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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个人类。
楚亦然终于感觉到了手电的位置，用左手把它摸了出来，费力地打开开关。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深色的牛仔裤上面是黑色的长风衣，胸口挂着一枚暗红色的半透明珠子，再往上是一张让楚亦然自卑不已的脸。那张脸完美得好像米开朗基罗手下细致雕刻的雕塑，有着非人一般的英俊，而没有温度。他一头的黑色碎发，看起来坚硬得桀骜不逊，朝着各个方向发散开来，凌厉有如荒原石林。
即便是黑暗中强光的突然照至，少年银灰色的瞳孔也没有一丝变化，比手电光芒更耀眼的是他的目光，里面仿佛蕴着刀光剑影一般的凛冽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避让。
他逼视着楚亦然，直到楚亦然忍不住想转开视线时，他才开口，声音冰冷得就像机器一样没有起伏，“体重大约一百零五，身高一七零，从骨架到肌肉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并且没有能让罗睺示警的气息。看来确实是人类。”
他缓缓地收回手中那一抹红芒，直到离开这时楚亦然才看清，那赫然是一把赤红如火的长匕首，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把模具里面浇好的钢水完整地握在手中，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才感觉到额前有一小片头发已经焦灼。
收回的匕首慢慢敛去凶烈的炎光，但看起来有些微微变形，本该清冽如水的锋刃也显出些模糊的褶皱，少年掂了掂匕首，这才接着说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银瞳少年的话里面充满了一种“小孩子跑到大人工作的地方来捣什么乱”的口气，楚亦然想要反驳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听着他道，“要不是刚刚我踢了一脚觉得体重不太对，你现在已经死了。”这下楚亦然更加没话好说了，只能发挥沉默是金的优良品质。
“而且，一个人类，怎么能叫得这么难听？”
对于这个问题，楚亦然沉默地调转了光线，那视线带来的逼人压迫力似乎也随之移开，落到了一边。
这次的人俑果然比上次小了一号，以前那只一截臂爪伸展开来足有自己半人高，这个甚至比自己的手臂还短小，或者也幸亏如此，这次才会只是被抓了道伤疤吧。
人俑的脑袋变形扭曲，越发分辨不清原本的形容，只剩下腥恶的残渣，楚亦然看看自己右掌上面焦黑的痕迹，心里泛起一阵不适，忍不住就着覆满灰尘的地面使劲地摩擦了几下。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诧异地投来一撇视线，这是楚亦然第一次从他的脸上读出情绪。
“你倒也真厉害……练习的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火焰掌么？”一直面无表情少年居然也讲了个冷笑话，笑话的效果不知如何，但他的冷确实深入骨髓，“这种乱来的灵术用法是谁教你的，难道没有师傅么。”
楚亦然还没想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大叫一声我是龙傲天千法万法无师自通何须人教么……这时候，他看见少年自顾自地蹲下去，用匕首插进了人俑的尸体中，顿时有黑色的液体流出，少年就着匕首嗅了嗅那粘稠的液体，然后又沿着它身体上奇怪的纹路切割了起来，动作迅捷轻巧熟练至极。
无论是多么恶心的状态，少年都显得专心一意没有丝毫别的表情，仿佛是在欣赏绝佳的艺术品。期间他脖颈上挂着的珠子似有淡淡的微光闪过，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不可察觉。
片刻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银灰色的瞳孔中是满是肯定，“这是人。”
然后他又补充道，“但是也有鬼的气息。”
“鬼？”楚亦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和以前混杂在各种小说和电影里的牛鬼蛇神不一样，这个孤零零的鬼字透出一种真实而诡异的气味，仿佛虚空中有看不见的存在朝着他展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狰狞笑容，让人毛发倒竖。
银瞳少年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珠子，站起身来，“不过这气息比最弱的魍魉还要淡薄，初步怀疑是被侵染的人类，这里可能有一只高等的魅。”
