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例会。
这是我进入BOM工厂后的第一次有老板参加的中高层人员的例会。参加会议的都是主管级别以上的人员，大家落座后，老板特意把目光转向我：“大家欢迎一下新加入我们团队的松龄同志，请做个自我介绍吧。”
掌声响起，我有些紧张地站起来，面带微笑地环视一下四周，鞠了一躬，说：“总经理先生好，在座的各位大家好。我叫蒲松龄，但不是《聊斋志异》的作者。很高兴加入这个团队，我相信，在我们总经理先生的英明带领下，加上有你们这样的精英为公司效劳，我们的公司会有一个更加辉煌的明天。在以后的工作中，还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帮助我成长，谢谢大家。”
老板在会上说：“在座的各位，现在形势严峻，昨天外贸部的张经理正在考虑一个中东客户有一批订单是不是要接，外贸部的张经理找到我，问最快多长时间厂里才能完成八十万订单的生产任务，说实话，我心里都没底，前面两个外单都还没做完，订单又来了，按理说有生意是高兴的事，可我却高兴不起来，这点大家也明白，人手不够，怎么能按时完成订单任务？不能按时完成订单任务，就得赔偿违约金，大家说该怎么办？”
在座的各位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有位同事问我：“松龄，你在其他企业时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想听你的高见。”
我说：“用我们四川话来说，杀猪杀脖子，杀屁股各有招数，我们要相信老板是有智慧的。”
老板说：“在座的各位有什么高见啊？”
没有一个率先站起来发表高见的，因为大家都清楚，工资加高点，伙食搞好点，宿舍电视、空调装上，加班时间少一些等等都是吸引员工的措施，这些话谁也不愿意当着老板的面讲。
见没有一个人发言，老板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们有些话不好开口讲，比如：加薪、福利、伙食等等，没错，这些都是事实。目前我们这种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利润是比较羞涩的。作为公司的老板，我也想给大家多加一点工资，大家财富共享嘛。但现实是，公司的毛收入减去所有开支，剩下的纯利润是很可怜的。企业没有太高的科技含量，没有市场定价权，我们所卖的每一件产品都要参考同行业的终端销售价格作为一个定价参考，现在市场上的产品同质化现象太严重了，你能生产一个打火机终端销售额是1元，我卖出去的同样品质的打火机卖1.5元，消费者买谁的？所以当老板的也有苦衷。不给大家涨点工资，又对不起大家，公司也不好招人。有人说我们当老板的越有钱越小气，还不如穷光蛋大方，很多人都说现在的暴发户老板都带着一股铜臭味，宁愿把钱埋在地窖里发霉，也不愿意给员工多加一分钱的工资。也许有这样的老板存在，我不否认，但这不是全部。有些员工只看到老板赚钱了，却没看到老板亏钱了，当我们亏了钱的时候，我们还是照样一分不少把工资发给大家了，我们做老板的多少有一些苦衷。这个话题我就不多讲了，免得被误解说我叫穷。现在员工不好招也得招，我们当老板的可以退后一步，给员工适当调点薪资，你们管理人员在工作中要善于管理，多关心一些员工，多一些文明管理方式，多一些人性化管理，少一些粗暴管理。至于招聘这一块，我稍等片刻再讲，我先接个客户电话。”
老板接完电话，继续讲：“外贸部关于中东客户八十万这个单子还是要接，至于人手不够的问题，我们要多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人事部这边要加大力度招聘普工，招聘广告要在附近一些工业区去多贴一些，宣传手法上要合理且适度地夸张一点儿，对招聘入厂的新员工，计时、计件工资我们讨论后会适当上调一些，要在招聘宣传上注明。人事部要派专人去工业区、超市附近和外来工人员流动密集之处去设点招聘。各位车间主管要动员起来，发动员工介绍亲戚朋友进厂，我们设立介绍费奖励制度。凡是本厂员工介绍一个新员工进厂，干满三个月后离职的，公司奖励一百元给介绍人；干满半年后离职的，奖励介绍人两百元；干满一年后离职的，奖励介绍人四百元介绍费。另外，除了人事部派专人出去设点招聘外，各位车间主管也可以利用节假日出去设点招聘，除了可以同样得到介绍费，还可以建立档案，作为年终奖的奖励考核。暑假很快就要到了，人事部经理要提前去附近中学找校长商量商量，是否有需要打暑假工的同学，要尽快去落实。希望各位要努力，想办法多招一点人，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走出会议室，大家议论纷纷，商讨该如何去抓一些壮丁回来。星期天晚上不加班，我对手下的一个组长甲说：“想不想赚外快啊，陪我一起去招聘。”组长甲碍于我是长官的原因，虽然有些不乐意，最后还是陪我去了。
我们把一张轻巧的专用招聘小桌子放在摩托车上，行驶到附近的一个工业区去抓壮丁。我和组长甲摆好小桌子，竖起工厂统一定做的招聘大旗，小桌子上放一些工厂的宣传资料，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鱼儿上钩了。
工业区的外来工还是比较多的，是一个理想的招聘点。来来往往的外来工路过我们的摊位时，有的会驻足看几眼招聘内容，有的根本就像我们是空气不存在一样，这些人一般认为招聘内容都是夸大其词的，没有可信度。有两三个外来工在我们摊位驻足几十秒后就转身离开了，边走边议论：“这种企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吹得天花乱坠，结果是电灯点火其实不然（燃），要是条件好干吗还要来招人？谁去谁倒霉。”
