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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是菩提小妖？”遮脸丑语气中满含着不可置信：“你不是在一百年前就死了吗？”
他自然是知道菩提小妖的。菩提小妖乃是妖族的公主，一身修为，当世罕有敌手。只是百年前，她一人杀上玄天，据说已经死于玄天九子的“诛妖缚杀阵”之下。怎么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儿。
“是啊，你们自然是希望我已经死了。”菩提小妖自嘲一笑：“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遮脸丑略一平静，肃然道：“不错，人妖之战，不死不休。你若不死，势必横生诸多事端。”
菩提小妖瞥了遮脸丑一眼，道：“哦？你又是何人？听这口气，你难道还想杀我不成？”
遮脸丑狂笑数声，一言一行，粗野如初：“老子早忘了自己是谁了，现在的人都叫老子‘遮脸丑’，就是老子把脸遮了，还是太丑。不像那边的那个女娃，面纱一蒙，便出落的跟个美人似得。”
“至于杀你。菩提小妖，自古人妖不两立，难道你会放过这里的人？”
对了，人妖不两立，人妖不两立，这么粗浅的道理，我怎么当年竟然会不明白。
菩提小妖面色一戾，道：“不错，今天，你们都要死。”
遮脸丑横剑在胸，语出惊人：“姓沐的，带着这两个女娃快跑，越快越好。”
其他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照理来说，遮脸丑乃是一个邪恶之徒，但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保护他们。
沐晨黯虽不知为何，但既然遮脸丑如是说道。且不管其他，眼前的妖魔定然是修为极高。不过，沐晨黯正值年轻气盛之时，除魔卫道更是他生平的志愿。加上在他看来，遮脸丑乃是堕入邪道之人，自己又岂能受他庇护。
“两位姑娘快走，我且留下一同抗敌。”沐晨黯道。
尹钟梦素来机灵，从方才两人的言行当中，隐隐料到遮脸丑恐怕不是这个菩提小妖的对手。况且，就算遮脸丑能打得过菩提小妖，对其也并无益处。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她尹钟梦本就是个弱女子。
“沐大哥，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沐晨黯摇了摇头，还是道：“两位姑娘快走。”
“还婆婆妈妈什么，杵在这儿找死吗？”
遮脸丑虽然语气恶劣，可他站在菩提小妖面前，好像是化身做保护幼崽的公羊。虽然他与整个元圣门有极大恩怨，可大是大非，对于他而言，人与人之间的，乃是私仇，人与妖之间的，则是共恨。私仇是小，共恨为大。他平日里作恶多端，倒还保留着这点是非之念。
菩提小妖颇为意外，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要保护他们。”
“人族团结，不像你们这些妖孽，一盘散沙。”
“哼，那还要看看，你有没有保他们的本事！”遮脸丑的话正是切中要害，菩提小妖心中烦扰，便要动手。
只见她捏指做剑，指间隐隐有金光流动。而遮脸丑依旧祭出他佩剑，青色剑芒映在他那张恐怖的脸上，两相比较，倒是他比较像妖魔鬼怪。
菩提小妖左手掐剑诀，右手两指指向遮脸丑，轻轻一震。只见一道炫灿的金色剑气疾射过去，一路之上，尘土激扬飞荡，当真是威势惊人。
遮脸丑按剑在胸，青芒如盾。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菩提小妖剑气一触遮脸丑的青盾，竟然化成金烟。偌大威势，仿佛是个笑话一般。遮脸丑正在惊异，却察觉这金烟宛若附骨之疽顺着剑身，飘到了他的手上。遮脸丑顿觉左手如被火焚一般，剧痛难当，不仅如此，这种疼痛还顺着他的手臂，不断向上蔓延。
“啊”遮脸丑当机立断，手起剑落，竟生生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那条左臂落在地上，冒着金色的火焰，只过了片刻，就化作飞灰。
一击之下，高下立判。尹钟梦等人原以为遮脸丑的修为即使比不上菩提小妖，也是差之有限。却没有想到，他竟是准备用生命保护他们。
“老……邋遢大叔，你没事吧。”尹钟梦道。
“还不快给老子滚，少在一边说风凉话。”遮脸丑转头又对沐晨黯骂道：“姓沐的，杵在这看老子的笑话吗？”
