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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睡意朦胧,并没在第一时间破译出这串发音的意思。两秒后,我破译出来了,连忙又确认了两遍。随后,我感觉胸口一空,似乎一半内脏没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迸发出几个字——完了,到底还是丢了!
上车前发生的抢劫和失窃给我的精神做了充分的热身,令这起失窃处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我就知道,我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和失窃的前辈一样,我们明知钱包一直都放在圆圆身上,但依然满怀希望地搜寻着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可惜,经过半天的折腾,我们一无所获。
经过失物初期的盲目搜寻,我理智了下来,问圆圆最后一次看到钱包是什么时候。她奋力回忆,说凌晨时她醒了,拦住推车路过的售货员买了瓶水,那时钱包还在。我顿感不妙,问她买完水后把钱包放回口袋里没有。她果然一愣,使劲想了想,但想不起来。这么看来,当时她很可能把钱包搁在了桌上,喝完水后就继续睡觉了。
这下好了,全车带手的人都有嫌疑,包括那个绑石膏的人和列车长。我问旁边的人,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别人说凌晨大家都在睡觉,谁会注意。圆圆说要报警,别人说报也白报,凌晨到现在,火车停了起码三站,小偷早下车了。别人问我们丢的是卡还是现金,圆圆说现金丢了两千多,卡里有十万。别人说现金是不少,白瞎了,卡丢了倒没事,小偷没密码,也没身份证,取不出钱。结果圆圆红着眼,说身份证也在钱包里,别人们集体“啊”了一声,说丢一套的话就完了,啥都别想了,以后再赚吧!
我浑身一颤,立刻看向罪人圆,她已经双眼通红,成了泪人圆。其实,我并不怪她把身份证和卡放一起,因为我也习惯这么放。钱包用来放钱和证件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在方便我们自己的同时,也方便了小偷。我用生平积攒的各种词汇,在嘴上和心里把那个顺手牵羊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诅咒的同时,我还憧憬起抓到小偷的那一刻,导致拳头隐隐动作。
后来,有个得知我们事迹的智者特意走了过来,叫我们赶紧打电话给银行,要求办理挂失,好冻结户头。这令我们顿时看到一丝希望,于是拼命地拨打起手机。然而,联通的信号显然蔓延不到荒山野岭,手机一共就打通了5次。前4次打通后,我们耳巴巴地听着女机器人慢悠悠地指挥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按0到9中的数字键,可我们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各项业务的名称,导致有几次按迷路了,不是退不出就是被挂机。第5次打通后,我们根据经验,理智地选择,终于按出个女生物人接听了电话。她客气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说我的卡和身份证丢了,要尽快挂失。她没等我说完,重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说卡和身份证丢了,要挂失!她又没等我说完,再次问我需要什么服务。这时我才绝望地意识到,她他妈的根本就听不见我说的话。最后,女生物人恼怒地挂了电话,大概以为遇到了神经病。没错,在她挂机后,我们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神经病!我当时就把手机放到明视距离处,破口大骂:“我操他妈的,联通不是双向收费么,怎么单向通话!”
所有的不顺都挤在一起发生了。那一刻,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在亡我。但仔细想想,不是天在亡我,而是小偷、火车站、银行、联通在联袂亡我——小偷创造受害者,火车站创造提供受害者的平台,银行和联通拖延受害者妄图不变成受害者的行动。
我痛苦地回忆着那十万块钱,并把它在脑海中换算成许多等价的商品,包括吃的、用的、穿的,接着告诉自己,这些东西全他妈的没了。与此同时,我还穿插着造了很多“如果当时……就好了”的句子,接着又想“哎,可惜都晚了”。
圆圆一言不发地靠着我,泪眼朦胧。那些钱是她用身体换来的,这许久以来,她都白干和白被干了,她比我伤心和可怜得多。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有卑鄙的、自私的、邪恶的,也有崇高的、无私的、善良的。最后,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圆圆,不要紧,我这还有老大给的两万多,我们饿不死。放心,我会养你的!”
