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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太阳”从“东边”升起，行星编号3111721的早晨是安静的。
一丝亮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在鼓起的被褥上蜿蜒爬行，床边的复古闹钟已经响了好几遍。
咔哒，房门被打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她十五六岁的样子，精致的五官都已长成，只是神色间尚还有点青涩，略显文静。
“起床了！快起床了！”
被褥乱乱的，团节扭曲，螺壳一样，躲在壳里的人毫无反应。
哗啦一声，窗帘被一下子打开，光线透过干净的一整块落地玻璃射进来，整个房间被照得通亮。房间简单整洁，除了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别无他物。
光线刺眼，他的头部悄悄地缩进了壳里。
“起----！床----！啊----！”
被褥不安地蠕动着。
少女抓住被子，用力一拽。
再拽。
再拽再拽再拽。
不动如山……
“要迟到了！”
“真的要迟到了！”
“真是的！我不管啦！！”
她经常看的擂台格斗节目里，有一个扑摔肘击的动作。有样学样，右肘戳在了那团被褥上。
左戳！右戳！左！右！……
只可惜少女明显未曾领会这个动作的精髓，扑击别谈凶猛了，反而有点呆萌。
壳中人毫无反应。未能穿透敌人装甲！
哼，既然如此，只能使出绝招了！
她手脚并用，爬到床上站起来，两脚跨踩在床两侧的空处，居高俯视，带着点小残酷的眼神穿过了被子，宣言——
“是你逼我的！”
然后抽去膝盖的力气，重锤落下，粉碎了螺壳。破甲用重锤！
躲在其中的寄居蟹，柔软的腹部遭受重创，吃痛的声音卡在喉咙口。四肢如水滴落地，先是陡然溅起水花，转瞬无力落下。
——
“疼死了！你要谋杀亲哥么？”商明从床上弹了起来。
“时间这么紧你还跟我装睡！勿谓言之不预也！”商月还是一副愤愤的样子。
“……那不还是你的错，自从上了高中，就再也不来喊我起床了，你知道我有多寂寞！？”
“恶心死了！这个时候不起来就是你的错！”
“还说我呢，我可早就醒了，你看看你，不还穿着睡衣！”商明神色揶揄。
“要，要你管！快点起来吃饭了！”近在咫尺的商月脸上一红，大声叫着，跳下床摔门离开了。
——
商明揉着肚子，抱怨道：“肚子疼的都吃不下早饭了。”
“哼。”商月还是无所谓。
商明身为哥哥，却对妹妹撒娇乞食，伸颈张嘴：“昂——”
“爱吃不吃。”商月司空见惯，冷眼一瞥，然后又专注于把果酱抹到面包片上。默默地抹了好几片，放在盘子上。
女孩子食量小，商月喝着牛奶吃了两片，起身回房，应该是去换衣打扮了。
商明就默契地吃掉了剩下的几片没被动过口的。
——
商家兄妹是这个星际年代里少见的孤儿。
他们的父母可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可能是消失在茫茫宇宙中的探索者。由于社会制度和医疗福利体系的高度发展，已经不会出现弃婴的情况。任何人的身世血缘都可以通过每个公民出生时就已经建立的基因记录查询。
然而总有一些游离于系统管辖之外的特例。商明和商月就是一对没有正规的出生证明的孩子。
当然，仅仅是这颗星球上的和他们一样的就有数千人。系统宕机，终端错误，操作不当，或机械巧合或人为失误，原因千奇百怪。
所以，商家兄妹是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着的四十三亿人中的普通成员。
今天，却是一个不普通的日子。
不知道是公元多少年，人类的科学技术得到飞跃性的发展，进入了星际探索年代。
又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人类的第一颗殖民星球的第一代居民结束了他们的一生，星际殖民如火如荼。
随着不同星球的殖民人口开始占据全人类的主体，传统的公元纪年失去了它的大部分意义。于是，在旧公历失去它的“公历”地位时，仅仅是因为标尺对照、历史纪念的意义，其计算方法保留了下来。但却为了换算方便，公元二十四世纪某一年成为了新历再元元年。具体是哪一年，数万个殖民星球上的亿亿人口却不能得出一个公认统一的答案。不同的星域对再元元年的公元纪年往往差上了十几年。
不过这也无关大碍，新历被谬称为星历反而恰如其分，是星际统一的。这点小差错只算是狂乱的发展历史潮流中由无数偶然堆砌出的必然。
现在是再元八三九年的三月十三日，却是行星编号3111721的一九九年的最后一天。
星际时代的人类社会形态，改变了太多，却也还是人类社会。
对于商明来说，今天就是要享受辛苦奋斗换来的正开始有所起色的生活。
——
看到站在街口的两个女生，商月小跑着迎上去：“不好意思，等了多长时间了？”
“没有等多久，对了，就你一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开了口。
“不是的啊！”商月惊讶的回头看去，却发现哥哥没有跟来。
商月告罪，往回走了小半条街，才看见哥哥商明带着墨镜晃悠晃悠的走过来，不由尖了声音：“你在干什么！还磨磨蹭蹭的！还戴什么墨镜！还看得见人么！”
“哎，没办法，你哥我太帅了，走街上被美女搭讪了，花了好久给了个号码才敷衍过去。想想为了不耽误你，我果断拿出墨镜戴上了，结果一看，你都把我丢下了，我很伤心啊。”商明用拇指和无名指推了推墨镜。
“就会瞎扯！有人搭讪你我会不知道？更何况会有人搭讪你？”
“怎么会没有！你刚才不就把我丢了！”
“哼，你这臭美的毛病给我收敛点，一会儿让同学看见了笑话我”
“你这么一说，我更伤心了，一会儿怎么收的住啊！”
“你敢！”商月眼睛一瞪，尖尖的声音低了八度。
商明立刻噤声。
“墨镜给我摘了！”
“好……好。”商明摘下墨镜，眼神悻悻。
——
商业街提供了免费的自动货篮跟随购物者，好让她们全身心的投入到购物的快乐中。但有男士帮忙拎包始终是女士的荣耀，也算是购物快感的一部分。
商月没有用自动货蓝，因为商明就是。
商明根本插不进妹妹和她的同学间的谈话。商月一点也不顾及哥哥的存在，反倒是那两个女生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不停地找话和商明说上两句。商明也就愉快的接上，一男四女谈的倒也开心。
“商月让你拎东西还这么不在乎你，不如你来帮我拎吧，有福利的哦。”
商明还没来得及回话，商月就抢着说了：“瞎说什么呢！”
