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起身告辞,辛不平道:“且慢。这银子还请拿回去吧。老夫另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太傅可否应允。”
张世杰以为事情又有转机,道:“但说无妨。”
辛不平却指了指尹兰,道:“这位姑娘说话与我投缘,我想留她在此逗留几日,不知意下如何?”
张世杰还未说话,尹兰道:“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令高徒疗伤而来,您老人家不说,我也想留下来呢。”她说这话除了为付二探疗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远离义父等人和陆崖单独呆上几天。
既然是辛不平开口,而且尹兰又不反对,张世杰便说道:“如此,那兰儿你与陆崖先留下来多住几日,待事情办完,你们两个再回去也可以。”
尹兰心中暗自高兴,却不露声色,“那……爹爹请保重,兰儿过几日就回去。”
待张世杰走后,辛不平把尹兰叫到跟前,说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此时的辛不平仿佛变了个人,再不是刚才那副刻薄的模样,说话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在尹兰眼中他俨然就是一个慈祥的老者。
尹兰含羞答道:“我叫尹兰。”
辛不平点点头:“尹兰……很好,老夫看陆崖和你很般配,若是将来成为眷侣,真是天作之合啊。”
尹兰脸一红,不知道辛不平从哪里看出自己与陆崖之间的情义,说道:“老英雄真是爱取笑人呢,我和陆崖没……没什么的。”
辛不平大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娃娃吗?老夫虽然丧偶十余年了,毕竟也是从你们这个年岁活过来的,你们之间有情有义,岂能瞒过我的双眼?”
陈一华在一旁道:“没……没错,我……我早就看中她做……做老……老四的媳妇了。”
陆崖也觉得不好意思,暗暗拧了陈一华一把,叫他别乱说话。
辛不平又道:“忽然想起一事,我不该这么快同意叫陆崖跟随张世杰。”
尹兰奇道:“为什么?”
辛不平笑道:“应该先叫他许了你们的婚事,然后再叫陆崖带着媳妇回去,你聪明伶俐,倒可以做陆崖的内助。”
尹兰大窘,道:“此事还是要问清楚爹爹才好。”心中却想,辛老英雄出面提亲最好,若爹爹爱惜陆崖是个人才,没准真的许了我们的婚事,只是不知道爹爹是否能答应。
辛不平又对陆崖说道:“等你再见到张世杰便直接向他求亲,他若不答应,你便把尹兰带到我这来,我替你们做主,料想他也不会反对。”
尹兰急道:“这……使不得的,我能和崖哥哥多呆几天已经……心满意足了,倒未想到这么快成亲。”她此刻听辛不平所说的话,俨然是已经敲定自己和陆崖的婚事了,可张世杰未必便答应,而且这中间除了张世杰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她如何对陆崖说出口呢?如今能在盘龙岭与他相聚几天已经觉得是天大的福分了,晚一日把真相对陆崖说,便多一天的欢乐。可她又怕自己越陷越深,却偏偏又忍不住就这样陷下去,那种矛盾的心情除了她尹兰自己,谁也体会不了。
辛不平是个局外之人,更加体会不到,他也只当尹兰只是女儿家的忸怩而已,笑道:“那就是迟早要成亲的了,既然如此我把它送给你当作见面礼吧。”说完把桌上的画拿了起来,递给尹兰。
尹兰展开画卷,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青山,一轮夕阳正要落下,天上云彩被夕阳染成了橘黄色,山路弯弯曲曲,几棵枫树正萧瑟地飘洒着落叶,画面中间的山路上是一位少年将军,骑着一匹神骏的大黄马,身背着双鞭,腰挎着长弓,白袍银甲,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摆,剑眉朗目,英姿飒爽,依稀便是陆崖的模样。
又见画的左下角题着一首诗:
天涯远去伴孤星,
千里黄云骑独行。
幽幽我心随风逝,
也无风雨也无晴。
辛不平道:“这个少年是我刚才与张世杰说话之时,按照陆崖的样子加上去的,我见你二人情投意合,不知道这个见面礼可还满意?”
尹兰高兴地点点头,“原来老英雄刚才一直在画这个,画的真像,这个陆崖栩栩如生,我很喜欢。”也不知道是说画中的陆崖她很喜欢,还是说面前的陆崖还很喜欢。
谢三安一旁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很喜欢这画,还是说很喜欢我师弟?”
这一句说中心事,尹兰低头看画,含笑不语。
辛不平则大笑道:“自然是都喜欢。”
陆崖也忍不住凑过来观看,果然见上面画的便是自己,师父把自己的画像送给尹兰,自然有很深的用意,希望我与她可以早谐鸳盟。便故意说道:“师父,可惜女主人不在,若是两个人同在一幅画中被我们后人传看,岂不妙哉?”
