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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何二狗、我,和薛叔第二次去远方寻梦,有点像唐僧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到底会不会经历九九八十一的磨难,不清楚。
我们从镇上坐中巴车去县城火车站。沿途看到那些中巴车上坐满了外出打工的老乡,大家怀着同一个梦想去远方。
中巴车到了县城火车站,看到的是车站广场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成了小山。
火车站增派了武警执勤,警力不少。像潮水一样不断涌入的人群急坏了每一个赶车人。火车票一个星期前就售完了,正常情况下是无法去窗口购票的,全是“黄牛党”甩出的高价票。火车站的人流越涌越多,看到这阵式脚就打颤,软了。
正常情况下很难买到火车票,全是去“黄牛党”手上拿高价票。排队买票的队伍拉得长长的,我们心里都没底,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还是个大问号,一票难求的局面在春节后更是达到了巅峰。一些票贩子手里拿着火车票,问:“要火车票吗?一个星期后的车票早就卖完了,我手里有现成的,谁要?”
薛叔问“黄牛党”票贩子:“几号的车票?”
票贩子回答:“三天后的,要不要?机不可失哦,你知道吗?在卖票窗口很难买到车票的,你们辛辛苦苦排到窗口了,售票员对你说一句:没票了,你们不是白忙活了?”
看到这个情况,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小胖在一旁嘟囔着:“日他先人垫个板板,这个球日的杂毛没安好心。”
我向小胖递个眼色:“你鸟人的说话要小声点,在裤裆里放个闷屁就算球了,等下票贩子听到了,会给你几个耳光的。”
何二狗也担心小胖惹祸,骂了他几句:“你说话要注意噻,你脖子上顶了足足二十公斤重的肉坨坨那么大个脑袋,说话要想一想,这里是火车站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等下你踩上狗屎闯了大祸就像冰箱里的冻鱼死翘翘了。”
薛叔问那个嘴尖得像牙签,眼眶凹下去眼球突出来,像皮球掉到粪坑里的黄牛党:“到石家庄的车票多少钱一张?”
“黄牛党”说:“卖我们的要贵点,这个你们也清楚,每张票多收50元。”
薛叔权衡了一会儿,说:“票拿来看看。”
“黄牛党”一脸的奸笑,两颗被烟熏得发黄的尖牙像公老鼠的牙齿,暴露在嘴唇外,足以叼起五十公斤重的尿壶,“黄牛党”像捡了五十公斤的金条,嬉皮笑脸地掏出车票,拱手作揖似的像太监呈上圣旨递到薛叔面前。薛叔仔细看后确认是真票,说:“能不能少点?”
“黄牛党”说:“大哥,我们冒着卖*一样的风险一张票才赚一包烟钱,要是再少的话,我不是白搞了?一包烟钱都不赚,我冒这么大风险值吗?上次被公安逮住了,警察直接用电警棍向我的屁股顶过去,差点烧焦了。你说我搞两个钱容易吗?说难听点,被公安逮住打一顿,赚一张票的钱不够老子吃副中药水水,所以少不得。这年头你不买黑票,想到窗口拿票?光是排队你也要等到花儿也谢了,还是没在买票窗口买到票。现在的农民只要乳毛干了的都外出,幼儿园的除外。你想想,票好买吗?老子为了赚到一张车票钱,白天把嘴巴都说干了,厕所都少去几次,大哥我们活得也不容易呀。”
薛叔正和票贩子讨价还价时,从卖票窗口出来一个购票者,一脸失望地骂着:“他妈那个巴子,到北京的车票一个星期后的都卖完了,这趟白跑了。”
薛叔一听感觉情况不妙,对我说:“北京方向的车票都卖完了,石家庄的车票希望就不大了,不如就在这个兄弟手上买。”
我说:“好,贵就贵点。”只是小胖这个骚包嘴巴翘起可以挂两个尿壶,但也是无可奈何,他也不能抱个石头坨坨砸天。何二狗这个家伙倒比较好说话,嘴巴保持正常状态,看不出能挂一个尿壶的迹象。要说小胖这个球混球有他妈点心事也不晓得藏在心里,一不高兴全都表现出来了。我生怕薛叔多心,整得大家气鼓气涨的多不安逸。再说了,那个“黄牛党”,他那副想赚钱的表情惹得小胖不舒服,小胖这个家伙本来就缺心眼,你在背地里把他卖了,他还叫你爷爷。可是你当面占了他一点便宜,把他惹毛了,绝对踢你两脚,我是最了解小胖的。
我们是绝对要从票贩子手里拿票的,票贩子也知道了,那乐的样子日他妈像是中了500万头奖一样高兴,那两颗牙齿露出来跟鼠牙没什么差别,嬉皮笑脸地陪着我们傻笑。
我对“黄牛党”说:“龟儿子,票嘛优惠点嗦,你看我那胖哥看着车票眼睁睁就涨了,肚脐眼就要鼓出来了,那龟儿心里藏不住事,人其实蛮好的。一张票优惠五块,就这么说定了。”
“黄牛党”见生意做成了,高兴得像把粘在脖子上的狗屎终于扔出去了一样对我说:“好吧,大家都是老乡。”
那个票贩子卖了四张火车票给我们,薛叔说:“怎么办?回家呆三天再来吧,住旅馆太贵不划算。”
我们三个说:“行,只要火车票买了就放心了,回去再玩几天也好。”
我们收拾好行李打道回府,三天后继续赶路。
一九九二年。