菩提小妖道：“遮脸丑，只要你不管这三个人。留下了一条手臂，你走吧，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遮脸丑闻听此言，狂笑起来，道：“菩提小妖，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不错，老子是打不过你，不过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不让你心里好过。老子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们妖，永远不可能战胜我们人。”
说完，右手朝着尹钟梦三人奋力一挥。三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脚下一轻，竟是飞了起来。
“告诉濮阳宗正那老匹夫，他的仇，老子来世再报。哈哈！”
“找死！”菩提小妖一声娇喝，指如利剑，但见金光一闪，遮脸丑的笑声戛然而止。
“啊”尹钟梦一声惊叫，但见遮脸丑的身体四分五裂，爆炸开来。更为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鲜血的飞溅。只是一声爆响，遮脸丑似乎从天地间消失，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两人的差距，终究还是太大。
菩提小妖的真正目标是秋奈，自然不愿放他们离去。三人飞的不远，几息之间，她便追了上来。
尹钟梦不知道病急乱投医还是习惯，只是问一边的秋奈道：“秋姐姐，怎么办？”
沐晨黯眉头紧皱，攥紧了拳头，发不出一言一语。
秋奈绝然道：“小姐，你快走，秋奈为你挡住她。”
“秋姐姐，你说什么……”尹钟梦猛然看到秋奈指间夹着一枚丸子，并迅速地将他送入口中。
“秋姐姐，这是‘忘死丹’我不许你吃。”尹钟梦看得真切，惊呼一声，一把抓住秋奈手，道：“快吐出来。秋姐姐，你快吐出来。”
忘死丹，顾名思义，舍身忘死，燃烧自己的生命来获得强大的力量。而对于秋奈来说，连遮脸丑都那么轻松地被菩提小妖杀死，除此之外，已别无办法。况且她出生卑贱，若能以她一命换取尹钟梦一命，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沐公子，小姐就拜托你了，你们快走！”
沐晨黯一脸惊讶，只见眼前的秋奈面上潮红，整个人身上的灵力好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唰”剑如秋水，秋奈左手掐诀，右手握剑，身上爆出红如骄阳的光芒。接着，滚滚热浪，天地好像是化作熔炉一般，而一切光热的来源，都是来自于--秋奈。
我愿你照亮你，给你光、热、爱、很多很多爱。
又是一个甘愿牺牲，一往无前的身影。
“秋姐姐，不要啊……”尹钟梦已经急出泪来，正要扑上前，却被一旁的沐晨黯拉起。
尹钟梦不住地挣扎，她可以不管任何人的死活，可唯独秋奈，她是她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束光，她绝不允许这束光熄灭，绝对：“你放开我，秋姐姐会死的，她会死的，我不要，你快放开我。”
沐晨黯暗自愤恨，但他也知道眼前机会恐怕是秋奈用生命换来的。当下抱起尹钟梦，御剑而遁。
“秋姐姐，不要，你过来啊，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一定会乖乖，不要啊，你放开，让我回去！”
这么多年，尹钟梦最宝贝的不是她父亲和长辈送给她的无数宝物。而是在她五岁的时候，父亲给她带来一个秋姐姐回来。
一个愿意陪她说话，处处包容她的好姐姐。
一个真正关心她，爱护她，什么事都在为她考虑的好姐姐。
一个她可以引以为豪，什么事儿都难不住的好姐姐。
一个嘴上总是叫着小姐，心里却把她当做妹妹的好姐姐。
再珍贵的宝物，又怎么能和一个好姐姐相提并论呢？
不要，不要离开，也不要伤害。
秋奈听着尹钟梦的哭喊，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
还叫在我秋姐姐呢！
足够了，这辈子，到底还要奢求什么呢？
小姐，秋奈只是一个下贱的婢子，又怎么当得起你叫了十三年的“姐姐”呢？
小姐，秋奈只是一个下贱的丑奴，又怎么当得起你十三年不提一个“丑”字呢？
呵呵，上哪里能找到一个会对你撒娇，在你面前调皮的小姐呢？
足够了，秋奈贱命一条，小姐你可要快跑啊。
“不好！”菩提小妖追至，看到秋奈，以她的见识，自然能够感觉到，眼前的秋奈是用生命力再换取强大的力量。不过，这倒不是说菩提小妖就怕了她。秋奈虽然服食了忘死丹，灵力大涨。可在菩提小妖眼里，还是不值一提。若是不然，人妖相战，岂是没有这样悍不畏死之士。旁门左道，终是自取灭亡。她担心的是，秋奈很有可能身系妖族之秘。若是就这样死了，必然是个极大的损失。
