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蚁贼 > 9 赐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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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邓舍召集群臣,把罗官奴有喜的消息讲了出去。

  果如他的预料、也果如吴鹤年之前的判断,洪继勋等人闻听这个消息之后,果然都是贺喜之余,一个个全都若有所思。因察罕来犯而暂时被压制下去的“立妃之争”,眼看就要因此而再起风潮。邓舍却没他们机会,接连又把那两个在昨夜做出的决定先后抛出。

  “点行省左右司郎中吴鹤年为益都知府。进益都知府颜之希为行省左右司员外郎。”

  调吴鹤年来益都的理由是:大战才罢,山东凋敝,急需能员干吏前来重整地方。吴鹤年为政海东,政绩卓异,是最合适的人选。改颜之希为行省左右司员外郎的理由则是:海东偏远之地,素来文风不盛。颜之希乃颜子苗裔,将之调任过去,对发展地方学风有积极的作用。

  这两个理由都是无可辩驳的。群臣中虽有隐约猜出邓舍心意,看出来调吴鹤年来益都之根本用意所在的,却也或者因不关己事、高高挂起,又或者因与洪继勋有嫌隙而乐见其成,总之,没人反对。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待此两项决定通过之后,邓舍又将后续的几项人事变动一并抛出。

  其一,拔擢泰安知府刘世民入行省。

  “‘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化天下。’今,泰安知府刘世民,在泰安一战中,亲冒矢石,组织得力,胆识俱优。又且,功而不骄,温良有让,有古大臣之风。进益都分省参知政事。”

  其二,起洪继荫为泰安知府,起李兰为莱州知府。

  刘世民与洪继勋一向交好,来往密切。李兰是洪继勋的门客。洪继荫更是洪继勋的同族兄弟。这三个人,都可算是洪继勋一系的干将。邓舍分别委以重任。尤其是刘世民,更一跃进入了分省宰执的行列。

  如此一来,纵然洪继勋对邓舍不打招呼、突然袭击地把洪继荫与李兰两人要走而心存不满,却也是无话可说。要说起来,邓舍要走洪继荫与李兰,给他们任官,应该是件好事,洪继勋为何还有不满?

  须知,莱州与泰安,原本的知府刘世民兄弟本即为洪系的官员。邓舍调走刘世民,然后再以洪继荫与李兰接任此两地之知府,对洪继勋来说,他在地方上的势力其实并无扩大。

  并且,洪继荫与李兰两人,能成为洪继勋的亲信心腹,就说明这两个人还是有些能耐的。知府的官职,看似不低,洪、李从没在海东任过官,一任官,起步就是这么高,好像邓舍对洪继勋很照顾的样子。实则,就洪继勋认为,这其实是大材小用。地方上一个知府,实权再多,远离中枢,对洪继勋这样心存高远的人来说,有何用处?还不如在分省中任一个闲散官。至少在廷议、论事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帮助说话。

  又且,泰安与莱州,一个位处前线,一个濒临海边。莱州又是山东的重点屯田区。可以预想,洪、李任职之后,定然疲于政事。有句话说:“不做不错,少做少错,多做做错。”人无完人,特别在政务繁杂的地方,难免总会犯下错处。一旦犯错,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下场堪忧。

  有这么几个原因在内,洪继勋怎会不满?

  此次察罕来犯,十万强军驰骋胶东半岛,来回蹂躏了好几圈,山东地方的官员或死或降,位置空缺出了不少。洪继勋本来还指望借助这个机会,把他夹带里的人,好好地安插一番。谁知,不等他开口,甚至便在封赏功臣之前,邓舍就先来了这一出。表面上看,恩遇不可谓不厚。其本质,却是把洪继勋还没开口的嘴、提前给堵上了。

  听过了邓舍的这几则有关人事调动的命令,堂下群臣,敏感如姬宗周、颜之希等人的,无不暗中挑起大拇指。

  姬宗周心中想道:“帝王心术,当真难测。少少的几条任命,似乎是对洪继勋恩宠有加。但若细细寻思,却不免教人一头雾水。委实看不出来,主公到底是信任老洪,抑或是猜忌老洪。如果再把今天的任命,与昨天夜宴上主公对洪继勋的态度联系在一起,更是令人云山雾罩。”

