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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伐宋
齐桓公言出必践,归还了鲁国汶阳之田,令天下诸侯大为震惊,齐桓公何其信义!这便是众人翘首以待的“二哥”!
于是,卫国和曹国立即派出使者向齐桓公请罪,并请求结盟。
卫国和曹国入盟后,齐桓公总算空出精力,准备开始收拾宋国了。
但“尊王攘夷”的政治路线还是要走的。于是,齐桓公先派人向周天子说明,宋国有背盟之罪,然后请周国派兵伐宋。周天子当然要帮助二哥,所以,派大夫单蔑率领一支周军,一起讨伐宋国。
齐桓公这一招可比郑庄公高深多了。郑庄公伐宋,只搞了一个“奉天伐罪”的大旗,忽悠别人。齐桓公却整出一支周国天兵。不管这支军队战斗力如何,其代表的意义已不容小觑,齐桓公就是周天子的代言人!
于是,陈国和曹国纷纷派出军队,跟随齐国,一起来讨伐宋国。
周国、齐国、曹国和陈国四国联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宋国杀来了。四国商定:大军在宋国商丘地界集合,然后一起收拾宋国。
1、“千金买马骨”的收获
话说,齐桓公与其他三国立下讨伐宋国的约定后,齐桓公就率领齐国大军出发了。齐桓公为了行军方便,将齐国军队分为两批:管仲带领一批先行,齐桓公带领一批后行。
当齐桓公刚离开临淄,来到挠山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路边有一个放牛郎,而且放牛郎还在放声凯歌!
按理说,平常百姓碰见大军出动,远远逃避还都来不及,哪敢在军队面前放牛?而且放牛就放牛吧,还放声歌唱!
齐桓公留神了,略微一听歌词,小词整得还挺有意思: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鲤鱼跳龙门”,也就是说鲤鱼跳过龙门,就会化而为龙。这人竟然以鲤鱼自比,而且还是一尺半的鲤鱼!那还了得!
于是,齐桓公下令将人带来看看。放牛郎被带上来了,破衣服、烂斗笠,还光着脚丫子。果然是“短褐单衣”!
齐桓公就问:鲤鱼,你为什么讽刺时政?
放牛郎先解释自己不叫鲤鱼,叫宁戚。然后,宁戚问齐桓公:我哪里讽刺国政了?
齐桓公就说:现在周天子在位,我为方伯,诸侯拥护,天下太平,尧舜在世不过如此!你怎么说“不见尧与舜”,又说什么“长夜不旦”,不是讽刺国政是什么?
宁戚挺实在,实话实说:我虽是个放牛郎,没什么大见识,但也听说尧舜时代,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现在诸侯纷争,天下动乱,你说的“尧舜在世,不过如此”,我觉得很难令人信服。再说了,你说“我为方伯,诸侯拥护”,我看不见得。我听说,北杏之会,四国诸侯都不给你面子。而齐鲁柯地之盟,你又被曹沫劫持逼迫,归还了汶阳之田。你说的“诸侯拥护”,我觉得是自欺欺人!
宁戚话还没说完,接着倒豆子:我听说你还是杀了你哥哥,才当上了诸侯?!你怎么跟人家尧舜比?
这下好了!齐桓公的壮举,宁戚一件不谈,齐桓公丢人的事,宁戚倒是一件不拉,全讽刺了个遍!
就是普通人,你指着鼻子这样骂,估计也得收拾你!至少也得给你个熊猫眼。更别说齐桓公雄才伟略,而且最喜欢听人拍马屁了!
所以,齐桓公勃然大怒,一叠声骂着杀了宁戚。
当兵的从未见过齐桓公这么暴躁,当即就把宁戚抓起来,准备给他喀嚓了。
宁戚面不改色,只是叹口气,说道:桀杀龙逢,纣杀比干,与我将三人矣!
宁戚说完,也不用军士推,自己就往帐外走,就等着喀嚓。
整个过程一直被隰朋看在眼里,隰朋觉得宁戚不是普通人,于是劝道:主公,此人威武不能屈,不是普通放牛郎,你还是赦免他吧。
齐桓公心里略一琢磨,明白了:这肯定是个高人!否则,谁会没事来讽刺一个君主,拿自己的小命找刺激!
齐桓公立即下令,放了宁戚!齐桓公把宁戚请回来,就换了好脸色,说:我刚才是故意试探你的,你真是高人啊!
宁戚见齐桓公这么说,心气顺了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齐桓公。
齐桓公纳闷地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管仲的推荐书。推荐书里,管仲一顿夸宁戚,大体意思就是:这个世上除了我管仲,也就宁戚了,主公你要好好任用此人啊!