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鼻翼煽动,嘴唇颤抖,随后一头瘫进我的怀里。我感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于是用力地抚摸着她的头,希望能通过温暖的手指化解她的悲伤和焦虑,尽管我此刻连脚趾都充满了难过和忧愁。
昨天的此刻,我们还在设计着美好的未来。今天的此刻,美好的未来已经彻底属于昨天。生活不断地给我希望,接着给我失望,偶尔还给我一次绝望。
可恨的是,它每次都是硬给。
终于,我们盼到了下一站——上海站。火车一靠站,我们便找到了一个固定电话亭。
电话接通后,我驾轻就熟地按出个女生物人接听,随后在1秒内将意愿表达完毕,结果对方5秒后才反应过来,说口头挂失只能冻结72个小时的户头。我想时间不是问题,给我720个小时也找不回钱包,于是说要办一辈子的挂失。对方说那叫永久挂失,要拿身份证去银行柜台办理。我说我不是说了,身份证跟卡一起了,不然我至于挂失嘛。对方说这没办法,您不该把卡和身份证同时弄丢。我说如果能选,我当然选不同时丢,我一定选啥都不丢。对方说那这样吧,您带着户口本去所属街道的派出所办理个身份证丢失证明,然后拿着它去银行柜台办理永久挂失。
我顿时看到一堆麻烦——首先,我得办个口头挂失,以此争取到72个小时,随后在这期间完成以下操作:坐火车火速赶到温州,接着坐任何机动或生物车赶到圆圆老家所在的镇或乡或屯,找到她户口所在地所属街道的派出所,央求对方尽快办理身份证丢失证明,随后拿着证明去寻觅那家近可在咫尺远可在天涯的银行。另外,在这些操作过程中,我们要掌握好各机关单位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以及各鸡巴人员吃喝拉撒的作息规律,否则去了也没人接待。要命的是,如果在挂失前的那一刻,银行告知我们存款已经被提光的话,那这一系列折腾就算白折腾了。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圆圆智慧的举动解决了一切麻烦——她把事身份证号码告诉了对方,要求查询卡内余额。片刻后,对方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们,余额为零。说实话,听到这个噩耗时,我居然松了口气,因为一切麻烦都消失了——我们用十万块解决了一切。
我们麻木地挂掉电话,安静地坐在马路沿上。从发现丢钱开始,我们就不断地折腾,时间越久,找回失款的侥幸心理就越微弱。其实在潜意识中,我们都知道这笔钱铁定是打水漂了,但人类喜欢尽力而为,好死而无憾。现在,我们彻底无憾了。
我们双双面地,默哀了十分钟。
我看了看时间:“圆圆,走吧!”
“去哪?”
“转车去温州啊!”
“还回去干嘛?钱都没了!”
“啊?那、那我们咋办?”
她低头半晌,接着猛然抬头:“我们就留在上海!”
“啊?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在这儿干段时间看看,也许能混出个名堂呢!”她兴奋地说。此刻,她的红眼圈已经无影无踪,双眸犹如火星般闪亮。妈的,到底是性情中人,做任何决策都这么果断,连预兆都没有。
我再次被她粉红色的小宇宙降服,因此被瞬间洗脑。她的美丽、乐观和兴奋令我感到一切都重新美好起来,刹那间,丢钱一事恍若隔世,我满怀希望地面对起未来。我自慰是老天蓄意安排我们丢的这笔钱,好让我们留上海更好地发展。要知道,上海可是国际大都市,富含机会和奇迹。
我当时的这种心态很变态,它往往产生于人类在失望尤其是绝望的时候,类似于破釜沉舟时的豪情壮志,能令人重振旗鼓、目中无虎。简单地说,就是被致死地而后生。
当下,去温州做小生意的计划彻底流产。生活,就是这么变幻莫测——我一次又一次地计划好未来,但命运却逼我一次又一次地重长计议。
抱怨之余,我不禁感到欣慰和幸福——在火车上时是我安抚圆圆,而现在却是她在激励我。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因为我们目前所做的,正是传说中的“相互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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