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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尹钟梦转醒过来,脸上冷汗直冒。又是这个梦,那个红衣女子是谁?
“砰砰”敲门声传来,尹钟梦惊魂未定,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沐晨黯端着药和粥,走了进来。
七天了,大夫每日都会过来给尹钟梦针灸按摩。而沐晨黯每日也会为尹钟梦煎药熬粥。虽说昏迷的人不仅不能进食,连水也是不能喝的。不过,要是等醒过来再去准备,未免显得太迟了一些。
“尹姑娘,你醒了啊。”沐晨黯惊喜道,见尹钟梦有支起身的意思,他忙放下药和粥,走到床边,帮她支起身子,道:“莫动,你这次伤得颇重,需要好好静养。”
尹钟梦呆呆愣愣,只是看着沐晨黯的脸。
“怎么了?”沐晨黯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我马上去找大夫。”
“啊!不用。”尹钟梦回过神来,提到“大夫”,精神又是一紧,道:“什么大夫,叶爷爷吗?”
提到叶千渡,沐晨黯的脸瞬间就暗淡下去,只听他道:“叶大夫他……去了。”
“什么?”若不是身体虚弱,尹钟梦几乎是要从床上蹦起来:“叶爷爷死了?”
怎么回事?尹钟梦拼命的回想,只记得当时自己昏昏沉沉,捏了法诀,射出了“离魂锥”。接着,她好像听到了锥刺入肉的声音。
叶爷爷是死在我手里的?
不可能,不可能,我那点微末的修为,怎么可能杀得了叶爷爷,一定又发生了什么。
尹钟梦猛地抓住沐晨黯的肩膀,问道:“叶爷爷是怎么死的?”
“一枚锥子破开了叶大夫的心脏,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息了。”沐晨黯黯然道。
“什么!”尹钟梦几乎是受到五雷轰顶,居然真的是她杀死了叶千渡。
“不会的,尸体在哪?叶爷爷不会死的,我要去看看。”尹钟梦挣扎着想要下床。
沐晨黯见状,忙将她按住,道:“怎么了,再大的事儿,也得等把伤养好了再说。”
尹钟梦稍稍平复下了情绪,倒在床上,怔怔出神。
她对叶千渡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即使叶千渡地位崇高,这也与她无关。但尹钟梦刚逃离自己厌恶的家,就接连发生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儿。先是秋奈的离开,然后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长辈。尹钟梦有些害怕,害怕这些都是报应。命运开始惩罚她,她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是怎么样。就好像是在那个梦里,自己无论怎么跑,却好像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伴随着恐惧,推着她走向自己最不愿去的那条路。
回去的念头在尹钟梦的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尹姑娘,尹姑娘……”沐晨黯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事!”
“再过两日,即是叶大夫出殡之时,尹姑娘莫要悲伤,且养好身体,到时候也好去参加叶大夫的丧礼,送他最后一程。”沐晨黯自然想知道当日发生了些什么,可尹钟梦现在的身体,当以休养为上。
“丧礼?为什么要举办丧礼?人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行。如果心里真的思念,就拿着一件旧物自己去哭。要那些繁文缛节干嘛,行礼鞠躬,下跪磕头,反倒跟个陌生人似得。”尹钟梦幽幽然道。
“死者为大。”沐晨黯还是岔开话题:“尹姑娘昏迷七日,眼下虽醒了过来,但也应该吃些东西,好好休养。”
“七天了?怪不得那么饿。”沐晨黯一提,尹钟梦马上就觉得自己腹中空空如也,实在是饿得紧。可当她满怀期待向桌上看去时,表情不由一僵。
桌上很干净,黄色的绢布,一个托盘,一碗粥,一碗药。
“一碗粥?”尹钟梦揉了揉眼睛:“还是一碗粥?”
“什么?就一碗粥?”尹钟梦忽而提高音量:“喂,我昏迷了七天耶,你不来些大鱼大肉也就算了,倒用白粥打发我?”