原来,宁戚本是卫国人,心怀韬略,是个顶尖的人才。宁戚听说了齐桓公郊迎管仲,“千金买马骨”的事情后,心里很感触,便从卫国跑到齐国,投靠齐桓公。由于齐桓公兵分两队,宁戚先碰到了管仲。管仲与宁戚两人就治国一番讨论后,管仲觉得宁戚是个人才,便写下了推荐书,让宁戚在此等候齐桓公。
齐桓公看完推荐书以后,很高兴:既然有管仲的书信,你早说啊!你看这事闹的。
宁戚见齐桓公给了自己台阶,马上回答:如果你只是个喜欢听好话的君主,我宁死也不会拿出管仲的推荐信。
宁戚就是宁戚,拍马屁都是别具一格。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宁戚自以为是当世贤臣,却愿意投靠齐桓公,这说明什么问题:齐桓公是当世明主!但是,要宁戚亲口说出“贤臣择主而侍”之类的话,太掉身份。这种事情只适合贤貂、易牙等人。宁戚就从反面说,“你不是个好君主,我是不会投靠的”,既维护了自己的身份,又照顾了齐桓公的面子,一举两得。
不管宁戚怎么绕,总之,这个马屁拍得齐桓公很舒服。齐桓公当即就决定:封宁戚为大夫,与管仲一同掌管国政。而且,下令连夜赶工,给宁戚做官服。
贤貂心里不爽,就给宁戚下绊子:宁戚是卫国人,这里离卫国也不远,不如先派人打探下宁戚的背景,再封官也不迟。
齐桓公就说了:宁戚为人不拘小节,在卫国很可能会犯下错误。如果我们打探出宁戚有错误。那么,封赏宁戚,会显得齐国在选人才方面有问题。放弃宁戚,齐国就会失去人才!所以,还是不打探的好。
这就是齐桓公的心胸,“信人勿疑,用人必专”!所以,齐桓公才能用尽豪杰之力,成为五霸之首!
自此,齐国的领导班子里,又多了一位成员,也是最后一位成员,卫国人宁戚!
2、现在的宋国是个什么样子
在四国联军正式攻打宋国之前,先让我们看看,现在的宋国是否还是当初的“宾王上爵”?
宋国本是大国,是商国后裔,宾王上爵。
在齐桓公以前,宋国的态度对中原地区的格局十分重要。
比如郑庄公时代,郑国的主要精力就是跟宋国折腾了。郑庄公为了跟宋殇公较劲,又得准备理论工作,又得向周桓王低三下四,总之是费尽了心力。
但是,到了齐桓公时代,宋国已经今非昔比,宋国已经衰落。
宋国衰落的直接原因就是宋国又起了一次内乱(华督杀宋殇公算一次),事情就发生在南宫长万身上。南宫长万的故事会在卷外话里讲,这里只简单介绍一下。
乾时之战后,齐国两次伐鲁。第二次伐鲁时,齐国曾纠合宋国一起伐鲁。宋国派出来的带兵将军就是——春秋第一勇力——南宫长万。可惜,南宫长万自持勇力,轻敌大败,最后被鲁国俘虏。再后来齐鲁因王姬下嫁之事交好,鲁宋也因救灾之事冰释前嫌。南宫长万回了宋国。可惜宋闵公(宋庄公之子)不尊重臣子,经常嘲笑南宫长万,于是南宫长万一拳打死了宋闵公。最后,公子御说(即为宋桓公,也就是在北杏之会时,明确名分的那位)依靠毫国人平了南宫长万之乱。
虽说,宋桓公最终平定了南宫长万之乱,但是,宋国经过宋殇公的“十年十一战”,再经过南宫长万的弑君之乱,国力已经很虚弱了!
这便是即将被讨伐的宋国。被郑庄公修理了无数次,且发生了两次内乱的宋国。
3、利嘴胜于刀剑
话说,齐桓公带兵来到宋国地界,与三国联军碰头后,就商量着如何攻打宋国了。
三位诸侯和一个天国重臣还没说话,宁戚就说了:我愿意面见宋桓公,说服宋桓公出城请盟。
四位老大一琢磨,此事值得一试:要是宁戚能说服宋桓公,则大功告成。要是宁戚说服不了宋桓公,再动兵也不迟。
宁戚见四位老大同意,很高兴。宁戚知道宋国现在的局势,因而信心十足,带着几个仆从,乘着一辆小车,飘飘然地就来到了雎阳,求见宋桓公。
虽然,战国和楚汉时期才是辩士的黄金时代。战国有苏秦、张仪等人,以一张利嘴,连横合纵,摆布天下大势,觑天下诸侯如无物。楚汉时期,郦食其替刘邦劝降了七十二城,真是利嘴胜于刀剑。但是,宁戚的嘴上功夫绝不逊于苏秦、张仪。
宁戚到达宋国时,宋桓公正在跟大臣们进行专题研讨会“如何应付四国联军”呢,听说四国联军有使者来了,还以为是四国联军下战书了。宋桓公连忙召见。
但是,宋桓公从没听说过宁戚这个人,就问:宁戚是谁?