少年词语里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鬼影幢幢，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寒意，组合起来就像一只青面獠牙的可怖怪兽，在阴影里张开了血盆大口。楚亦然有心要问一下，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他的语文老师甚至没有教过他魍魉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少年显然也不是个循循善诱的良师，他完全没有理会边上的菜鸟，沉默了下来，一时像是变成了一尊大卫雕像。
静止的光线中有无数细小的粉尘缓慢地飞舞，瞬间有种时间被无限拉长的错觉，这样的时候楚亦然才感觉到浑身的疼痛像潮水一般袭来，可是他又不怎么敢打破少年沉默的气场，只能暗暗地龇牙咧嘴。就在他第十二次把拳头无声地攥紧了又松开后，大卫雕像突然动弹了。
“你会用枪么？”他的第一句话就镇住了楚亦然，作为一个从小混迹于彩虹六号使命召唤荣誉勋章反恐精英光晕等各大战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新一代二十一世纪好青年，怎么可能不会……不对，怎么可能会用枪啊！
他愣愣地看着少年摸向腰间，风衣扬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了下面的多把匕首来，那些匕首统一制式，被插在衣服里面的特制囊中，整齐得像是一队井然有序整装待发的士兵，散溢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取出一柄银白色的武器，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非法持有、携带的——枪械。
喂，我可不要处个三年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啊，楚亦然在心里默默地呐喊了一句。
“这是对鬼用特制14.43毫米口径手枪「JUDGE」。”银白色的枪身流转过冷冽的清光，上面绘着的长型十字架图案清晰可见，“全长387毫米，重29磅，装弹数是7发。”却见少年熟练的拉枪上膛，然后打开了保险，“从各方面来说，都已经不是普通人类可以使用的武器了。”
扣动扳机，扳机上的斜面压节套左侧的击发杠杆，使击发杠杆脱离击针簧销，释放击针，击针打击底火，点燃火药。火药点燃瞬间，枪弹在火药燃气作用下后退，推动枪机，由于同枪机相连的肘节在复进簧的拉力下不能弯曲，并且节套尾部同肘节连接在一起，这时枪机、枪管、节套和肘节就实现了共同后坐，完成了击发瞬间火药的密闭。
巨大的推动力将子弹朝着上方爆射而出，楚亦然看到高处有一朵白色闪光出现，紧接着难听的嘶吼声再次贯穿耳膜。
“使用的是专用的117号贯穿式圣光弹，弹壳是艾弗尔多特种钛合金，火药是SS78沃尔夫化学药筒，弹头是灵术：十字圣光刃弹头。”少年淡淡地说完这些，随手把手机危险的凶器朝着楚亦然抛了过来，同时他手里的匕首又开始绽放出灼烈的光芒。
被一枪重伤的人俑无力地掉了下来，带着不绝的嘶鸣声落向地面，少年无声地贴了过去，将手里整根火柱都捅进了它的身体，将它凌空钉死在一根墙柱上。他松开手，任由那根赤红的匕首留在人俑的身体里，转身看着刚刚接住JUDGE的楚亦然，“如果实在不会用，就别开枪，免得打到我。”
说完这一句，他双手交错入怀，分别抽出一柄匕首，瞬间闪入了黑暗中，快得连楚亦然迅速调转的光线都没掠到他的影子。墙上的人俑哀嚎了几声，已然不动。
银白色的枪械精致得就像一件艺术品，入手却觉得沉重无比，楚亦然用僵硬的右手勉强握住了他，想想觉得不太好，又换到了左手，可是依然觉得不顺手，于是他把手电摆在一边，双手握住了枪，紧张地靠墙坐好，心想着，这下要判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了……
黑暗中不断传来凌厉的风声与嘶吼声，红芒交错飞舞，时而又会熄灭，紧接着在另一个地方闪现。
楚亦然捏着枪，不知道要不要盲射一发，作为一只雄性生物，第一次摸到名为真枪的东西，总是仍不住冲动想要……来一发啊。
人俑狞恶的面容猛然出现在灯光里，爪尖急速地抓向这最后一个光源，坐在手电后面的楚亦然已经感觉到呼啸的风刃扑在了脸上，眼疾手快地便……来了一发。
砰！
巨大的后座力将他浑身欲散的骨头再次震得摇晃了一番，两只手被枪膛狠狠推撞在了胸口，顿时一股酸水翻涌而上，强烈的难受感好像被人围着殴打了一顿。但是迎面吃了一发的人俑就显得更不好受了，硕大的子弹打在它的头颅正中，接触皮肤的瞬间便化成两道交错的半月型弧光，在它的脸上留下了十字型的空洞，贯穿前后。
这次连惯例性的嘶吼都没有了，贯穿性的巨大创口将人俑的脑袋四分五裂，它被强大的冲击力推入黑暗中，整个消失不见，留下的唯有半片颅顶。
一脚踢开那片恶心的残留物，楚亦然好不容易才重新握紧了JUDGE，又感觉右边有响动传来，他正欲扣动扳机，却看见少年走了过来，他依然是那样冷峻的样子，仿佛只是刚刚去拒绝了一个仰慕女孩的邀请，连风衣都没乱。
楚亦然看看自己残破的衣物，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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