提到吃的,尹钟梦忽然有了种生龙活虎的架势。
沐晨黯忙解释道:“尹姑娘大病初愈,喝些粥米,调和脏腑五气,对身体大有裨益。另外叶大夫新丧,镇中人大多斋戒闭市,以慰叶大夫在天之灵。”
斋戒?闭市?叶爷爷?三个词加在一起,瞬间让尹钟梦神色一滞,露出比方才更加迷茫的神色。
隐秀峰底。
风云狂吼,两只妖正在夺命狂奔。雨水四溅,泥泞的地上散乱着他们的脚印。
每跑一步,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嗖嗖嗖”人影窜动,十几个修士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手持宝剑,显然是来者不善。
两只妖跑了一天一夜了,早就已经精疲力尽,此刻被追上,无异是宣布了他们的死刑。
“妖孽,还不束手就缚!”
“缚你奶奶的嘴,有本事就把老子的尸体抬回去。”
“哼,还要逞口舌之利。”为首的修士号令道:布‘诛妖缚杀阵’。”
“轰”,雷声一响,四周修士有规律地动了起来,手中宝剑发出明晃晃的光。
两只妖绝望了,除了闭目等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们做不了,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你们这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修士,还是喜欢以多欺少啊。”金光在阵中一闪,便又冲天而起。只见一女子手托着数十把宝剑,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下面的修士:“虾兵蟹将,倒是从哪学得这蹩脚的‘诛妖缚杀阵’?”
金发及腰,此人不消多说,正是菩提小妖。
“阁下是何方神圣?”
“神圣?”菩提小妖一声冷笑:“什么神圣,不就是口中的‘妖孽’吗?”
“至于名字嘛,你们这些人……”菩提小妖将手中宝剑高举过头,厉然道:“还不配知道。”
“唰唰唰”空中之剑带着绝伦的威势,朝着那群修士,冲刺下去。
那些修士修为低微,如何能与之相抗。刹那间,断肢残臂,鲜血飞溅,直如炼狱一般。
当年的她,便是不愿看到这样场景,才使得族人被戮。如今她破印而出,又岂会再心慈手软。
雨水溅起的泥点子染到了那些衣物和残肢上,整个场面,更显狼藉。
菩提小妖虚立在血水之上,一身莲衣,纤尘不染。
两只小妖不管地上满是血水碎肉,跪下抱拳,恭敬道:“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妖以实力为尊,故而对强者,多以“尊上”相称。
“你们起来吧。”菩提小妖见了自己的族人,竟是有了种局促和惶恐的感觉。两百年前,妖族实力中兴,大有可与人一较长短之势。是她,受到蛊惑,力主与人议和。结果在正道的圈套之下,数万妖族的精英,死伤殆尽。
罪人,她的确是妖族的罪人!
两只妖心中有些奇怪,怎么眼前的“尊上”完全没有方才豪气。可当他们站起身,目光扫到菩提小妖的金发,脱口便是问道:“你是菩提小妖!?”
菩提小妖露出悲怆的神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两只妖脸上恭敬的神色瞬间收得一点也无。其中一个妖冲着菩提小妖的脸吐了口浓痰,嘴上阴阳怪气地道:“老子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们妖族的公主啊。您老刚刚真是大显神威啊。那群王八犊子不是你亲爷爷吗,怎么,你连你亲爷爷都敢杀?”
他们还是记得我的,记得我当初是怎么愧对他们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无论人和妖,都是选择铭记那些给他们带来痛苦的事物。
菩提小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辩解,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己站得更直、更稳。
另一只妖拉着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妖,道:“别说了,一会说不定还有修士追杀上来,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放开老子,要不是这个臭娘们,老子的爷爷、父亲、哥哥怎么会死在那群王八犊子的剑下!老子今天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为我的亲人报仇。”那只妖的眼中蓄满了愤怒而又悲伤的泪水,双手凝聚真力,即使明知不敌,他也要拼死杀了菩提小妖。
如何去面对自己一心想要救赎的族人,当他们把你当做死敌的时候。
“唰”一道白色的剑光,在菩提小妖惊愕的目光下,只是一剑,那两只妖一齐被拦腰斩断。
“走吧。”
幽深的黑暗里,走出了白衣剑客,他来到菩提小妖的身边,道:“不要忘了,你的敌人,除了人类,还有妖。”
“只有战胜自己,才有可能去征服他人。这句话,适用于你,也适用于我们妖族。”
菩提小妖闭上眼睛,深舒了一口气,道:“我明白。”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只有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它像是在冲刷着什么,也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夷邑。
两日后,尹钟梦和沐晨黯刚过三更,就起来去参加叶千渡的丧礼。
尹钟梦刚走近医馆,几乎是一愣,这大半夜的,道路两旁却尽是身着白衣的人们。他们个个神色悲伤,有的已经低声啜泣。
尹钟梦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抓上了沐晨黯的手。医馆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不知道沐晨黯为什么可以走进去。
棺材已经被放在门外,因为各地赶来奔丧的人实在太多,故而一直没有盖棺。尹钟梦走近去看,叶千渡只是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貌如生,还是如此的安详。
此情此景,尹钟梦不由也留下泪来。而身旁的少年道:“姑娘也是受过叶大夫大恩的吧。”
尹钟梦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摇头。
不管尹钟梦想的是什么,一位相貌颇为威严的老者朗声道:“盖棺!”
