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定了定神,朱元璋收回远望的目光,眼前的徐达还恭恭敬敬地等着呢。朱元璋清楚得很,相比于自己,徐达在武林人士中的人缘十分好,江浙一带的武林名士多多少少都得买徐达的面子。可是,这种玩命的事,尤其还要与武林人素所不耻的官家扯上关系,他徐达的那点声望是不够的。如果说徐达能够做到,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求对徐达十分欣赏的“百事知”。人在自己手里,对外虽说是“一字并肩王”陈友琼,不过朱元璋和徐达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这件事如果让“百事知”去办,那不成问题。“百事知”虽从不在江湖现身,可自至正二十九年以来,他可谓是名播四海。他虽不怎么管武林之事,可是从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声誉甚佳。“兵帖”到处,连少林长老们都得给上七分面子,可称得上是一呼百应。不仅如此,在排“兵单”的过程中,他还与数位“兵单”人物结为好友,据说在前十名中还有他的刎颈之交。
欧阳竖、宛横峰、李岩陵,“神鬼二十八宿”中的“斗宿”范雪逍,蜀山联“中道剑”南羌子,“点尘儒”何欢叙,“醉里看花”程陈,“荆楚第一名剑”商容客,“雪骨金锋”剑慕,“冷杉”许雪一,这些人的功力个个是尘世中的极品,随便一个都是翻江倒海的人物。这十人加上“兵单”第一位守门人梵天净和“彩虹七子”的老大吴渡兰,被陈远人授予了“一侠直抵百万兵”的赞语。至于是否货真价实,没人敢试。
这样的人物,只要请出一个,京师可保。不过朱元璋明白,徐达要的可不是他的一句“准奉”,而是释放被朱元璋折磨了一年的陈远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璋挥退了徐达。第二天,圣旨下,迁原孝陵卫镇抚徐达三子徐增寿为锦衣卫镇抚,陈友琼移囚莫愁湖徐达别府,令徐增寿专职看守。
次日平明,徐达与徐增寿并徐府四十余名家丁列于天牢门外,“咯啷啷”栅栏升起,“吱扭扭”铁门打开。陈远人立于囚车之内,满面血污,披头散发地被推了出来。听到徐增寿他们办理交接的声音,徐达轻轻侧过头去。一会儿手续办完,囚车再动,自正阳门出天街。行至徐公别府正门前时,徐达吩咐开中门。乘家丁开门之际,徐达策马来到囚车边,用最低的声音道:“陈老弟,那天我不应该约你。”陈远人张开眼睛,一如当年的明亮。嘴角牵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十天后,徐达造访户部侍郎李照的家,将一应闲人并老爷子赶出,与二公子关门密商。又过了一天,从不与人走关系的二公子李岩陵,过访正在庆祝任右羽林卫统领满一年、被下属包围着正在同光酒家大宴的傲凤图。面对这位自朵颜三卫起家、忽受圣上殊遇调入亲军二十六卫、并直接坐上一卫之长宝座的人物,面对着这自当上统领以来在大小比武中未尝一败的人物,李岩陵当着他所有属下的面,随手取下了傲凤图那从不摘下的面巾。从此大家才知道,这位大统领幼时曾因部族火拼,尽失家人同伴,自己也被大火毁了容貌。
面对着如此让人同情的身世、让人可怜的容貌,面对着朝廷的五品大员(明室一二品官位极为难得,一般只封皇亲国戚或者死人,普通人当到三品已是极致,故称五品为大员),身为从七品兵部员外郎的李岩陵不仅没道歉,甚至连一口酒都没喝,在揪了一卫之长的面巾后扬长而去。当愤怒的属下一致要求联名弹劾李岩陵时,傲凤图一手将大家拦了下来。从属都佩服他那广阔的胸襟,皇上听后更大为赞赏,称他为“能撑船,能跑马”的英雄豪杰。
......李岩陵弹完了琴,亭外步入两名童子。大的十五岁,一对长眉,一双大眼,虎头虎脑,头发总束在耳后,以雪白发带系紧,斜洒胸前。着白中衣,外着白袍,腰上金色黑边板带,脚上素白洒鞋。小的十二岁……等等,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吗?
