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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厂休日。早上起来,机修班的宿舍里坐着九个人。他们都等着吃饭。厂休的时候,厂里安排两顿饭,上午九点一次,下午四点一次。吃完上午饭以后,大家就都可以走出去逛一逛,按照自己的意愿,会会朋友、看看老乡,办些私事,轻松一下。可今天的情形有些异样。
组里一共两位师傅,一位叫余呈祥,已经53岁,是江西赣州的一个下岗工人。另一位叫刘家富,36岁,是河南的一名农民工。他们各自带着三个20岁左右的徒弟。都是经过厂里严格的文化和技能考核,选拔出来的千里挑一的农村高中、技校毕业生。是厂里农民工羡慕的蓝领中的白领。
其中各自还有一个女徒弟,主要搞仪表维修。她们也来到宿舍里,等着与大家一起吃饭,一块出厂。另外还有一位女工叫吕桂馨,29岁,四川人,她是刘家富相好的。
这些日子,刘家富情绪很不好,好像是老家出了什么事。可他又不肯说,搞得大家比较郁闷。今天正好厂休,吕桂馨想陪刘家富,到街上逛一逛,散散心。
像往常一样,大家坐在一起闲聊。往日里话不少的刘家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有几次,看着徒弟们边说边笑,似乎也想说什么,却几度欲言又止。还是他的徒弟邓耀前,感觉到师父的异样,直接向刘家富问道:“师父,一会儿打算去哪儿?”
还没等刘家富说话,他的女徒弟胡萍立刻替师父答道:“还有你这么蠢的问题?师父自然要和师娘一起逛逛。还是说说你自己吧,上次打赌你输了,欠我一场电影,什么时候兑现?”
邓耀前今年22岁,老家是湖北,个子不高,白皙偏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精明帅气。只见他笑嘻嘻地说道:“根据我对梦的研究,你这就是典型的梦境与现实混淆的例证。我什么时候跟你打的赌?再说,我打赌输过吗?你做梦没醒吧?”
胡萍今年21岁,老家在湖南,个子不到一米六,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透着干练与泼辣。只见她又要像平日那样与邓耀前开始争论。刘家富赶紧一挥手,制止了胡萍。他对邓耀前说道:“不要争了。小邓,你说人做的梦,是不是假的?”
邓耀前见师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敢随意瞎说,想了想说道:“古今中外,研究梦的大师们,从不说梦的真假。我理解,它就是假里有真,真里有假。师父,你是不是昨天做了什么梦?”
刘家富好像拿不准主意,犹豫了片刻,抬头望了望注视他的每个人,反问道:“你们昨夜是不是都做了梦?都说说。”
大家不知如何是好,余呈祥先说了话。这些天来,他也知道刘家富心情不好,于是凑趣说道:“这人做的梦啊,有时记得住,有时记不住。不过昨晚的梦,我还真记住了。我梦见满屋子都是钱,有人对我说,数出多少,就给你多少。我就拼命地数呀数,数得腰酸手疼。数出一大堆,我自己也觉得够了。可最后才想起,忘了计数儿了。”
宿舍里的人都笑了。余呈祥的徒弟罗大年,今年23岁,也是河南人,是徒弟中年纪最大的。他也笑着说:“我也经常做梦,不过好像总是一个梦,昨天也做了这个梦。我觉得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往下面一看,深不见底,腿肚子发软。心想千万不要掉下去,结果还是掉了下去。只觉得心里一惊就醒了。”
“听老人们说,梦见摔下来,这是要长个子。大年,看来你要二十三撺一撺啦。”说话的是余呈祥的徒弟,她叫许小环,今年20岁,安徽人,个子比胡萍稍矮些,是个五官清秀,小巧玲珑的姑娘,样子柔柔的,话音糯糯的。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梦,不觉有些脸红,所以没敢说。
“那是不科学的。”邓耀前说道,“按照科学的说法,这是想挣脱束缚,却又对挣脱束缚以后的未知领域,心存恐惧和迷茫。大年,你这个人,表面上老实巴交、循规蹈矩,其实骨子里叛逆心很重,只是顾虑太多。白文良,你做了什么梦,不妨说说。”
白文良也是余呈祥的徒弟,今年21岁,也是安徽人。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层迷蒙,好像有永远做不醒的梦。他有些羞涩地说道:“我还是那个梦。终于找到了我的亲生父亲,他竟然是个亿万富翁。我觉得这次是真的了,可醒来还是假的。”
大家又笑了起来。邓耀前严肃认真地说道:“我们不能嘲笑梦,这个世界上,只有梦才完全是我们自己的。白天,我们想什么、做什么,常常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要看环境和他人的脸色。只有晚上做梦,才会透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人要是不做梦,就等于一半的人生没有了。这还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儿。李角,你是不是还一直不做梦?”
李角是刘家富的徒弟,今年19岁,陕西人,个子高大硕壮,长方脸庞。就听他说:“梦好像是自己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具体社会集体精神的反映,做的都是现在的人做的梦。就算是古代的装束,也不过是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式样。所以说起来好像不一样,其实都差不多。反正我是从来不做梦的。”
胡萍耸耸鼻子,不屑地说道:“你这人就是没劲,也不知道是怎么活的。连畜生都做梦,可你居然不做,我看多半也是欺骗大家,做的都是些说不出口的恶心流氓梦。”
李角好像全无反应,根本不接茬儿。在刘家富的徒弟里,胡萍好像与邓耀前一伙儿。至少表面上特别瞧不上李角。她对李角无时无刻都表现出骄横。
吕桂馨见邓耀前也要插话,知道刘家富的这三个徒弟就像是天敌一样。赶紧岔过话头,向刘家富问道:“富哥,是不是你昨天做了什么稀奇的梦,也跟我们大家说说。”
刘家富想了想,看着大家好奇地望着自己,叹了口气,肃然说道:“我要是说了这个梦,大家可得做到两条,第一,不能跟其他人讲;第二,今天都要听我安排。行不行?”
大家见刘家富如此郑重其事,更像是吊足了胃口,也都不多想,纷纷点头表示答应。反正大家也没有特别安排,只有李角并没有表示。
就见刘家富带着几分神秘说道:“我这个梦啊,就跟真的一样。我梦到了财神爷!”
只见吕桂馨、余呈祥和李角默默互相望了一眼,颇有些黯然。而另外几个徒弟,却显得格外兴奋,不觉睁大眼睛,等着刘家富继续说下去。
刘家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他还是说道:“这位财神爷,四年前,我真的见过。当时我和媳妇去京城看病,折返到了省城,兜里只剩下70多块钱。省城离我们家还有600多里,这点儿钱根本回不了家。就是这位财神爷,告诉我了一个有奖猜谜,就是过去的字花的答案,让我得了2600多块钱,才平安回到家。这件事绝对是真的。当然我从没跟人讲过,跟桂馨都没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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