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今天在夏宅喝上茶的,居然是我们两个有了肚子的女人呢……”
试图参透常瑛覆着金色睫毛的双目中那捉摸不定的涵义,维多利亚的努力以失败告终,苦笑着放下了茶杯,双手在小腹处交握,轻搓掌心。
“瑛,你消息好灵通,我怀孕的事也是才告诉默克而已。”她说着将浅握的双手张开一个小缝,看了看微红的手掌。
常瑛没有一点被拆穿的反应,说起话倒是比先前更随意:“呵呵……维亚姐姐,男人永远是最后才发现变化的,你说呢?”
维多利亚抿唇不语,余光轻瞥对面被陈易派来陪护常瑛的Jody。
她自然听得出常瑛话里带刺。
“有了维亚姐姐,这个家总算添些人情味了。”常瑛啜茶缓和气氛。
维多利业的茶杯中还有半杯凉茶,一旁的佣人要上前来更换,维多利亚抬手拒绝了,她仍旧*着暖意融融的语气,只是常瑛听起来,那一贯有之的微哑杂音较以往明显了不少:“瑛,想你也不是好容易就从家里出来的,不妨先把陈老板带来的话一吐为快,我们姊妹间也好安心叙旧嘛。”
“真是绕不过你……维亚姐姐。”常瑛放下杯子让佣人续上茶水,双手也像维多利亚那样一合,道,“想必高层对待境外恐怖主义的态度你是知道了……那么某些图谋不轨的相关者,姐姐也应该多加小心。”
维多利亚了解到她是暗查出了自己和凌霄的私下往来,不禁倒吸一口气:“瑛,那都是业务上的公事公办,跟我和凌先生之间的私人感情没什么关系的。”
“我这么看,旁的人可未必……”常瑛摇摇食指,“何况外界风险这么大,主管关税和货物进出口监察的瓦尔德家族只有慎之又慎才能维持十三姬内部的信任……维亚姐姐请再好好考虑一下凌先生的政治地位,三思而后行。”
“我一直怀疑永生女神组织是不是已经渗透到租界内部了?凌先生说这次大规模的恐怖主义抬头和暗藏的单边主义膨胀难脱干系。”维多利亚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和凌霄的交际,“我还听说永生女神组织不仅仅在制造袭击,还在世界各国鼓动国内暴乱。这样的话,高层还是要坐山观虎斗吗?”
常瑛笑笑,端起茶杯来喝一口润润喉:“维亚姐姐,你知道永生女神组织是怎么做到既干坏事又得民心的吗?”她抿抿唇自问自答,“总有些事情,尤其是动乱一类,是政府碍于维护社会秩序而不想让普通民众知道的……恐怖组织利用这些漏洞,把政府难以言说、民众又无力理解的动作鼓吹得玄之又玄,在群众之间制造恐慌……让他们怀疑真相,怀疑自己的政府——尤其是当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来源于他们国家内部的时候,他们的政府越是对造谣者制裁,谣言传播的就越快越广……”
“恐慌就蔓延得愈加迅速……”维多利亚豁然明白了。
“恐怕越是插手……恐怖主义便越是猖獗了吧。”常瑛瞑目,“当心打草惊蛇……”
维多利亚的双手攥得发抖。
“既然都有孕了,维亚姐姐还是安心休养吧……瓦尔德家族外交上的事,夏老板这位当家的完全可以在高层活动之外兼顾。”常瑛给出了直截了当的要求,话锋一转,“其实夏老板对你的信任,也还不完全过关吧……”
维多利亚的所有言辞都在接触常瑛目光的一刹那被戳破,她攥着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老板去哪了?”常瑛问着端杯。
“一定是疗养院。”维多利亚答着将双手张开,试着去端茶杯。
“他不该冷落你。”常瑛垂下眼睑。
“他没有冷落我,”维多利亚很快速地说道,“他对我非常好。”
常瑛很怀疑地打量着她。
维多利亚偏开了头。
常瑛量她也没有心思再叙说姐妹情谊,便放下茶杯起身告辞,转身的一刻她感到下腹传来一阵不祥的抽痛,稍稍扶了一下沙发的靠垫稳住脚,才赶忙将手臂搭给一旁陪护的Jody。
她量维多利亚也没有闲心注意这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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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向东。
云絮横空,天边的颜色还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深的意思,金色的光线钩着窗把手伸进室内,在少女那一根根银亮的发丝上弹动。