尹兰大羞,心中却觉得甜蜜。
辛不平点头道:“有道理,我这就把尹兰也画上。”
尹兰红着脸将画递给辛不平,那自然就表示同意与陆崖的婚事了。辛不平刷刷点点,不过片刻又在陆崖画像的身前又画上尹兰的模样。巧的是与陆崖当日在杭州初会尹兰时的情形一样,都是环抱佳人,同乘一骑,只是尹兰未戴面纱,更显娇柔,衣服的颜色又是大红,真仿佛出嫁的新娘一般。
陆崖和尹兰不禁同时想起,当日两人在去苏州路上时的温柔绮景,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柔情。
辛不平把画递给尹兰,同时对陆崖说道:“这门亲事是我亲自做媒的,你日后可不要负了兰儿。”
陆崖面相尹兰,道:“我一生只爱兰儿一人,绝无异心。”
尹兰感动不已,差一点就要扑在陆崖怀里赏他深情一吻,可辛不平在旁,她只好忍住内心的悸动,接过画看了几眼,忽然说道:“只是这首诗题得不合时宜,感觉心都死了一样。”
辛不平收起笑容道:“你果然聪明,本来这幅画是给我自己画的,这首诗是写我的心情,既然你不喜欢我另画一副好了。”说完便伸手想把画收回。
尹兰忙道:“既然是老英雄的用心之作,那就更加珍贵,我很是喜欢,就把它送给我吧。”
辛不平心中欢喜,当晚谢三安打了两只山鸡,陈一华又开了一坛好酒,众人开怀畅饮。
尹兰亲自下厨,又做了几道小菜,虽然食材比不了忠义岛上的丰盛,但是几个人都是吃得津津有味,齐声称赞尹兰是好手艺。特别是陆崖,觉得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小菜,却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佳肴。
自此尹兰便随陆崖在盘龙岭住了下来,每日除了给付二探疗伤,便是跟陆崖打猎游玩,本来答应张世杰过几日便回去的,可这一住便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远离人群,远离义父口中的“大宋江山”,每日虽粗茶淡饭,尹兰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时间仿佛也变得快了,要不是赵昺几次派人催促,尹兰几乎已经忘了世界上还有赵昺这么一个人。
三个月过去,陈一华身体健硕,断臂又经过尹兰的精心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付二探也已经可以活动筋骨,只是还不能做重体力的活动。陆崖便与尹兰商量着是不是该回去忠义岛了,尹兰却总说:“过几日再说。”如此又耽误了些时日。
这一日,盘龙岭上的第一朵野花开了,黄太郎骑着马风尘仆仆地赶来报信,说张世杰有重要的事要陆崖去大都一趟,至于什么事,回去便知晓。
尹兰无奈,既然义父找陆崖去办大事,总不能再耽搁了,便应允回去。
辛不平叫陈一华和谢三安也随陆崖同去,自己身边只留付二探养伤。两个傻师兄听说去大都,都高兴的不得了。
临行之时,辛不平亲自将陆崖送到盘龙岭下,又将自己的一对金鞕赠与陆崖,免不了嘱咐几句道:“这对金鞕随我多年,今日正式传与你,希望你可以凭借毕生所学建功立业,若真有成功一日,希望你不要做什么狗屁官,带着兰儿早日回来。还有你为人太过良善,须知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到了生死关头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凡事也不可只看表面,便是张世杰所说的话也要多想想是对还是错……”
他也不顾及尹兰在旁边,继续说道:“张世杰此人,邓剡曾和我提过,我早知他专横跋扈,雄心不小,为了复兴大宋江山什么事都做得出,你若觉得张世杰与赵昺小儿不值得一保,便也回来,不必顾及身后虚名。”
送了几步,辛不平又道:“还有你为人处事有时婆婆妈妈,我很不喜欢。若遇到难解之事便与你两位师兄和兰儿商量,兰儿我自是放心的了,你的两个师兄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总好过你临阵犹豫不决。”陆崖心想师父这是怎么了,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师父,陆崖点头一一答应。
辛不平也自觉今日话多,竟然儿女情长起来,便催促陆崖等人赶紧上路,师徒四人洒泪而别。
陆崖等人才走了没有两三里路远,辛不平又追了上来,陆崖只得停下,问道:“师父,又有何事?你老一并全说了吧。”
辛不平知道自己今天说话啰嗦,陆崖不耐烦,便道:“还有一件事,我说完就不送你们了,你此去大都,若闲来无事替为师去寻访一位好友,他叫贾步平,是个道士,在大都一带以算命为生,也是你的长辈,你就叫他师叔吧,遇到为难之事,他或许会帮你的忙。”
陆崖问道:“怎么师父的这位好友从未听您提过?”
辛不平道:“他与为师一样也是一位隐士,只不过我隐于山野,他隐于城镇而已,他性情古怪,也不希望我提起他,你此去大都若见到他便替我把这幅画送给他,他便知道你是我的弟子了。”陆崖展开画卷一看,正是师父房内写有苏轼名句的那张画。
陆崖应允下来,再一次拜别老师,几个人便匆匆向忠义岛去了。
辛不平站在原地果然不再相送,看着陆崖几人远去的背影,竟觉得落寞,与这些弟子朝夕相处十几年,情同父子,如今他们羽翼已丰,是到了该出去闯荡一番的时候,可是不知这一别几时才能再见。
他倒背着双手,不禁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们……全都走了。”
青山巍峨,老人站在山脚凝视着一行人欢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尽头,路旁一朵野花绽开,点缀着这孤独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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