  他站在臣子班列里,位置在洪继勋之后,瞧不见洪继勋的表情,拿眼偷瞟,瞧了后边的颜之希一眼,又不由想道:“老颜倒是走运。一道调令,就轻巧巧从地方直升入行省。更远去平壤,避开了益都的是非漩涡。端得前程似锦,赫然新贵。

  “……,这几天,却因公务太忙,来往的与他少了些。待得晚上,且以贺喜为名,需得去他府上看看。不管怎么说,都是益都出来的同僚,我在朝中本就根基浅薄,万万不能再和他断了关系。”

  姬宗周正胡思乱想,听见洪继勋轻轻咳嗽了两声,紧紧握住折扇,跨步出列,说道:“臣弟继荫,学识浅薄,实无德能。今蒙主公赏识,不以其卑鄙,拔于白衣,委以显任,竟掌一地州牧之职。委实诚惶诚恐。虽然如此,君有命,不敢辞。唯鞠躬尽瘁,以报君恩而已。继荫因为没有官身,现没在堂上。待明日廷议,臣自会令他亲前来谢恩。”

  “‘君有命,不敢辞。’……,‘自会令他前来谢恩。’”姬宗周暗中摇头,想道,“老洪也老洪,虽然有才,不会做人。这样的言语,分明还是心有不满。即便你不满,又怎能当着满堂文武、在主公面前发出牢骚?此岂为臣子之道?”悄悄看了看邓舍。

  邓舍倒是不以为意,微笑说道:“有其兄,必有其弟。我对继荫久闻其名了,他虽是你的弟弟,先生却也不必太过谦虚。举贤不避亲,即此理也。”

  叫洪继勋退回班次,他又对诸臣说道:“前天议事会上,便已决定由文平章与李都指挥使负责此战的论功等事。文平章,你当时还没有入城。现在,我就正式把这项任务交代给你。你需得抓紧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争取在过年前,把该封赏的都封赏下去。才经大战,民心、士气都急需鼓舞,也好借此让大家高兴高兴,过个好年。”

  这事儿在昨天的夜宴上,邓舍就给文华国通过气了。文华国道:“是。”

  邓舍又问李和尚,道:“泰安陈大帅与泰山高延世,离益都还有多远?前天你不是说,估算时日,今天就该来到了么?怎么还是全无消息?”

  李和尚道:“正要报与主公知晓。今天早上,臣才接到陈元帅与高将军的军报。因他们两部人马都损失很大,所以在接防的部队抵达后,他们又在原驻地多修养了几天,并且路上走的也不快,现今距离益都大约还有五六十里。已经定下了,明日午时之前,准时到达。”

  邓舍颔首,笑了笑,说道:“陈大帅、高延世、李子繁、潘贤二,在此役中立功甚伟。不过明天我有事,怕是没办法亲自去接他们了。这样吧,文平章、张元帅、李都指挥使、郭千户,你们四个人,代我去接一下。如何?”

  文华国、张歹儿、李和尚、郭从龙自然没有异议,答应了。

  邓舍拍了拍手,四五个侍卫从堂外进来,捧了好几样物事,折叠在一起,似乎旗帜的模样。邓舍转下堂中,亲自取过一个,示意毕千牛上来帮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将之拉开。诸人去看时,但见上边写道:“摧锋军”。

  洪继勋诸人皆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邓舍笑道:“先前,我闻泰安陈大帅坚守孤城的事迹后,心有所感,受其触动,赐他了一面军旗,号之为‘赤胆陈猱头’。那面旗帜,我已经派人与他送去了。而高延世、李子繁以孤军扼泰安、济南之要道,避免了这两地鞑子的互通消息,冒雪苦战,寸步不退。两千人伤亡多半,存者不过五百之数。闻听之下,亦不禁使人动容。

