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是有颜色的,过去的年代越久远,那岁月沉淀下来的记忆颜色,就越来越接近自己主观感觉。所以,按照胡卫东的说法,那一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而在刻在我永恒的记忆里,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是一个阴霾笼罩的灰暗上午。
为了让事实更接近于真相,首先提供一下胡卫东在后来给我的说辞。
他说,这天他有一个幸福的早晨,因为他一爬起炕,还未来得及揉揉那惺忪的眼睛,便闻到了飘在屋子里那一股肉香味。他悄悄下了地,趿拉着鞋,像一条馋嘴的小狗那样,一边嗅嗅鼻子,一边顺着那丝丝飘香,溜进了厨房里。然后,他掀开蒙在碗筷柜上面布帘,一眼就瞄上了最顶层一个盘子。
胡卫东讲到这儿,呵呵笑了。他说,那大盘子里跺着一层层猪肉片,都是油汪汪的五花三层。
我咽了下口水,骂了一字,草!
他不在乎我的反应,继续说,你知道吗?这是他妈妈在夜里偷偷做的扣肉。
我说,草!半夜起来煮猪肉?你糊弄鬼呢!?
他似乎故意在气我,细致白牙说,不用煮的那么烂乎,煮到八分熟就成,然后再切开一片一片,码到那大盘子里,待到蒸米饭时回锅汆一个气,弄点酱油、醋一蘸就开吃了。
我舔舔嘴唇道,草!你妈妈就是一个吝啬鬼。
他说,你知道吗,一切祸事的源头就出在那几片猪肉上。
我大吃一惊,迷惑不解地看着他,有一点五迷三道的胡卫东也盯盯看着我,他告诉我,那一条馋虫早已经爬出了他嘴里,他怎么可能再等到晚上了,就顺手衔了三、四块白花花的肉片,囫囵吞枣一般吃进了肚子里。这一下子坏了,那肚子不愿意了,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时,肚子就开始丝丝作痛。等到上第二节课时,那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再等到上间*课那工夫,一股已经形成的稀屎迫不及待地冲击着*。在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再去央求那个席宏伟,将领*那差事托付给人家,自己则一溜烟儿钻进了厕所里。
胡卫东还补充了一句说,这时候上间*课的铃声大作。
不过,我没有胡卫东那一嘴口福。
在这一天早晨,我一睁开眼睛,既没有看到那一轮又红又亮的太阳,更没有闻到那四溢诱人的肉香。在我娘的催促声中,我抹了一把脸,就着一块齁人的咸菜,吃了两个窝头,最后还灌上满满一肚皮凉水。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我只顾着疯跑瞎蹽、嬉戏打闹,把清理尿脬的空儿给耽搁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小张老师又找我谈了十分钟话,待到那广播体*的前奏曲一响,我从早晨攒下来那一泡尿水,也伴着音乐节点随之而来了。
一个叫黄大麻子的人说过,人生有四大憋屈。
跪着挖菜窖,猫腰蹲小号,活着戴绿帽,梦里来屎尿。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戴绿帽子,也不大懂得什么叫做蹲小号。但是,我懂得什么叫梦里来粪尿,那就是一个“急”字当头。
那一刻,我小肚子已经涨得鼓鼓的,湍急的尿流直冲闸门,大有一股摧枯拉朽之势,搞得自己那个小家什器也跟着一颠一颠的,眼瞅着就要尿裤子里了。好在我人高马大,站在队伍最后一排。在我的身后,就是那间时不时散发出臊味的厕所,只有十几米远。我瞟一眼小张老师,趁她和邻班的老师说话的空儿,自己“噌地”一下子就钻进了厕所。
那意外的祸事就发生在厕所里面。
当我掏出鼓溜溜家什器,吹着口哨,正在得意放松之际,自己偶一抬头,看见了小便池上方的砖墙上面,模模糊糊写着“毛主席”三个大字。虽然那字用白色粉笔所写,但是,残留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辨,只是后面那“万岁”两字给抹掉了,剩下了一个大大感叹号,孤独而冷清的竖在远处。
那一瞬间,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扫视一眼四周,也许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心里顿生恶作剧之念。于是,我便顺手抬起自己*,死劲儿向那字上面喷射,本打算冲刷掉那三个大字,无奈那字写得太高了,已经接近了“十”字型通风口,浇到的尿头还差一、二厘米距离。我不死心,就踮起了脚尖儿,使尽全身力量,却仍然未能喷射到那地方。
偏偏又巧,那“十”字型通风口的砖台上,正好放有半截粉笔。
霎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常言道,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我顺手取下那半截粉笔,随后又环顾一下左右,便举起手来,在“毛主席”那三个大字前头,匆匆写上了“打倒”两个大字。末了,我觉得还不够过瘾,就在那一行字上面狠狠画上一个大叉。嘿嘿!我暗暗窃笑一声,还不乏得意地再瞥了一眼,然后飞快的逃出了厕所……
此时,那雄浑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
我踩着乐曲的音符,随着依次有序的队伍走进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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