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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玩具厂离长途汽车站不远，是摩的比较集中的地方，李角因为答应了凌山芝，傍晚一下班，就跟师父打了招呼，急急忙忙来到这里，打摩的去了威斯纳厂。
下海晚上的大街，人并不少。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那样热闹繁华。街灯或许因为路两旁的各色铺面灯火通明，而显得很暗淡。
要想了解一座城市现代化程度，夜晚看它的灯光，便可略见一斑。当然，在麒山北面下海新区，也有街灯璀璨，但是没有为招揽生意的霓虹耀眼，没有宣泄情绪的摇滚噪声。那才是真正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所，才是真正有资格享受的人的去处。那肯定不是农民工们的去处。
下海的大街，就是那条旧省级公路旁安装了许多路灯。每天傍晚，经过这里的车辆，都会明显多起来。里面鲜见低档车，却不乏超豪华的高档轿车，这些车辆，急速经过大街，向北驶向豪华去处。
当今“夜晚”这个词，让人最容易产生联想的另一个词，一定是“治安”。下海的社会治安相当不错。而且绝对没有当地人搞什么街头抢劫。他们闷头发大财，昂首高消费。哪里会去做这类下三滥的勾当？
倒是偶尔有些山区邻县人员，号称“飞车党”。结伙儿骑摩托车，夜奔而来，见到单身拿包的，伸手就抢，不给举刀就砍。这种案件，实际数量并不多，但社会影响极坏，甚至迫使镇政府出动公安和保安人员，在镇两旁设卡检查过往的摩托车。
“飞车党”的事情，也使所有的农民工记住了两个地方。那就是镇医院和镇公安派出所。这是街北面两个相邻的当地高建筑，一座是四层楼的镇医院，一座是三层楼的派出所。在它们的对面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下海长途汽车站就在这里。
李角搭乘的摩的开得很快，左拐右拐，在人流和车流中飞速摇晃穿行，着实把他惊出了一身身冷汗。他又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胆怯，让司机开得稍慢些，只好咬牙挺着。好不容易到了威斯纳厂门口。
凌山芝并没有如她自己所说，到厂门口接李角。再看大门口，只有一名保安警惕肃穆地站在那里。李角心里拿不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他很发憷与保安讲话。上次带着凌山芝她们来厂里，就被当贼盘查了半天。
这帮私人警察，没有警察爱民为民的责任义务，只是份保护私人财产的挣钱工作。他们眼光极好，分得清有钱无钱，把所有没钱人都当贼，几乎很少有平等待人的正常态度。警察如此倒也罢了，人家毕竟代表政府，而这帮家伙，也只不过是代表着理论上平等的另外一个人，一个有钱的人。
就在他踌躇之时，从大门里面保安室，走出一个小伙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整洁干净的白领工服，深蓝裤子白衬衣还有领带。他走到李角跟前，上下打量了李角半天。李角自然也看到，这人比自己略低，面色白皙，五官端正，颇显出精明强干的样子。只听那人问道：“你就是李角？”
“是。”
“我叫高君武，是山芝的同事朋友。她现在正忙着呢。再说，她也没权利带你进厂，所以就让我带你进去。跟我走吧。”说完并不理会李角，自己径直朝厂大门走去。
李角意识到，这是把自己当成情敌的人，完全是一幅气势上要压倒自己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本想说声谢谢，见他已经走了，也就懒得说，跟着他进了大门。
威斯纳玩具厂是一个拥有近千名工人的厂子，在当地不算大厂。占地面积不大，却挤满了厂房和仓库。上次李角看得很清楚：从厂子大门进来，有条双车道的柏油路，一直通到四层楼高的生产区门口。
而道路两边，就是挨得很紧的两层楼高的各种原料库、成品库、辅助工区，再也找不到一条可以走汽车的通道。以这里为中心，西边是女工宿舍区，东边是男工宿舍区和厂里的办公区。
走在去女工宿舍的路上，高君武问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现在工资是多少？”
“我没考上大学。现在的工资就900多元钱吧。”
“哦，你现在能力很低，发展潜力不足，在这儿也只能是当个普通蓝领混混日子。像我，去年华南理工大学毕业的，学的专业是工商企业管理，就是MBA，你懂吗？现在我在厂里的人力资源部做主管，我去年工资1900，明年就会涨到2200。”
“是啊，你的发展潜力挺大。”李角对于这种自我炫耀，很是不屑，却也不愿跟他多说什么。
“所以我说，像山芝这样的好姑娘，真应当过上更好些的生活。”说到这里，高君武回头瞥了一眼李角，仿佛带着几分怜悯。
李角从性格上，并不是那种具有攻击主动性的人。因为自己似乎长了个角，常常暗自把自己比作是牛。他认为作为农耕民族的华夏人，民族性格也与食草动物的牛相似。他觉得，大自然已经给所有牛足够的食物，大家安安静静自己吃自己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你争我抢，一些牛吃不了，一些牛却被饿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牛要想使自己变成狼。其实牛是变不成狼的。只能变成自割犄角，也长不出利齿的“牛郎”。做牛有什么不好？我们不伤害他人，不沾染血腥。我们也有用于自卫的角，根本不怕狼，连老虎狮子都不怕。
李角望着这个颇显出高人一等模样的小伙子，心里暗想，这不过是个小牛郎。以凌山芝的性格，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家伙。
女工的宿舍，是前后两排，是模板搭建的简易二层楼房，有近百米长。凌山芝她们住在里边这排的一楼。那是间和教室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当李角随高君武走进去，被里面挤满了的双层床、床上坐满了的女工人数之多惊呆了。
这里的住宿条件，比麒麟厂还要差。女工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们嘻嘻哈哈、唧唧嘎嘎，欢声笑语响成一片，不时还有一段一段各地口音的合唱。
高君武进了屋门，高声喊道：“山芝，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所有女工的眼睛，都瞧向了李角。米脂几位见过李角的，没敢说话，却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搞得李角窘迫万分，站也不是，进也不是。
没注意，凌山芝满面喜色，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浸着汗珠的红扑扑的脸上，现出羞羞答答的样子，低声说道：“你来了。”
一下子屋里就像炸开了锅，笑声、嘘声、喊声响成一片。其实倒让李角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到，屋子里有近60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小袋瓜子和糖。心想，凌山芝为此至少要花掉三四百元钱。大概这也是她“工段长计划”的投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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