火车站外出的人流不断增加,武警战士手拉手组成人墙,保证上车时的顺畅。尽管如此,武警战士还是有疏漏的时候,外出务工者上车急切之心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外出务工者中的一员你很难体会。先上车的,推开车窗,把下面的老乡从窗户拼命拖上车去。上世纪九十年代,客运火车没有空调车,硬座火车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
春运期间铁道部运力不够,增加货车来临时运送旅客,我坐过这种货车。这是我们第一代农民工在当初条件下“享受”的特殊待遇。车厢里临时围起一点地方当厕所,能遮羞就行,其它顾不上。因为这是货车车厢,它是独立的,只有火车进站了,站台上才有人卖吃的。车上没有座位,只有拿自己的行李来当凳子坐。车上没有餐车供餐,只能靠自己从家里带的干粮来解决饥饿问题,少吃点未必不是好事,入厕又不方便。
饿了,渴了,吃自带干粮,或者只有等火车到站停稳了,就要抓紧时间去站台上搞点吃的。
尽管条件如此艰苦,大家依然对外出寻梦充满激情。在车厢里大家有说有笑,以苦为乐。
我们叫这种运货的火车皮为闷罐车,坐这种总统级别的专列,很受罪。闷罐车人太多了,又没厕所,一块遮羞布如同日本国旗白茫茫中一点红,围成一个圈圈就是厕所,男女共用。
坐这种车很受罪的,坐上两天一夜一定会腰酸背痛的,我们都是咬牙坚持坚持再坚持熬过去的。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会睡上一整天来缓解疲劳。
白天,我的目光常常望着车窗外一路后移的一景一物。最让我感叹的,在车站停留时,一列列客运火车上那些民工兄弟姐妹的期待眼神。他们从火车窗户看我们,我们也从火车窗户看他们,大家相互望着,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去远方寻梦。
我在二狗和小胖面前感叹:“你们看看,这一列列满载着民工的列车,载着梦想与希望,大伙离开熟悉的故土,告别父母,去远方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梦想,我们是这个队伍里的一部分。”
二狗说:“是啊,大家都往外面跑,呆在农村守着几分薄田薄地有啥搞头?我们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一辈子守着那点庄稼,一辈子穷的一分钱搬断分成两半用,农村能出活钱吗?鸡屁股、鸭屁股生下的几个鸡蛋鸭蛋,只够换点油盐酱醋钱,衣服裤子只有卖粮食才能买了,只有去城里赚点亲爱的人民币了。”
小胖说:“二狗说得对,没钱日子不好过,我们出去要挣大钱,捞一把钱回去娶个媳妇。”
薛叔说:“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不会停止,农民外出务工像洪水,会一浪高过一浪,你们出去要好好赚钱,盖房子、娶媳妇都是要花钱的,你们的父母只能提供粮食给你们解决温饱,要钱是拿不出来的,你们自己要争气。”
我们点点头,说:“薛叔,我们听你的。”
看着满车厢的旅客,百分之九十五的都是外出务工的老乡,我不无感概地说:“这样下去,农村留下的终将是极不对称的两种人:老的和小的。”
薛叔说:“将来一定是这个局面,现在是九十年代初期,暂时抛开土地的中年农民,年轻的姑娘和小伙,浩浩荡荡从农村外出,百川汇海,规模空前。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向城市转移,寻找淘金之路,没想到啊。”
二狗说:“如果历史不曾改变,农民进城务工的景况也许不会大规模发生,永远继承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遗产‘麦田守望者。’只识得镰刀锄头,耕田犁地,就不会与城市的工业接触。”
薛叔说:“历史往往富有戏剧性。曾经的农民,今天坐在城市的车间,干着本该工人干的活,‘土包子’在城市的工业化中也过足一把瘾。”
我们聊着聊着,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我无限感概地像朗诵诗歌一样说:“我们从农村来了,一拨一拨,一批一批。我们想改变自己,改变家乡。城市,不管你欢迎不欢迎,来了就是来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这些勤劳朴实的乡巴佬会为你梳妆打扮的。”
也许我的感概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我们座位两边的乘客都站起来鼓掌:“兄弟,说得好,我们四川人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进城,去干什么呢?就是去为城市梳妆打扮啊,少了我们农民工兄弟姐妹,谁去为城市做贡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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