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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种压抑的心情过了几日,爸爸提醒说将近清明,该为妈妈添坟了,这天晌午将过,女孩跟在父亲身后,默默寻思着什么。离公墓相距甚远的街道上,人们各执法器相继而来,为逝去的亲人鸣起的鞭炮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空气中蔓延着鞭药的味道,这倒跟过年的气息相近,至少妮娜是这样想的。
她不大喜欢过年,过年意味着长大,长大暗示着责任,责任面临着独立,独立背负着麻烦,女孩最讨厌麻烦了,她只希望所有的复杂问题都能抛到脑后或扔给大人们解决。对于必将面临的未来,女孩更希望就这样平淡的度过一生,找一份简单的、适合女孩子的小工作,嫁一个能爱自己的普通男人,然后为他生两个健康的小宝宝,慢慢抚养长大,就是这样。没有理想,不必担心;没有主见也不用操心,那些男孩才是未来生活的支柱,至于她自己,物质上别太拮据,精神上马马虎虎就勉强接受了,反正妮娜自我感觉无才无能,品味上也不见得能领略竹、弦、画、舞之流,这倒应了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挺适合她的。
提起妮娜的妈妈,女孩实在没什么印象,父亲说母亲是难产而死,妮娜始终觉得父亲在拿很俗套的电视剧情节来敷衍自己,说什么要永远记住母亲,她是为你而死之类的话,妮娜无法为其增添一丁点儿感情色彩。倒是在孩提时代,她经常羡慕玩伴们被妈妈手牵手带回家,她的心里就像装满盐的沙漏,不停的沉积,也不停的咸涩。
记得跟父亲去小学参加入学仪式的那天,妮娜兴奋的就像开链的小狗,四处撒欢,漫天奔跑,因为在她尚存记忆的时候,就开始看着哥哥每天有规律的上学放学,不时还会带来同班小男孩回家玩耍,那实在是值得小姑娘艳羡了。他的生活中只有父亲,而大人永远也没法满足小孩该有的心灵,入学仪式结束后,父亲答应要给妮娜买好多必需品,书包,文具,帽子等等,还有各类零食,那是小女孩的狂欢之夜,天晓得一个小姑娘竟能为这点小事兴奋不已。
在超市的落地窗外,妮娜飞奔而过,不停的喊着:“爸爸!等等我!”。落地窗旁,一个稍小点儿的女孩靠着落地窗的玻璃蹲坐在地上,撅着小嘴很委屈的哽咽着,她的妈妈正在一旁生气的诉斥:“你还走不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妈妈伸出手站在旁边等待小女孩起身,小姑娘却摇摇头继续撒娇愤愤。
“赶快起来,要是再不走,妈妈可就不管你了。”妈妈用威胁的口吻说着,可小娃娃并不领情。
“我走啦,等会儿有只大灰狼会把你抓走……”妈妈有点不耐烦,用脚尖戳一戳小女孩的屁股。
沉默少许,小女孩抱着双膝难过的说:“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只那一霎,妈妈的脸变得极其柔和,眼神流露几束伤感:“你怎么这么问?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快起来吧,跟妈妈回家,来,宝贝……”说着便蹲下来轻轻的抱起迷惘中的小娃娃……
谁会在意半夜街头这短暂的一幕?伫立一旁被深深吸引的是个疯了一天的小丫头,她能懂得什么?她什么都不懂,不懂眼神微变的一瞬,不懂小女孩会被抱起的原由,然而她却深深的爱上了那母亲突而柔美的面孔,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说不清的好奇,道不明的渴望,原来妮娜心中的缺憾竟只是那一刻的唯美,如同本能般的需要。那一瞬间,小妮娜的脑海充满了欲意,那是模仿的冲动,跟着父亲的脚步无言的经过一排又一排货架,小丫头陷入了少有的沉思,粗心的爸爸永远不会察觉女儿内心的悸动。直到凑齐所有女孩喜爱的装备后,父女俩走上回家的路途,在那晚的那条路上也是妮娜第一次认真思考:她的妈妈什么样?她的妈妈笑起来会不会和刚才的阿姨一样美丽?爸爸呢?为什么她只有爸爸?而别人却又一个妈妈?一连串的问题让幼小的心灵饱受质疑。
“爸爸!”女孩突然止住脚步大呼。
“啊?!”父亲满脸疑惑的转过身。
“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啦?”她幼稚的重复着刚刚被人说过的话语,然后睁大铜铃般的眼睛盯着爸爸,唯恐遗漏掉任何不该被错过的瞬间。