“默克又是这个时候就走了啊……”莉黛特的话里无限流连,双手还不舍地按着夏默克的肩膀不让他的身体从自己膝上离开,夏默克无奈地攥住她的一双小手,一个收腹直起上身,他把头低下去在莉黛特鼻尖上亲了一口:“明天我还会来的。”
莉黛特向后一躲,双手捧着脸颊也遮不住那两片可爱的红晕。
“默克,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维多利亚姐姐一起吗?”莉黛特小声试探着。
“我为什么要带她来?”夏默克不解。
“你总是把她丢在家里一个人来看我,她会伤心的。”
夏默克捂着她的手静默了许久。
“你想太多了,莉莉。”他搂过莉黛特,在她的头顶吻了吻,“你的维多利亚姐姐人特别好,不会介意这点事的。”
莉黛特靠着他的胸口笑着:“我就说嘛,默克会越来越幸福的~”
夏默克下巴点着她的发旋,好久不让她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脸。
他和莉黛特告了别,离开监护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慢慢翻红的云海,心里的沉重难以言喻,门外接应他的兰茵茵看出了他的心事,在一旁劝慰道:“夏老板,洛佩兹老板的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在排除了突发情况的影响下,她再有两三年就能出院了。”
“兰小姐请不必安慰我了,告诉我她现在什么情况吧。”夏默克揉着眼眶。
兰茵茵叹气:“病发时还必须用药来维持镇定,夜惊之后很难再入眠,被害妄想的程度照前一个阶段的治疗结果来看没有减轻……但您也见到了,她至少在天亮后到黄昏前都是稳定的。”
“我说过,不用再安慰我了。”夏默克嗓子一哽,头一埋大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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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夏默克还没有读完一页书的功夫,窝在院长办公室里的兰茵茵便被请去接待室迎下一位贵宾了,可一见到这位来宾,兰茵茵真觉得稀罕。
“瓦尔德老板或者……夏夫人,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呢?”兰茵茵想到夏默克刚走,不禁对维多利亚的到来满腹狐疑。
“不妨叫维亚姐姐吧,茵茵,”维多利亚在沙发上交握着双手端坐,神色安然得比薄絮般的云朵更柔,“不该我一成家,就生分了姐妹情谊。”
“啊哈……我兰茵茵嘛……”兰茵茵吐吐舌头,“说起来也是瑛先前来过,看见那架势真不好叫得亲昵……算了,你看看这小事我倒记在心上,怪丢人。”
维多利亚轻撇嘴角一笑而过。
“我知道夏老板刚走,你就当我是以个人名义来慰问洛佩兹老板的吧,”维多利亚望着她道,“我看看她就走,你要是为难,我就在这里和你聊聊家常好了。”
兰茵茵听出她语气里的寞落,连忙摇头:“这有什么为难?洛佩兹老板状态正好,今天晚霞上来之前是可以见一见的。”
她联系工作人员询问莉黛特的意见,最后对维多利亚点点头。
“洛佩兹老板高兴坏了!!”兰茵茵强忍着兴奋,杏核眼都瞪圆了。
奇怪的是维多利亚一点也没觉得她的兴奋有何奇怪,只是没像她那么兴奋,她将手指压在唇上提醒着:“今天我来的事,不要告诉夏老板。”
“嗯好的,我兰茵茵向来都对客户的任何信息守口如瓶。”兰茵茵说着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一路蹦蹦哒哒将维多利亚送进监护室,一闪身出来关上了门。
“嗯,给洛佩兹老板送完药之后通知我,我兰茵茵自己来请瓦尔德老板。”兰茵茵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叮嘱着,向院长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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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追查到芽孢的来源?”