周围人忽然炸开了一般,很多人跪在地上,哭道:“王老先生。我们再等等吧,叶大夫这一去,可就是永远再见不到了啊。”
王老先生道:“不行啊。再不盖棺,怕是误了时辰啊。”
周围一齐痛哭。
“就让我们再多看叶大夫一眼吧。”
“就让我们再多看叶大夫一眼吧。”
……
王老先生强作冷声道:“不能再等了,方才便这样……实在不能再拖了。”
王老先生决然将手中斧头向上一举,所有人都跪倒在灵前。哭声阵阵,撕人心肺。木匠接过斧子,左手拿着棺钉,在人们的眼里,活像钟馗。
“梆梆梆”每一下都似敲到了人的心里,人们哭着呼喊道:“叶大夫,向右边躲钉……”
“梆梆梆。”又是哭喊道:“叶大夫,向左边躲钉……”
钉棺结束,木匠垂下斧子,竟再也站立不住,只见他跪倒在地,眼泪如断线的珠串。
“叶大夫,你走好……走好啊!”
……
时至清晨,微雨纷纷,各家各户都在自己家门前设案摆烛,准备举行路祭。
白雨飘飘,叶千渡的灵柩缓缓而至。所有人脸上都不停地流着泪水。可他们害怕,他们不敢哭出声,他们害怕自己如果哭出声就会破坏这肃穆的气氛。
每至一处,灵柩都会停下来。叶千渡没有子嗣,那些出来的“孝子”其实是叶大夫这些年救治的孤儿。一路下来,他们的双膝跪破,眼泪流干。
出殡的队伍再不断壮大,因为每一次路祭之后。这家人都会选择跟着送丧的队伍,送叶千渡最后一程。
行至一家,一个年近八旬的老者搀着他的老伴,坚持要给叶千渡送行。老者哽咽道:“叶大夫是活菩萨啊!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他,我和老伴早就不行了。最近,叶大夫的身体不好,老是咳嗽,每次他来,我和老伴都劝他要保重身体。当时他……他可都是笑着答应的啊!”
周围的这些人,又有哪个是没有受过叶千渡恩惠的。闻听此言,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伤,一声哀嚎带起带起了一片哭声。声声阵阵,直可震动天地。人们只是留着眼泪,相互哭诉,追思着那位或许早已经在他们心中被奉为神明的老者。
土者,厚德也,君子厚德载物,而一个人死了,终归是要入土为安的。即使有再多不舍,也并不能死者复生。逝者已矣,悲痛之后,我们要面对明天,继续走我们自己的路。
黄土掩埋了灵柩,叶千渡死了,生前的执念或许也应该是归土归尘。盖棺定论,我们却该是如何去看待他呢?
沐晨黯如是感慨道:“师兄曾经说过,一个人越是长大,就越不会为自己哭泣。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值得你去感动的事物。如果仅仅把眼泪留给自己,那么可悲的,不仅是你本身,更是这个世界。”
“那么,我难道连为自己哭的权利也没有吗?”
“你误会了。”沐晨黯道,“你的眼泪,会挂在他们的面颊上。痛苦而幸福着。”
尹钟梦迎着微雨,有些倔强地摇头道:“不要,我宁可普普通通的,脸上挂着自己的眼泪,也好过轰轰烈烈,把自己眼泪留给别去滴。”
清风拂过一声叹息,也吹干了人们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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