“对哦，我家的大人可不肯把东西放到货蓝里，再来一人份的，我可是要压垮了。”商明倒是理智风趣的拒绝了这个玩笑话，顺带损了损妹妹。
“不想拎就放下，我可没逼着你。”
“好好，是我自愿为大人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这回倒是轮到另一个女生抢了商月的话了：“你们兄妹感情还真好诶！”
“哪有？！”/“不错，有眼光。”
路人纷纷侧目……
——
到了午饭时间，四人自然是饱餐一顿，商明请客。肚子饱饱的就不能随便逛街了，但自然有更加适合的活动。
“对不起，票只剩最后三张了，请问还要么？”
影院的售票机上搭载的AI礼貌的发问，却让四人发了愁。
商明：“这样吧，我反正对看电影没兴趣，不如我先回去，下面也没我什么事了。”
一个女生客气了一下：“那多不好意思，不够那就不看了。”
商月嘴一撇：“没关系，他这么想走就让他走呗，我们玩的开心就好，不用管他。”
另一个女生：“小月，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商明：“没关系，祝你们玩的开心。”
商明刚才说着的时候手上已经操作完成，买下了三张数据票，戴上墨镜，挥挥手就离开了。
商月嘟囔了一句，旁边两人都没听到：“真是的，明明自己说要来的，这就跑了。”
——
影院里的贺岁片也没有太引人入胜的地方，三人虽然看的津津有味，却也没有太过投入。
三人票倒是在一个包间里，叽叽喳喳地聊开了。
“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哥，我还担心他很丑呢。现在一看，果然是兄妹，长的蛮帅的嘛。”
商月疑问：“为什么会觉得他很丑呢？”
“你不是说你哥才拿了博士学位吗，他才比你大四岁吧？我印象里这么年轻的博士都有点那什么……”
“那也和丑没关系吧？最多叫‘怪’吧？”
“嗯嗯，你说的对。今天一看，不仅不怪，还害我有点小心动。”
另一个女生突然就接上了：“对啊，我也觉得！他还对你特别好，帮你拎东西，点餐，刷卡一点眉头都不皱，真的感觉超好。”
反应过来的商月断然否定：“哪有？你们才不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呢！”
“那是什么样子呢？”
“就是……他……诶，不告诉你！反正你肯定会讨厌的！”想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第一个女生明显不相信：“切，那干脆把你的哥哥介绍给我，你不要我要。”
另一个女生也是一个调调：“就是就是，我也觉得！你初中的时候不一直说哥哥怎么怎么样好，我还一直不信呢。说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你哥介绍给我吧，他应该还没女朋友吧？”
商月着急了：“乱说什么啊，你们真的不知道，跟他一起过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嘿嘿，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是舍不得吧？”“我也觉得！之前说你哥哥帅的时候你可没有马上否定哦！还心急火燎地解释呢！”
商月真的就心急火燎的否定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好话的？！”
“哟，脸都红了，难道你真的……”
“真！的！没！有！”
“哈哈，果然我家月月最可爱了！”“我也觉得！脸红红的最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真是的，不要笑我了！”
商月完全是被好友摸透了性子，毫无反抗之力，也忘了纠正一些事实。比如说商明不一定是比她大四岁，也可能是三岁或者五岁。他的博士学位不是刚拿到的，而是在两年之前。而且……
总之全是些和哥哥相关的，她一直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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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知一家事，对于商家兄妹的关系，旁人也只能调侃一下。
元旦对于他们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商月推辞了女生们的挽留，黄昏的时候回到家里，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深夜，天上弥漫着绚丽的光彩，广场上的人群三五成群，头耳交接，很是热闹。
兄妹两人并肩站着，十指相交，默默的看着天空。
突然嘈杂声消失，天上散乱的极光变幻，凝成数字。有节奏的钟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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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没有看着天空。脸庞映着光芒。
商月还是觉得，那满天的花火，是为她绽放的。
欢呼喧闹声中，不知是谁对谁说了话。
“今年也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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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明天还是休假日，但商明却不允许妹妹熬夜。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睡了。
商明熄掉灯，关上门，走几步进了自己房间，再关上门，再熄掉灯，躺上了床。床上被褥还是匆忙起床时的样子，乱乱的。虽然是在高级住宅区，商业街道的喧闹声还是隐隐传来。
即便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
商明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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