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步谈迁萧瑟的背影,林平安的内心竟蓦地肃然起敬起来。
所谓痴情之人必有悲伤之处,这个平时放荡不羁的大师兄,如今看起来仿佛老了许多。
湖边,步谈迁走在前面引路,林平安在他身后尾随,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冰冷的氛围让空气也变得浓稠。
“小师弟。”这时,步谈迁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声,令林平安猛然一惊。
“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步谈迁微微顿了顿,不禁一声轻叹:“你一定想知道我跟小月儿之间的事吧,那我就来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恩。”林平安应道。
步谈迁不禁把目光瞟向了天际,声音寒凉凄伤。
“还记得那年,我十六岁,她十二岁,当时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可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经无法自拔了。”微微一声叹息,又继续说道:“六年前,师傅接到掌教真人的命令,要求派一名弟子下山除妖,因为得到消息只是寻常妖物,所以师傅便打算历练我一番,把任务指派给了我。但终归是第一次下山,师傅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厚着脸面去求碧水师伯再派一名弟子同行,碧水师伯见这次任务简单,便派了小月儿与我一同下山。你可别看小月儿只有十二岁,可她自幼是在紫府长大,所以道行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弟子高出许多,所以一路上便对我指手画脚的,我也不服气,也跟她多有拌嘴。虽然搞得有些不愉快,但也算是小打小闹,不过这时候想起来,还真是甜蜜呢……”旋即,步谈迁一改神色,脸色变得忧伤起来。
“我们原本以为,此次任务很简单,很快便能完成任务回山复命,可到了妖地我们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那是个很穷很穷的村子,根本没有钱请得起我们仙家大派,所以在描述妖物的时候把妖物的档次降低了许多,这样便只要付极少的佣金,可事实上,那是一只修行了百年的蛇妖,妖法极为高强,这等妖物,又怎么我们这些小辈能够降服得了的,但看到村民们苦苦哀求,小月儿心生不忍,便下决心替天行道,好在她有碧水师伯赐予的灵符仙剑护体,那妖怪根本无法靠近,但我身无法器,浑身上下能使出来的也仅仅是几道雷符,不仅对妖怪构不成威胁,还几次让我差点误入妖口。为了护我安全,小月儿执意把灵符给我,自己只带着一把仙剑深入虎穴,这仙剑虽说是仙剑,但品级却不高,捉拿寻常妖物也许不成问题,但遇到这等妖物只能算是螳臂当车,不得以之下,小月儿只能以身作法,引动元神,与那妖物同归于尽,而我,身为一个男人,却只能在一旁傻傻的看着,什么都帮不上忙,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说着说着,步谈迁竟突然落下了眼泪,一股一股地从眼角滑落,滴在了衣褶上。
“在小月儿倒下的那一刻,我分明还看见她嘴角的笑容,她默默地望着我,嘴里还不忘着叮嘱我:活着,回去。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发誓,这辈子,我的心里只能有她了——谷玦月。”
爱之深,恨之切。
最后一刻,步谈迁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说的很重,恰是化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尽管眼泪不再流淌了,但眼神里那股坚毅的锐气却叫林平安也不禁退怯。
林平安慢慢地走上前来,望着步谈迁,微微叹道:“大师兄,你的心,我能明白。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伤害,自己却无力救助,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步谈迁似乎是深有同感,他幽幽地看了林平安一眼,却没有再多言语。
两个人行了许久,直到两个遇到了一个深邃的洞口前,步谈迁这才自觉地停了下来,脚步再难往前踏上一步。
只听到洞里隐隐传出来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来,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清风一缕,一声声“叮铃铃”的风铃声伴随而出,极为悦耳动听,且还夹杂着一股幽幽凄凉的感伤来。
这时,步谈迁没有走进去,而是只身就地跪拜下了。
“这辈子,我只对两个人下跪,一个是师傅,另一个就是你!玦月。”
紧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横在嘴前,缓缓地闭上了沉沉的眼眸。他五指轻轻弹起,随着气息的跌宕,一曲安魂曲凄绝至斯,从笛子残缺的根部悠扬地传出,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里来回飘荡。
这一刻,清风大概听懂了声音里的哀绝,挟着每一道音符,轻轻地拂过山旷、原野、湖面,等到片片碎叶悄然而落,在空中划过道道轻柔的弧线,汇成一道悲凉忧伤的画面,这才稍作停歇,接着又继续朝着天际飘散开去,仿佛是包含对挚爱之人的无尽思念,遥寄向天边。
“小月儿,我想你了……”
许久之后,一曲断肠戛然而止,步谈迁收起竹笛,伸出掌来,抚掌间便见两只红烛从袖里抛出,紧接着他款款落坐,细心地将红烛竖在了地上。
林平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蹙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步谈迁摆弄着这一切,也不去打扰他,只见步谈迁弹指一挥,引燃了两根红烛,再摆上了两套杯碗和几碟小菜。他微微叹道:“月儿,我说过,等你成年了,我便娶你为妻,今天,正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生是死,我步谈迁指天为誓,从今至后,你生为我的人,死为我之魂。”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声叩首后,不禁朗声大笑起来。
“好,好,好……小月儿,即便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也要把你放在我的心上,永久珍藏,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步谈迁的妻子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林平安的心几近破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孤单的背影,不禁心生怜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放荡不羁的大师兄,也有如此深情的时刻。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地便也跪下身来,也对着洞口朗声道:“师嫂在上,受师弟李重劫一拜,愿师兄和师嫂永结连理,此身不离。”说完,也举杯斟酒,一干而尽。
回音在空谷里久久回荡着,酝酿着……
步谈迁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林平安,片刻后却又会意地笑了。他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林平安的手,热泪盈眶:“月儿,看到了吗,这是我的师弟,他来给咱们祝福了,我们不是孤单的。”说着,便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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