  “我又听说,高延世虽临强敌,丝毫无惧。凡有战,即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往往以三二百之骑兵,纵横上万人之敌阵,冲锋其中,贯穿左右,来往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敌之所以屡进而无功,屡战而屡退,多赖其力。斯人虽年少,诚如益都人言语:今之罗士信是也。亦不可不壮之。

  “雄师凯旋,不可无赏。而酬功封爵之事,又因功劳还没有计算完毕,眼下又无法进行。故此,我准备仿赐陈大帅军旗之例,把这面‘摧锋’军旗,也先赐给高延世。聊以先慰其功。

  “李都指挥使,你立刻派人,将此旗送与高延世军中。待他来入益都,许大张旗鼓。以壮行色。”

  把这一面旗交给李和尚。邓舍又展开一面,上边写道:“泰山营。”

  他说道:“高延世、李子繁以两千人守要隘,能力保不失,除了高延世善攻敢战之外,其中也有李子繁精擅防守的功劳。敌对万人之众,为高延世之稳固后援,守护营垒有如泰山之不动,功亦显著。李都指挥使,这一面军旗,也即刻派人送与李子繁军中。待其来入益都,一样许他大张旗鼓,以壮军威!”

  又把这一面旗帜也交给李和尚。再展开第三面军旗,上面写道:“长弓营。”邓舍问道:“张歹儿何在?”张歹儿出列,拜倒:“臣在。”

  邓舍说道:“你以数千人,先取莱州,再破敌伏,驰援益都。十来天内,人不解甲、马不停蹄,转战数百里地,三战三捷,斩杀鞑虏不下三千之众。功也显著!尔部之锐,便如离弦之弓矢,一发不可收拾。

  “又,你军中本长弓手多。这一面‘长弓营’的军旗,赐给你。望你部在以后的战事中,再接再砺,不要堕了关北英豪的名号!”

  张歹儿双手接过旗帜,非常激动,说道:“谨遵命!”

  “明日你去接陈大帅、高延世入城的时候,也许你打起此面旗帜。壮我军容。”

  “是!”

  “郭从龙何在?”

  郭从龙官职低,本没资格参加廷议,邓舍特许叫他来的。此时,他闻声出列,跪拜在地,说道:“末将在。”

  邓舍又再取过一面旗帜,与毕千牛一起将之展开。较之前几面旗帜,这面旗帜简单很多,没有“摧锋”、“泰山”、“长弓”之类的形容词,上边只有五个字,简洁明了地写道:“海东郭从龙。”

  邓舍也没怎么赞他,只是就把旗帜亲自交与他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武子勉之!”武子,是郭从龙的小名。

  四面军旗赐毕,还剩下一面。众人都想:“文、赵两人在此战中劳苦功高,便连高延世、李子繁都有了赏赐,他两人料来也应该不会没有。只是,只剩下了一面旗,却不知主公是打算赐给谁的?”

  有机灵的,又想道:“噫,不对。看主公赐旗的顺序,高、李暂且不说,单只说在城内的,先张歹儿、后郭从龙,分明乃是按照官职之高低来赏赐的。文、赵两人,论其品级,尚在张歹儿之上。这剩下的一面旗,莫非,不是准备赐给他两人的?那么,主公又是想赐给谁?”

  “傅友德何在?”

  昨天夜宴上,傅友德算是正式投了海东。当夜,并就搬出了迎宾馆,由颜之希另外与他安排了宅院暂住。今天议事,邓舍也叫了他来。只是因为还没下达官职的任命,所以排在了群臣之末。

  他当下出列,也跪拜在地,道:“末将在。”

  “当日城外突围,夜深云密。将军匹马单枪,七进七出敌阵。斩敌将如探囊取物,破敌垒如反手观纹。连斩鞑子将校三五员,连破鞑子营垒四五座。将军之勇,使临城观战如我者,亦然心神激荡。料彼鞑酋,更定然肝胆俱裂。这一面旗,遍数海东英雄,非将军不能得之。”

  旗帜展开,两个字:“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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