中响起,回荡在古老的深巷中,久久难以平静,最终,他转身离去,一道喃喃之声迂回在青苔之上。
“此非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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