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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一个花季的少女如此轻易就舍弃生命。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人如此一蹶不振。我的脑袋乱乱的，和小喆一起玩耍的景象像电影一样回映在我的脑海。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小喆的父母赶来后，愤怒，气愤：“死孩子，作死！得瑟个什么劲！”
“这是死给谁看的？！”
我没有想到的景象就这样发生了。我不忍继续听下去。
没有丝毫温暖的关心，有的只是冷酷的责骂。没有丝毫关切的表情，有的只是丢人般的厌恶感跃然脸上。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不懂世事的小孩，小破孩！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于是忽视了我们其实已经长大的事实。
那一刻我多么的庆幸，我的父母如此的民主。我从小便在家里有自己的一席话语权，无论对错，可总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与看法，也或许正因如此，我习惯于与任何成年人的据理力争。正义感与责任感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吗？自我权益的合理争取难道不是每个人最基本的人权吗？是什么抹杀了这些天然而成的人之天性？
愤怒过后，我看到小喆的妈妈眼角流露出的一丝焦虑，那样复杂的难以言表。小喆的爸爸不停的在走廊里来回的走着，抽着烟。他们其实还是关心着小喆的，不是吗？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的爱竟变得如此隐晦、如此残忍？因为爱我们，所以教训我们；因为爱我们，所以打骂我们；因为爱我们，所以冷酷的惩罚我们；因为爱我们，所以剥夺了我们的权利……所有一切在他们眼中看来不合适、不合理的，都会以爱的名义被制止。而我们并不能反抗，因为反抗就意味着你不听话、你不懂事、甚至是你的不孝。
中国儒家文化的根深蒂固，谦虚而谨慎的为人之道，不善于表达的人与人之间的爱意，让亲情显得尊、却不显得暖。爱我们，却让我们感受着伤害。这样的爱，显得如此的沉重而负担不起。
医生说可以进去了。我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小喆一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弱小的身躯显得那么惨白而无力。
小喆的父母一起站在她的床前，小喆睁开眼，却突然犹如受了伤害的野兽般发出让我震惊的呼喊：“出去！出去！你们给我出去！”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滚！滚！滚！”
小喆的父亲举起巴掌，小喆的母亲掉着眼泪。我冲进监护室，拉住那即将落下的手：“叔叔、阿姨，请你们先出去，好吗？让我陪她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小喆继续闭上眼，不肯看他们。
他们不曾答复我的问话，只是听到她父亲那因为愤怒而呼出的粗气。
“拜托你们，让我们单独呆呆吧。”我近乎哀求的语气对他说着。
卢奶奶进来拉走了小喆的父母。病房的门被关上，密闭的空间中，只有我和小喆，时间仿佛停滞般宁静，只有药水从输液管中不断的滴落。
“不要这样，好吗？那是你的爸爸妈妈。”
小喆摇头，很用力的摇头：“我没有爸爸妈妈！”
她的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固执的咬着嘴唇，扭着头不肯看我。
“无论发生什么，那都是你的亲人。他们是你唯一可以永远信赖的人。如果你不爱他们，但至少不要恨他们，是他们给了你生命。即使他们错了，也是因为爱你！太爱你，不知该如何更爱你！”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如此，但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你并不是为自己而活。如果你要是死了，会有很多人为你伤心，包括我、包括你奶奶、包括你父母，还有很多爱着你的人。你不能这么自私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觉得你解脱了，可是你会带给其他人多大的痛苦，你知道吗？人活着，是一种责任，不仅仅为自己。“
我轻抚着她的头，望着她那张苍白的面庞，不过才16岁的孩子，却早早的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多么的悲哀。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无法了解她的世界，尽管我们是如此的熟识。
“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她点头。
“我去给你买点粥喝，好不好？”
我起身要离开，小喆却突然拉住我的手：“姐姐，别走。”
“你告诉我，我死了，是不是真的有人会伤心？”
“当然。”
“那他们既然会伤心，为什么他们还总是要吵架？从我小时候就吵架，一直吵到现在。每次争吵完都要闹离婚，他们如果爱我，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我却没有？”
我哑然，不知如何答复她的问话。
“姐姐，我笨，我成绩不好，他们对我失望，他们不再爱我了。吵架的时候总是说我不争气。姐姐，我恨他们！”
“你为什么恨他们？”
“我恨他们懒，恨他们穷，恨他们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恨他们总是争吵，恨他们总是骂我。我恨我为什么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小喆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角，握紧着拳头，眼里全都是泪水。
她恨？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小喆的头脑里的。为什么要恨？恨一个生我们、养我们的人？固然他们有很多的缺点或不足，可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至亲，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啊。
为什么要恨？恨他们什么？
恨他们的穷，可他们并没有在生活上给我们任何的亏欠，他们都在尽可能的为我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恨他们的懒，可他们不是每天都在早出晚归的努力工作，即使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员工，但他们毕竟也付出了自己的努力与劳动。恨他们对我们的责骂，可这难道不是中国式的爱吗？或许难以接受，可如果他们不爱我们，为什么要责骂我们，为什么他们不会去责骂街道上的陌生人？那只是种恨铁不成钢的急，虽然并不是最佳的方式，可那却也是他们的关心与爱啊。我不知道这些话该如何对小喆说，我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小喆是从什么时候钻入的这个牛角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脆弱而不堪一击。我望着她，只有无能为力的无助感。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她，甚至连沟通都感觉不会了。
我们就那样彼此对望着。心中却想着不同的事情。
“姐姐，其实我羡慕你。叔叔阿姨那么好，对你也好，你成绩也好，爸爸妈妈总说我不如你，学校老师也总说我和你差远了。我笨，我再努力也追不上你。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爸爸妈妈总吵架，他们根本就不爱我。”
第二次，我听到了类似的话。
原来，我的存在竟然是很多人生活的阴影，小喆竟一直活在我的影子下，因为我，她觉得自己卑微；因为我，她觉得自己笨拙。
想起那些年里，我们一起过家家，我是小姐，她就是丫鬟；我是大侠，她就是百姓……我们一起做作业，我总会为她觉得不懂的问题，感到可笑……是我性格里太过于强势，而忽视了她的感受，是吗？那她今天的极端，我是否也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
我被她信任，可又被她嫉妒着；我被她崇拜，可又被她厌恶着。我是她亲密无间的姐姐，却又是她逃不开的生活的阴影。我怎么会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我怎么会是别人生活里的负担？是因为我，她才会走到今天的决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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