大臣戴叔皮就说了:宁戚本是一个放牛的,最近才被齐桓公遇上,提拔为大臣。这个人能在一夜之间,越级提拔,肯定是口才过人。我觉得宁戚此来,肯定是来游说的。一会儿,宁戚来了,要是那句话说得不中听了。我一扯衣带,主公你就让卫士赶走宁戚!
两人刚商量好,宁戚进来了。
宋桓公赶忙摆好造型,正襟危坐,弄得很高深莫测。
宁戚向宋桓公行礼,宋桓公也不理会,继续绷着脸!
按照一般礼节,使臣来了,主人最起码也得问问:你姓氏名谁?来此有何贵干?这样使臣才能接上话,说说自己的想法。但宋桓公就是绷着脸,不说话。
你不是辩士么,我就不说话,看你能怎么办?这就是宋桓公的心理。
不过,宁戚就是宁戚,对付齐桓公都是一套一套的,更何况对付一个宋桓公。宁戚脑子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既然你不主动开口,就逼你主动开口。
宁戚装杞人忧天状,仰天叹道:宋国危险喽,马上就要亡国了!
宋桓公一听,不高兴了!俺们宋国乃是宾王上爵,是诸侯之首,好端端地怎么就要亡国了?
宋桓公怒道:使者说说,俺们宋国怎么就亡国了?
宁戚装深沉,讲大道理,据古论今:周公是个圣人,在西周全盛,天下太平,诸侯归心的时候,尚要“握发吐哺”,招纳天下人才!而现在天下大乱,诸侯争雄,宋国更是两次弑君,国将不国,你效仿周公尚且来不及。还要慢待我,不让我说话?你还不是等着亡国么?
你宋桓公比周公还牛?周公在四海归心的时代,还要握发吐哺呢!你宋桓公处在一个乱世时代,已经处于马上就要亡国的境地了,还敢拿架子,瞧不起人?!
宋桓公联系古今一对比,是啊!是这么个理啊?!
宋桓公害怕了,忙松下脸皮,站起身来,问道:先生说的对!先生有什么要教给我的?
宁戚一句话就从“使者”变成了“先生”。而一开始,宋桓公抱定的“打死也不开口的心思”,烟消云散了。
戴叔皮见宋桓公中招了,忙举起衣带,意思是让宋桓公下令将宁戚赶出去。
宋桓公压根就不理,接着问宁戚:先生到底要教给我什么?
宁戚深呼吸一口,开始忽悠:现在天下大乱,周天子失去权柄,诸侯离心,各国不断发生弑君的事情。我们主公不忍天下大乱,看黎民百姓受苦,才奉王命纠合诸侯。你不也是靠着这个确认诸侯名分的?!但是,你却在半途退出!现在天子大怒,派四国联军来攻打宋国。
宁戚歇口气,接着忽悠:你先是抗拒王命,擅自背盟!现在又要抗拒王命,对抗王师!这仗还没打,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宋桓公一想:郑庄公整了一个“假命伐罪”,就搞得宋国起了内乱,宋殇公的小命就此搭进去了!更何况,齐桓公还整来一支周国天兵,弄不好自己也得搭进去!
宋桓公忙问:大哥,你说咋办?
自此,宋桓公已彻底沦陷,宋国的事情再也不由宋国君臣做主,就看宁戚的意愿了。
宁戚端足大哥的架子,指点小弟:我觉得,你还是向齐桓公请盟吧。
好主意!宋桓公接着问:齐桓公会让我入盟么?
宁戚莫测高深地一笑,说:我家主公宽容大度,心胸宽广,不计旧恶。比如说鲁国,屡次与齐国为难,但鲁国要请盟,我家主公立即答应,并且将汶阳之田还给鲁国。而你还是北杏之会的诸侯之一,我家主公怎么会不同意呢?
齐桓公归还鲁国汶阳之田真是太赚了!不仅卫国和曹国请盟了,就连宋桓公都看到了希望。
宋桓公放心了,点点头,接着澄清内心疑问:那我要送什么礼给你家主公呢?
宁戚哈哈一笑,接着说:我家主公不是贪财之人,你只要真心请盟,不在乎礼物厚薄。
宋桓公大喜,立即派人跟着宁戚到齐军里请盟。这个时候,戴叔皮基本上已经将腰带拽下来了!
整个过程,宁戚滔滔不绝,大道理连篇,而宋桓公只能点头称是。相差何止一线啊!
齐桓公接到宋桓公入盟的请求,立即同意,与宋国结盟!并将宋桓公赠送的礼物,统统转呈给了周天子。
就这样,齐桓公不费一兵一刀之力,拿下了宋国。“千金买马骨”的收获的确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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