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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赶回家,父亲正蹲在狭窄的客厅里摆弄鱼竿鱼线。退休了,百无聊奈,喜爱上了独自去小河边钓鱼。
李明和父亲打过招呼,直接进自己和弟弟共用的卧室。
房间很小,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再加厨房和厕所,总共不足60个平方。本是公安局的家属宿舍,单位搞住房改革,分到民警手中的公房便成了民警的私房,只是每个平方按规定向单位补交了一定数量的现金。
母亲在厨房里做午饭,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知道是李明回来了,唤他。
李明脱下警服,换上便装,去厨房。他问:“妈,有什么好吃的吗?”
李明的母亲扬一扬手中的汤瓢,说:“没好吃的,猜想你要回来,去买了一只鸡来煲汤。”
“咋猜想我要回来呢?”
“你爸一大早告诉我的呀!他说你们所长立功授奖,全局民警都要参加授奖大会……李明,听你爸讲你和你们新所长关系搞不咋好,告你,不要学你老爸那一套,谁也不放在眼里。只要是官,管他是大官还是小官,你都要敬着他,捧着他,你惹当官的不高兴一时,他反过来让你不高兴一世。你老爸这辈子吃的亏还少吗?”
“妈,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所里没有一个民警同所长搞得好关系。他是啥子人呀,眼睛看上不看下,对上是哈巴狗,对下是疯狗……妈,咱活得总要有点人样子吧,凭啥子我要踮着脚尖去巴结讨好他呢!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一不犯法,二不违纪,除了时不时的给点小鞋子穿外,他还能干啥!”
“李明,咋连妈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李明的母亲愕然地望着李明。
李明埋下头,去厕所里帮母亲清洗尚未清洗的衣服。水笼头打开,自来水吱吱的流出来,很快溢满了塑料盆子。
李明受了委屈,心里梗着。他对母亲历来是孝顺的,从没有让母亲生过气,也从没有顶撞过母亲。可今天,他真的不能赞同母亲的观点。假如马天成稍许有一点做“官”的样子,或许他是能接受的,莫非就是忍一忍、让一让罢了,可马天成连做“官”的最基本的样子也没有了,他怎么能去和这样的人搞好关系呀!
母亲见李明情绪反常,猜测李明定是有什么难言之痛,因此,走到李明身后,转换了语气,委婉地劝说道:“李明,我知道你为你们原来的陈所长抱不平,我也间接的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可是,那是你管得了的事吗?……还有,你和陈所长的妹之间的事,不要以为我和你爸不清楚……人得有自知之明,要是她没考上大学,你去追,我们倒也不反对,可人家如今是大学生了,你是什么?俗话说,是什么虫钻什么木,你是中专生,小民警,父母既无钱又无权……孩子,死了那条心吧,只要会过日子,什么样的女孩不能做媳妇呀!”
“妈!”李明起身,拧干衣服,“你的话咋越来越多了?……我没追任何的女孩,我还年轻,合适的话我还打算报考自修大学。陈所长出事了,以前他对我那么好,总不至于扔下他的妈妈和妹妹不管吧!你和爸爸不是经常教育我,做人要厚道,要善良吗?妈,我心里不忍呀!”
他抖开衣服,拿到阳台上去晾晒。
路过客厅,爸爸叫住了他:“李明,你妈说的话是对的,要听进耳朵里去。陈涛案子结果如何,法院自会判决。身为一般民警,至关重要的是学会沉默。看不顺眼的要学会看顺眼,不习惯的要学会慢慢习惯。我不只望你在官场混个一官半职,但至少也不要像你老爸,当了一辈子警察,退休了,连个主任科员也不是……”
晾完衣服,李明又替父亲收捡了鱼具。
吃过午饭,简单清扫整理了一下屋子,他便穿上警服,准备回派出所。
临出门,母亲递了一件新羽绒服给他:“商场打折,半价买的,湖边风大,穿上暖和!”
李明说:“妈,钱那么紧,买羽绒服干嘛,单位发的衣服还穿不完呢!”
“整天穿着警服腻不腻呀!……周末值班吗?”母亲问。
李明想了想:“不值班!……怎么,有事吗?”
“不值班就回来吧,理理发,穿上这新衣服……孩子,有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县医院的护士,妈妈陪你去瞧一瞧……”
“妈,不是说好了吗,我还年轻,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李明难为情地说。
“不行,妈做主,只要女孩子勤俭、大方、不显摆、不拿架子,就算定了!”
“妈……”
“去吧,听话,到时候早点回来!”李明母亲替李明正了正警帽和警服,将李明推出了门。
坐在回所的客车上,李明心事重重。阴霾的天空下面,铺天盖地的弥漫着粘稠的涅雾;风一个劲儿刮着,白花花的稻田,水面起了涟漪;绵延起伏的山坡上,青青的麦苗,一片片的,泛着蓝莹莹的绿光;间或有一些叫不出名儿来的野花,逆着寒风,撑开朵儿,招摇着微弱的浅红和淡黄;公路两旁种植的梧桐,不经意间凋落了碧叶,枯瘦的枝丫散漫地伸展横逸着,仿佛小孩孤零无助的手,时刻准备着要向天空和大地索回阳光与温暖似的。
他的脑海里回响着母亲的叮嘱与父亲的忠告。或许,他的确应该歇下匆忙的脚步来,盘点自己进入警营之后所走过的路,从而寻找出自己未来前行的方向。比如,和马天成微妙的关系;比如,事关陈涛生死的那个案子;又比如陈蕊……深爱着的女孩,干嘛就那么不懂事理,干嘛就那么绝情,考上了大学,居然连信也没有一封?他是不相信什么抽不出时间和女孩子自尊心强之类的说法的。再忙,再自尊,也不至于那么长的时间了竟不写一封信来。母亲的话,使他的心为之震颤,是的,死了那条心吧,何必为终究不能属于自己的所谓虚幻的幸福而苦苦地守候呢!
如此一想,如释重负般地顿时感到了轻爽。他将母亲给他买的羽绒服从塑料袋子里取出来,瞧着,思忖着母亲的良苦用心,蓦地,甜蜜自心窝处升起,沉冷的脸上立刻浮出了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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