秋奈可不管菩提小妖在想什么，如今她服下忘死丹，多拖延一阵，尹钟梦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不行，多拖延一刻，这蒙面的姑娘便多一分危险。”菩提小妖念及此处，双手合十，面露圣洁，低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菩提小妖浑身爆出金光，随着诵念时久，金光愈发强盛，与秋奈身上的红光交相而映。她所持念的，乃是佛家的“观自清心咒”，对诸般邪术，具有神效。此时秋奈只觉得身体舒畅，体内的灵力逐渐流逝，也就没有刚才那么狂暴了。
秋奈虽然知道菩提小妖诵念此咒，让体内灵力缓缓流逝，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但是，若是自己灵力平复，又拿什么去拖延菩提小妖。
“哈！”只听秋奈暴喝一声，整个忽然似被焚烧一般，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秋奈身浴火中，衣裙尽被焚烧，唯有那鹅黄色的面巾，不知是何材质，仍然戴着她的脸上。
“这小姑娘，执念居然如此之深。”菩提小妖停止诵经，但见秋奈浴火疾射而来，宛若烈日坠地。四周空气中水分全部被烧干，原些还飘在空中的朵朵白云，此际也不见踪影。
“还有些样子，可比起姜无言的赤乌金焰，还是差上不少。必须要快速破了她。”菩提小妖金光暴涨，直将整个人都隐在其中。
“嗖”金光冲天而起，如流星划过天际。
相传，天有十日，民不聊生。勇士后羿，射落九日，使民得安息。而他射的箭，快过流星。
“轰隆”一声巨响，震彻树林。须臾，菩提小妖抱着浑身赤裸的秋奈，看起来，毫发未伤。只见她一探秋奈的鼻息，道：“不好，只剩下一口气了，必须赶紧救治。”
随即，她又想到已经逃得很远的沐晨黯和尹钟梦。眉头一皱，朝着两人逃去的方向，以指做剑，奋力一挥。但见一道金色的剑气，疾驰而去。
“你们的生死，便要看天意如何了。”
远处，尹钟梦不停地拍打着沐晨黯的胸口，边拍边喊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到秋姐姐身边去。快放开我……”
沐晨黯本就身负重伤，如今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御剑。尹钟梦连连拍打他的胸口，却没有发现沐晨黯的面色已经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
“噗”沐晨黯一口鲜血，恰好吐在尹钟梦的胸口。
尹钟梦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沐晨黯一面继续御剑，勉强正色道：“你……我没事。”
他确实也是找不出什么话可以安慰尹钟梦。
“轰隆”巨响传来，大地为之一颤。
“这么惊人的爆炸声，秋姐姐她……”尹钟梦将头一扬，向着他们离开的地方，眼中蓄满了泪水。
沐晨黯也是回头一看，低首不语。
正当两人俱在黯然神伤之际，只听“哗呼”一声，菩提小妖的剑气追身而至。一路之上，斩风劈云，咧咧作响。
尹钟梦大惊之下，双手更是紧紧地抱住沐晨黯。哪知沐晨黯双手用力，竟将她直接抛了下去。
他这是要抛下我吗？人心险恶，这个世界上，除了秋姐姐，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我的。去吧，祝你可以逃出生天。
正当尹钟梦认为沐晨黯要抛下她独自逃生时，却见沐晨黯转过身去，浑身爆发出幽蓝色剑芒。
那究竟是怎样的压抑？
除魔卫道有错吗，为何要看着身边的人为自己牺牲。一个是堕入魔教的败类，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子。我却为何要用他们的牺牲换取自己的性命？
一个少年的热血，难道不能完成任何事情吗？
难道年轻就注定失败，注定让我们去放弃自己的梦想吗？
“尹姑娘，保重。”沐晨黯仗剑而行，向着那道剑气，义无反顾，撞了上去。
剑势一往无前，可在那道浩瀚的剑气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啪”幽蓝色的剑根本不是菩提小妖剑气的对手，一触之下，灰飞烟灭。天空之中，金色的剑气更甚，而幽蓝色剑芒却消失不见。
尹钟梦身体继续落着，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的事。尹钟梦眼睁睁地看着这道剑气打在沐晨黯身上，她的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全身血液仿佛是倒流了一般。
耳边“呼呼”的，是空气的逆流声。
眼中刺痛的，是滚滚的热泪。
你知道，看着他人，一个一个，为你牺牲的感受吗？
是心痛？是感动？还是麻木？
或许，所有人都开心有人愿意为她而死，可没有人希望愿意为自己死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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