“不要着急,路兄,程老板年纪大了效率变低也是难免的。”
“要是他听见你说他年纪大,肯定要用镊子把你的所有淋巴结都挑破。”
“我在程老板家里。”
夏默克嘴角一抽,面前缩小比例全息投影的陈易,缩小的路克政的投影也在盯着陈易。
“要不要请程老板跟你们打个招呼?”陈易的投影笑得诡诈。
“路老板,我可是不会随便挑淋巴结的,那实在很累。”程利绪的声音传出来,可是见声不见人,“但是我很乐意捅个肾,目标大且只对一个就达到目的了。”
“程老板,我可以说我冤枉么?”路克政又在压帽檐挡脸。
“路兄,我们是一条战线。”夏默克一边转方向盘一边插科打诨。
“我从来没承认过和你有什么战线。”路克政倒戈了。
“唉,路兄,你真是两面三刀。”夏默克也不跟他计较面子,转而对陈易道,“陈老板,我没什么可汇报给你的了,不如今天就免了接下来的会议,给我多留点时间陪家人吧。”
夏默克看到陈易在揉眉心,不由得会心一笑知道他肯定同意了,抬头的时候忽然见到一辆车头上立着蛇吐桔梗花族徽的轿车与在旁边擦身而过,夏默克看着车头一侧的倒车镜目光跟了那辆车很远,直到那辆车拐进隶属于其他家族的大道再也看不见为止。
“你在哪里?”陈易把揉眉毛的手放下来。
“回家的路上。”夏默克才平复不久的心情忽然又回到走出疗养院时一般,他脚下的油门也踩得更重了一些。
“行色匆匆,恐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路克政照旧打趣。
“不,我只是……”夏默克把车开进自家院子,有些心不在焉,“想要确认一下。”
陈易和路克政对视,而后先行挂断了通讯,路克政开始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便也关机撤退。夏默克火急火燎地跳出车门拉住一个修剪草坪的佣人:“夫人在家吗?”
“夫人刚走。”该佣人不明就里。
夏默克额上冷汗骤起,猛地转身跨回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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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断了姐妹间亲热的交谈,门外工作人员将一盘白花花的药丸用小车推到席地而坐的莉黛特和维多利亚面前。
“放在这里吧,我马上就吃。”莉黛特仰头道,工作人员点头退出房间,她便又拉起维多利亚的手,“维多利亚姐姐,你跟我讲讲,讲讲你和默克的婚礼……”
“莉莉。”维多利亚苦笑着,“默克的婚礼是给你的,我们,没有办什么婚礼。”
莉黛特纯净如天使般的金色眼眸比维多利亚还快地覆上了一层水波,倒是令维多利亚有些茫然无措,毕竟婚礼在女人心中的地位几乎不亚于梦想的高度,失去它的心酸不会有人比女人自己更懂,即便是尚未成年的莉黛特也明白,因为她的存在维多利亚不得不放弃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莉黛特哽咽着低下头擦拭泪水,银色的长发铺散一片,温柔地抚慰着维多利亚的双手,维多利亚本身也无从责备、并也不曾想过要责备莉黛特,她明白可能在某种意义上,她们都是同样的无助,无助于爱和被爱,无助于获得依靠。
维多利亚将目光抛向窗外,看着霞色从远端开始染透空中的一切云,红得似火似血的霞光逐渐铺盖了她的视线,将整个房间镀得密不透风,埋着头的莉黛特停止了抽泣,维多利亚发现她竟伸出手来抓挠着地面。
“血。”维多利亚听到她在低低地喃语。
“莉莉?”维多利亚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莉黛特的手指突然“嘶”地猛抓一声地板,维多利亚惊得向后一倾,险些撞在乘药的小推车上,莉黛特的身体躬得越来越厉害,她接触地面的部分也开始由双手手掌延展到整条小臂,她在地上拼命地滑动双臂,双手不断摩擦着并不坚硬的地面,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什么血需要她擦除一般,维多利亚在她不断重复和无意识的动作中逐渐被一种极端的恐惧感染。
“莉莉,莉莉那不是血,那是夕阳的阳光啊!”维多利亚还希图将她的神志唤回来。
“夕阳?……”莉黛特稍稍抬起一点头,但是银发已经随着刚刚疯狂的扭动而变得凌乱,纵横的发丝将她的脸切割成无数小块,再看不清原本的容颜,“……爸爸最喜欢夕阳了……爸爸……爸爸……里佩妮夫人……默克……默克……爸爸……里佩妮夫人……爸爸……默克……默克……默克……爸爸……”
维多利亚仓惶掩住双耳,但是莉黛特的声音还是在不断地重复,她又开始蜷缩,双臂不住地擦拭地面,维多利亚逐渐感到那种精神痛苦向脑内更深处的侵袭,她扶着小车想要站起身离开,突然间莉黛特仰起头用那双瞪得几近撕裂的金瞳盯住了她。