“你怎么会这么说?”父亲只干笑一声,疑惑的脸庞嵌上一双略带忧虑的眼睛,他走进女儿轻抚着她的小脑瓜说:“傻孩子,我当然喜欢你了。”
说罢便一把抱起女孩继续走。
“那……那妈妈呢?”这不是妮娜期待的表情,但很满足爸爸的回答,然而她很少喊妈妈,几乎从来没有过,所以听起来很拗口。
这一次爸爸只久久不曾发言……
当父女俩来到公墓林入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闲散的倚在一棵松树旁。
“哥哥?!”妮娜大吃一惊,疾步向前想要进一步确认。
尹灿堂应声起身迎接父女俩,清明前后日趋渐暖,尹灿堂着一件黑色长袖T恤,深棕色夹克紧紧的裹在身上,一条浅色牛仔裤搭配一双与夹克同色的皮鞋,看起来和父女俩庄严的深色系服饰成鲜明对比,他更像是准备郊游而不是祭祀。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父亲对尹灿堂的出现视而不见,只冷冷的问道。
“都差不多了。”
准备什么?妮娜满心的疑问,她知道即便过多的过问,也不会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只好用自己的猜测来填补疑虑,是不是准备为妈妈祭拜的道具什么的?就算女孩有更多的问题需要人来解释,此刻的场合很明显容不得她多说话,继续保持沉默直至一切都结束才是她要做的。
妈妈的坟极其简陋,只一座坟头和一块斑驳的墓碑,周围杂草丛生,满地的残叶掩盖了逝人的悲伤,爸爸在坟头压上一张纸钱,然后烧纸鸣鞭,所有程序如往年一般。坟正一天天缩小,是不是准备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消失掉呢?沉寂的空气腐蚀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而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怀念母亲的证据,没有结婚照,没有生活照,没有合影,没有任何留有两人记忆的痕迹,就好像这张照片也是父亲中学时代无意间在别人的课本中翻来的一样。
照片被浸入的雨水噬花边缘,相片上的女人容颜依旧美惠:发色浓密,眼神清幽,鼻尖赋丽,双颊韵润,唇末薇辉,笑意浅淡。处处洋溢着高贵的气息,简单勾勒的余容连妮娜都有几分沉醉,这也就不难相信父亲会为了这个女人沉默一生,而此刻他更是出奇的安静,犹如他要承受全世界的悲伤却还不能流泪一样。父亲就这样默默的伫立一旁,沉思着只有他贮存的忆事,他的周围似乎已不复存在,时间已停止轮转,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渐渐的夕阳西沉,正是红霞映透半边天,夜鸦啼醒长梦园。
尹灿堂在一边依靠林松,眼神漠漠,全然没有祭奠母亲的忧容,此刻妮娜心中无比的焦虑不安,她没有男人的体质如此消耗下去,瞅瞅爸爸没有反省的踪迹,瞧瞧哥哥没有乏倦的表象,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可瞅见哥哥那副无关紧要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不让人省心,妮娜真想大步迈上前,恶狠狠的踹他一脚,正当她酝酿着如何给哥哥来个突然袭击的时候,父亲平静的说:“回家吧。”女孩也就作罢了。
在妮娜看来,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莫过于此,然而他们却不愿表现出对女儿和妹妹很重要的态度,哥哥是这样,爸爸更是如此,好在妮娜已习惯了这种阴郁的环境,久之倒使她觉得男人的爱就是严肃、冷漠以及瞬时的温存所交织出的形态。每到每年的今天都能看到全新的父亲:表现出爱情剧中男配角的伤感,无比柔和的眼神配合言语时婉缓的气息,举止大方,动作优雅如同王室贵族的标榜,西装革覆、皮鞋锃亮,衣着上更是异常洁净,全然是要跟爱人约会,打算共进晚餐的形象。
妮娜就这样默默跟在两个男人身后不知想些什么,浑身的不适使之贫乏无力,于路上三人间多没甚言语。很明显,他们对她的无视度足以让妮娜丢掉仅有的对他们的关心,用充满火药味的生活情调对待他们。回家后女孩一头栽进被窝呼呼的睡起大觉,而后的日子里,无聊的生活重归女孩身边,真不知道这对妮娜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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