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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灰蒙蒙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自天空降下，随即又被呼啸着的寒风卷向天空，撒向四方。龙子陵坐在妈妈怀里，看着窗外灰白相间的景象。车厢里一片沉闷，老龙裹系着孝带嘴里默默的诵念着经文。同样系着孝带的龙妈妈抱着儿子，木然的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象，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个多小时后，老龙一家三口在离村子一里多地的路口下了车。寒风裹着雪花直向人的脖领子里冲灌，龙妈妈把龙子陵的领口紧了紧，牵着龙子陵随着老龙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远处的灯火前进。
真是好大的雪，矮小的龙子陵在积雪中费力的移动，那雪深的埋到了龙子陵的小腿。刚下车的时候，飞扬的雪花随着寒风刮贴在脸上，只是带来一阵薄薄的清凉。可是走了几步后，那伴着寒风的雪花刮在脸上就象小刀子戳割一般生疼。龙子陵全着胳膊，用肘弯护着嘴脸，在龙妈妈的拉扯下向着前方机械的移动着脚步。
二十多分钟后，老龙一家三口终于到了自己家的老庄子。庄院里灯火彤彤，人来人往。龙子陵的爷爷毕竟是龙家长房的老大，现在去世了，许久不识的诸多亲友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龙家的兄妹六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会聚在一起。在一群人“大哥、大佬、舅舅”的叫唤声里，老龙走进了停放着自己父亲的屋子。旁边的大炕上几个阿訇正念着经文，老龙给阿訇们行了个礼，而后跪在停放在地下的父亲，开始诵念经文。泪水顺着眼角腮边无声的滚落地面。龙妈妈带着龙子陵跪在一边掉着眼泪。尚不知离愁的龙子陵看着屋子里的众人，扁着小嘴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老龙诵完经，带着龙妈妈和龙子陵去看望在一旁屋子的龙奶奶。龙奶奶一看到老龙就开始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咒骂着老龙这个长子不孝，还不停的咒骂着龙妈妈的一家人。
龙子陵看着那个盘跪在炕上撕心裂肺号叫着的老太婆，听着她咒骂着自己的父母，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厌恶。
老龙看着眼前的陷入疯狂的母亲，带着龙妈妈和龙子陵离开了龙奶奶盘踞的屋子。在外间，老龙打发龙妈妈带着龙子陵回到村子另外一头的娘家休息，自己留下守夜。
龙妈妈带着龙子陵到自己娘家简单的吃点了东西就把龙子陵送到火炕上睡去了。龙妈妈和几个姐妹在另一边的屋子聊着。这是一年来龙子陵第一次没有做功课练气，躺在被窝里龙子陵心里翻滚着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隔壁的屋子传来母亲和几个姐妹聊天的声音。“二姐，龙阿爸是让老四的媳妇硬硬的整死的！”“今天一早我听的老四媳妇在那边院子哭呢。我过去一看，她害怕的不敢进那边房子。你们阿奶说，昨天晚上太冷了，阿奶就让他阿爷到碳房子钩点碳给炕里添上。结果老四的媳妇刚好起夜，看见他阿爷在钩碳，就各自家炕洞里掏了一铁锨炉灰从碳房子门口扬到阿爷的身上了。嘴里还骂老人偷碳了，撒的。结果阿爷回去把碳添上睡下就再没有起来。”“本来平时的时候，两个老人就没有好好吃过饱饭，要不是一老来我们几家吃饭，说不定早就饿完掉了。”“二姐，要小心呢！你跟大哥都是老实人，阿爷完掉，那几个兄弟要是咋呼的分家，你们可要小心呢！”