“你要杀了默克吗?别想逃走,我要杀了你……我要,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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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兰茵茵得到了工作人员的通知,懒洋洋地从院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起身准备去监护室叫维多利亚出来,忽然间颈上冰凉的一刺伴随着轻轻的“咔”的一声,她突然倒头躺回沙发上,拼尽了力气也没有再起来,借着眼球还可以转动,她在视力逐渐与意识脱离的过程中看到了蒙着斗篷的身形。
像个孩子。
常建把麻醉枪别回斗篷,向窗外勾一勾手指,一个更小的斗篷跳进屋子蹭到兰茵茵跟前,小小的手稍稍抬起帽檐,杰夫向常建使了一个眼色,常建便前去将办公室的门紧紧锁上,转身将徽章抛给杰夫。
杰夫做完了催眠的前期准备,将徽章拿到兰茵茵面前。
“戴安娜二世,汝当铭记汝之名分。”杰夫用平缓的语气道来,“汝为自由女神、列娜的本初信仰之肉身,汝见此徽章,便能回归二世之名,继汝先前所为,与列娜同生共殒。”
常建掏出口风琴吹奏着一首悠扬舒缓的曲子。
“汝无需因今人之观以为有罪,且无需自责,汝既为永生女神之肉体,当负保卫永生自由女神精神之责,”杰夫道,“待汝肉身腐化之时,汝之所谓罪名终将消解。”
杰夫言毕将帽檐扣得严严实实,转身仍从窗口逃出,常建也跨上窗台,坐在那里继续吹着口琴,口琴的声音飘忽了不知多久,坐在窗台上的常建瞥见远处紫罗兰大道上驶来一辆熟悉的宝蓝色轿车,他以为车头的曼陀罗经折光闪烁令他迷了眼睛,怎样细看,都还是一支晚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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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重的脚步踩碎了晚霞的红光。
突然的一声震响后监护室的门被生生撞开,正被莉黛特拖住双脚脚腕的维多利亚惊愕地回头看到急得刘海都乱成一团杂草的兰茵茵奔了进来,而和她一同出现在门口的还有气喘吁吁的夏默克。
那一刹那他们同时愣住。
而后夏默克最先反应过来冲了上去,一把将莉黛特的双手从维多利亚的脚腕上扒了下来,将她双臂一扭从维多利亚身边拉开,莉黛特随着被拽离地面而惊声尖叫,兰茵茵扶住维多利亚,一手按着耳机通知看护人员,维多利亚被夏默克的到来惊得木然呆滞,双腿软得没办法从地上站起,只有倚着兰茵茵发愣,面前夏默克紧紧地抱着挣扎不休的莉黛特,一只手紧紧捂住那双金色的眼眸,维多利亚看得心惊胆战,但是移不开视线……
“啊啊啊啊啊!!!那些人会杀了爸爸!!会杀了默克啊啊!!我要把血擦干净啊!脏!!脏死了!!啊啊啊!!!——”莉黛特仍在叫喊,尖锐的叫声似锥似钻穿透人的鼓膜,足以刺得人发狂,夏默克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脱离,然而莉黛特还是在试图冲向根本不存在的敌人,拼命撕扯蹬踹。
“莉莉,求求你……”夏默克咬着牙低喃,“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纳格洛夫的天空又开始炫耀收藏品中那美丽到极致的火烧云……整个天都红艳艳像是红莲之池,红莲化火焰,火舌一样跳跃的光辉从窗口飞入为莉黛特披上一件美艳的红色纱衣,即便她再怎样挣扎也不会丝毫脱落,此刻疯狂的她也还是美的,她仍旧是天使,维多利亚仿佛看到莉黛特在阳光照彻下的影子开始变形,年轻女孩背后伸出的尖锐刺穿夏默克的身躯,伸出长长的翅膀,可那翅膀不再是天使般的蓬松,而是仅剩下生生被扯去羽毛血肉的骨架,黑色的骨翼上滴落鲜红的血,红的暴怒,红的魔鬼。
看护人员一拥而上,在莉黛特脖子上按下一针麻醉,小女孩停止挣扎,在夏默克怀里昏睡过去。
夏默克往地上一坐搂着莉黛特迟迟不肯交给看护人员,最后他望着维多利亚才缓缓把莉黛特小小的身体松开,看护人员赶忙将莉黛特抬上担架送走,夏默克摸趴着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向维多利亚,猛地拽过她的上臂将她拉起在身边,一言不发也不带半点迟疑地携着她走出疗养院,他拉开车子后座的门将维多利亚塞了进去,他自己也紧接着坐进车内,维多利亚还在刚刚的事情中没能回过神来,瑟瑟发抖着不敢正视夏默克,然而下一秒她便被紧紧地拉进怀里,她听到夏默克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对不起……维亚……对不起……对不起……”夏默克不停地复述着。
他也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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