组长甲说：“听刚走的家伙说的也有些道理，现在的外来工年纪轻轻就跳槽无数，经验多着呢，都是些老油条，看样子要招到一个真的愿意到我们厂里去干的，恐怕要千年等一回。”
我说：“嫦娥登月以前都是美丽的传说，难道这永远都是一个传说？山姆大叔不是派人登上去了吗？即使山姆大叔撒了个弥天大谎，人类总会有实现这一愿望的一天，很可能就是咱们中国人。所以，我们要有信心，哪怕是等到海枯石烂我们也不要放弃，瞎猫都有碰到死老鼠的时候，要等到一个在其他厂实在呆不下去，而暂时又没找到工作的家伙就会自投罗网的，慢慢等，地老天荒也要等到一个鱼儿上钩。”
一个多钟头过去了，终于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四川小姑娘来到我们摊位前，驻足看了一会儿我们厂招聘大旗上的所有内容，又拿起资料仔细看了一遍，问：“你们厂的实际情况跟招聘内容一致吗？”
我坚定地说：“小姐，我们的招聘内容绝对属实，如果有虚假宣传，人家到厂里只要干一天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所以没必要忽悠人。”
小姑娘又问：“工资发放准时吗？伙食好吗？住宿睡的人多吗？一个月休假几天？”
对小姑娘的提问我一一作答。我问：“小姐，老家哪里的？”
小姑娘说：“四川的，你问这些干啥嘛，查户口嗦。”
我用四川话说：“我也是四川的，老家达州。我们的招聘完全真实，从来不耍人的，幺妹，我说了假话，你可以骂我，如果感兴趣，可以先到我们厂了解一下情况。”
那个小姑娘说：“到时候跟你们联系，留个电话给我。”说完，小姑娘用手机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临走时，小姑娘又问：“怎么记上你的电话？你是人事部的吗？”
我回答：“我属生产部的，我来招工是为我自己的车间招人，人事部是为全厂招人，这年头儿招人怎么这样难？到时候来我车间参观参观，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车间上班，咱们老乡嘛，肯定会照顾一点儿，一定要来啊。”
陆陆续续有人到我们的招聘摊位驻足观看和咨询，整个晚上，有三个外来工要了我的手机号码，不知道这三个家伙到底会不会有一个人来，什么时候来都不得而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收摊了，把小桌子放到摩托车上往厂里赶。下一个晚上不加班，我照常去招聘，我抱着只播种，不问收获的想法去招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靠运气了。
我把所有不加班的晚上都用在去外面招聘了，进入BOM后连一次街都没逛过，我问自己，这样去抓壮丁，牺牲了休息时间，为什么？
这天底下没有只播种没收获的悲催之事吧？我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来电。我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小姑娘问：“是蒲先生吗？上次你留给我电话号码，我是来应聘的，现在就站在你们厂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回答：“好的，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出来。”
我飞一般地冲到厂门口，看见第一个晚上出去招聘向我要电话号码的四川女孩。我用四川话说：“幺妹，果真来了，进厂去吧，你是先去人事部报到还是去我的车间参观参观？”
女孩说：“先去你的车间看一下，行不行？”
我说：“当然可以，作为上帝，我们怎么可以怠慢呢？”
女孩说：“什么上帝下地的，有那么夸张吗？”
我说：“幺妹，一点儿都不夸张，现在招工难，每招到一个新工人进厂，就像来了一个上帝，所以不夸张。夸张的是，好像外来工一夜之间就从地球上移民去火星了，两亿农民工，我们一个小小的企业却招不到几十号人马，你说夸张不夸张？”
女孩说：“是你说话夸张，不是招人夸张，你们厂里待遇优越吗？如果是，怎么招不到人？你以为那些外来工真从地球上消失了吗？没有。你们厂里如果待遇好一些，进厂的人会排成长队，工人就不是稀缺资源了，为什么招不到人？”
我说：“大小姐，我们工厂是制造产品的，不是制造亲爱的人民币的，老板赚钱也是一分一厘积累起来的，不是拿着一把塑料枪抢银行得来的，老板的money难赚，所以我们的银子也难多起来，是不是？”
女孩说：“不跟你扯了，就算是吧，你的车间在哪儿啊？”
来到我的车间，女孩仔细地看，还不停地问员工产品的工价，伙食几菜一汤，每天上班时间几个小时等等，非常仔细。
最后女孩说：“老大，嫌弃我不？不嫌弃的话，打不打算收留我？”
我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愿意留下来在我们车间干，我一定会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
女孩咯咯地笑：“真的？不是在忽悠我吧？都是吹牛的鬼话，不骂我就OK了。带我去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好吗？”
我带着女孩去人事部办好手续，女孩临走的时候，我说：“幺妹，一定要来啊，忽悠我就没道德哟。”女孩走后，我自言自语地说：“上天保佑，终于‘钓’到一条‘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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