迷迷糊糊中龙子陵已然睡去，不知道几个姨娘的担心就要变成现实。爷爷的去世给自己的家不只是带来爱戴的亲人逝去的伤痛，更多的同堂亲人楔入老龙一家心间的无尽痛苦。
第二天一早龙妈妈就带着龙子陵到了龙四现今住的龙家老庄。在龙子陵的印象里，几个叔叔的形象很模糊，只有在很小时那个艰苦的年代里，几个叔叔时常与家人来到自己的家里进行吃住拿的一条龙活动。今天龙子陵在停放爷爷的屋子里，见到了老龙的几个兄弟。龙二，因为儿时的疾病腿脚和脑筋都有些不灵便，跪在地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木然看着前方；龙三是乡里的党委一把手，消瘦的脸庞，眼里显出独有的精明，在屋里进进出出的指挥着子弟们的行动；“气管炎”龙四，佝偻着身子在一旁和老龙以及阿訇们诵念着经文；在迪化某区当党委主任的龙五，英俊的脸上一片戚容，作为最小的儿子他是家里受到父母宠爱最多的一个，眼下他和龙二带着一群子侄跪在父亲的灵前。
十二点过一点，在数百人的哭泣声里，龙家几个兄弟抗着停放着父亲的灵架向着五里多外的坟地进发。低沉的灰云向下撒着雪花，上百人的送葬队伍在雪中踩出一条一米多宽的道路。到了坟地，龙子陵和一众的同堂子弟跪在坟边的雪地里，看着阿訇念着经文，父亲和叔叔们将爷爷送进了挖好的坟坑。漫长的仪式后，老龙牵扯着龙子陵和庞大的送葬队伍回到龙家老庄。
停放过爷爷灵柩的屋子里悬挂着盘接成塔状的香，几个阿訇在炕上念着经，龙子陵和几个堂兄跪在屋子一旁。
龙三把几个兄弟召集在一起，在偏房里开着家庭会议。在大义与伦理的牌子下，龙三龙四提出分家，老龙气怒的离开回到停柩的屋子为父亲诵经祈祷。不久在龙三龙四的主持下做出了完美的分家决议：老庄归龙四；牛羊由龙三、龙四平分；龙二和龙奶奶由几个兄弟轮着养活，当然首先是老大老龙开始了。
在厨房忙碌的姑姑看到三哥四弟指挥着自己的儿子圈赶着圈里的牛羊，她立刻离开厨房出来询问。得知分家决议后，她哭闹着表示父母的东西自己也该有一份。龙三龙四在和自己媳妇的商议后，不情不愿的分出了四只绵羊给在院子里撒泼的姑姑。在亲戚们的指指点点的议论下，几个所谓的孝顺子女把龙爷爷留下的东西瓜分一空。
老龙念完经，心里默祷着：“父亲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和二弟的。”这一句誓言给老龙家里背负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看着弟妹们演完闹剧，老龙提出要龙爷爷平时诵念的五本经卷和礼拜用的小化纤毯子。龙四的媳妇一下跳了起来，指东指西的哆嗦了一大堆话，总之就是老龙休想拿那些东西。龙三此时正和几个儿子在忙着圈赶牛羊，搬运家具；龙五和龙二跪在停灵的屋子。
龙四看着满脸怒容的大哥，把自己媳妇拉出去小声说道：“把经跟单子给大哥算了，你闹腾个撒啊？”
“你是不是有病了！那五本子经现在出去买最少三、四十块钱呢！那个单子存下我们自己用不好吗？”龙四的媳妇大声的叫嚷着。
龙四呐呐的吭叽着，老龙走出屋子说道：“老四经和单子留给你，我把那件棉衣拿走。”
这时龙三忙完听到大哥的话，笑着对龙四说道：“老四你看大哥对你多好，把阿达留下的经都给你了。”
老龙看了自己两个弟弟一眼，一言未发转身进屋抱着父亲一直穿着的棉袍离开了屋子。
下午，老龙扶着母亲带着二弟，龙妈妈牵着龙子陵向班车车站走去。龙子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龙家老庄，在灰色的云天下老庄上旋聚着一股子暗淡的黑色气旋。这是懵懂无知的龙子陵第一次看到人间厌气。
夜里快九点，老龙带着母亲兄弟到了自己家里。龙家三姐妹忙碌着给奶奶、二叔沏茶倒水，准备饭食。四姐章紫云给两个茶杯倒满开水，三姐龙子英给叔、奶送到桌边。龙奶奶眯着眼睛看着转身回厨房放暖瓶的章紫云问道：“这个是谁啊？我咋没有见过？”三姐忙给奶奶介绍，听了三姐的介绍后，龙奶奶脸色一沉，伸手把桌上的茶杯打落地面，叫骂道：“你们好啊！把汉汉弄到房子，还让她爬锅弄灶的。”转头指着龙妈妈继续骂着，“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你们那边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傻子二叔这时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着杯中热茶。龙奶奶一下跳起来，一巴掌把儿子手里的茶杯扇掉，滚烫的茶水随着杯子飞砸到在一边木立的龙子陵身上。转瞬，龙子陵被开水浇到的半边脸庞浮起了深深的红印，额角被杯子砸开了一条血口。
透过血流染红的眼睛，龙子陵发现龙奶奶的歇斯底里的叫骂中，四姐和三姐跑出了屋子，奶奶撕扯着自己的母亲，二叔傻傻的看着屋中的一切，大姐抱着自己在一旁用袖角掩着额头的口子，父亲黑着脸木然坐在屋角，随后自己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而后的岁月里，龙家曾有的快乐欢愉被龙奶奶清离一尽，唯余下一片阴悝。三姐四姐一起搬到申请到的职工宿舍；二哥每天总是很晚家里；大姐每天把自己关在里屋；老龙每天阴沉着脸听着母亲疯狂的咒骂自己的妻子、家人；龙子陵则是在老罗和两个姐的宿舍间跑躲着；龙妈妈每天在食堂呆的时间更加的长久。
老龙家存留的念力流和新起的灵脉在龙奶奶每日疯狂叫骂里逐渐消散，一层暗黑色的云雾开始笼罩整个龙家。
半年后的某一天，汉餐食堂的主管佘滥财的侄子在龙妈妈的清餐食堂打饭。几分钟后宣称在饭里发现蟑螂，开始闹事嘴里骂骂咧咧，要求龙妈妈下跪赔罪。虽然有一群人帮着龙妈妈说话，可是在佘滥财的调停下，清餐被无限期的停业了。知道这件事的龙奶奶开始用更加恶毒的语言咒骂龙妈妈，两天后，龙妈妈被恶毒的骂声冲击的出现神经错乱。每天跪在家门口，嘴里念着：“我有罪！我有罪！~”
二哥龙子辉动手教训了佘滥财的侄子，结果在佘滥财的运动下，厂领导直接开除了龙子辉的工职。随后十五天的劳教，一千多的医疗费，给老龙家带来了更大的打击。
母亲被姨娘接走修养去了；哥哥离开了家，在老罗介绍下去了北疆工作；三姐四姐很久没有回过家了；龙子陵家里只剩下越来越沉默的大姐、龙子陵和父亲，还有那个饭量奇大的二叔，每日嘴里恶毒咒骂不断的奶奶。
在学校龙子陵停止了自己参加的所有活动，每天只是单纯的机械来往家校之间。欢笑嬉闹已经远离了被毒咒侵洗的龙子陵，老罗的开导只是如清风拂山不见效果，所幸的是龙子陵修持更加的努力了，只是进境比以前缓慢了许多。
两年多的时间就这样过去，越过小学龙子陵进入了自己的中学时代。西元八九夏日午后，龙子陵在奶奶的咒骂声里离开家门坐在院外看着远方天际。将近三年的时间，龙奶奶的咒骂声已经成为老龙家所在的院子的一道独特风景线。
心里想着四散的家人，龙子陵看着西方灰云压顶的妖魔山，怔怔的发着呆。两天以来，这里的天气总是这样，灰黑的云低压着，空气里似乎浮动着暗红的雾气，天地间一片昏黄。
“啪啦”一道雷声，随着妖魔山头的闪电传来。那雷电象是一个信号，随后山头开始不停的闪动起电闪，一阵阵的雷鸣不断的自天际传向人间。龙子陵看着山头千奇百怪的闪电，他发现一个螺旋的环形闪电，旋转着自山头向地面斜着延伸下来，四周伴随着几十道散射的电光。
附近的行人看到一道环形闪电自空中激射砸在坐在路边的一个孩子身上，闪鸣后那孩子停坐的位置只留下一小片焦糊的布头。紧接着天空开始飘洒雨水冰雹，几分钟里地面上就铺上了一层流水掩盖的冰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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