圆润的小脸,一对眸子占了脸部的六分之一。双眼皮,长长的睫毛弯弯地扬起。不过,深如不见底夜空的眸珠深深的,显示出与年龄完全无关的深沉。两道长眉,如春江流水,转折流泻,笔直、高耸、直通天庭的鼻梁,唇色偏粉略深,浓淡得宜,如同经过高明的描画。其肤色莹白,细细看去,好似静静的闪着圣洁的光。衣着与头一个童子相同。
可惜的是,他真的是一个小男孩。这一点作为主人的李岩陵是心知肚明的。与另一个相比起来普通得多的童子江渚不同,自己与小童子江陵识于微时,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只不过江陵后来家中发生大祸,一年前隐姓埋名。李岩陵又以“江陵”的名义,将他接入府中保护起来,而“江渚”则是岩陵归家时开心的父亲指派给岩陵的家生下人(旧时大户人家的下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买入为仆;另一种是仆人成婚后生下的孩子。这些孩子生来就完全没有自主权,地位要低于买入的家仆)。
两仆入亭,江渚上前收琴,江陵奉上手巾。岩陵摘下拔子,交予江陵,接过手巾。人影一闪,亭中又多了一人。与亭中众人的文衫飘飘不同,这人身材方阔,肩膀乍开,体型巨硕但并不累赘。一身灰蓝色调为主结实耐用的粗布衣,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肌肉盘结。巨大的黑靴,大出旁人两号不止。
来人边上上下下打量,边道:“今天不准在这附近玩闹,要命的快点回家。”李父和大哥撞见了这种凶神,极想离开,但又不知找个什么借口,正在发愁。有了这个台阶,便想乘机回家算了。
远处,一个人影悄悄将手移到口边,手上拿着一个吹针筒。李父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四十步外的草丛中咕咚一下,一个人半个身子栽在草丛外。李父见了,吓了一跳。想过去看看,早被机灵的江渚拦下。
耿望太双目一凝,这个倒下的家伙身上没有外伤,也没见到远程攻击用的暗器,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一片透明的圆片,晶莹闪烁,有手指肚大小。看着眼前的怪异圆片,耿望太心里猛地一惊,“血牺牲:色清亮,质透明,月下幻七彩,以九天弦月为喻不为过。来无影,去无踪。此物极锋利,故切口极小,且之后切肤入体。因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故被此物所毙者不见外伤而伤在脏腑,身表无痕,因死因是内腑外伤而无法查出。暗器当快,小、轻、隐,从而可利用风势、环境(房屋、地面等各种障碍),使之空中转向或通过控制力道还可改变速度与击中顺序,运用在乎一心。宇宙之大,米粒之微,千变万化,谓之神。”
这是“兵单”对排名第三的天下第一暗器的叙述。尽管相比其它兵器,“血牺牲”的篇幅少了许多,但是字里行间已让人足够感到恐惧。特别是去年小年,陈远人在征得所有人的同意后,公开了兵单前十二人的外号,其中“血牺牲”的主人好像是……冰华公子。而京师武林四大公子之首好像就叫“冰华”!
耿望太惊恐的后退一步,望着眼前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以翘起的手指顶住的东西。不过,他是杀手出身,只平静了一下眼神就恢复了正常。“兵单第三高手”?天下第三琴师还有可能。不,等等,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这样只能露出自己的行踪,为自己以后的自在日子找来麻烦。况且刚才自己根本不知道准备偷袭李老爷的手下倒底怎么了,这人没必要变相承认——因为谁都知道,杀冥王殿的人会有什么后果。这人特意亮出兵单级武器,难道——
“你”,只说了一个字,耿望太握紧手中的狼牙棒,拉开架势。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对方自现身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包括今天到场的全部下属。
“死也要——”随着一声呐喊,耿望太抡圆了他那根名震六省的狼牙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他认为最刁的角度挥出。他本人虽与兵单无缘,不过因为杀手一般没有固定的兵器罢了。作为黄河下游地区无恶不作的杀人团伙的副首领,像郑团龙、尹洛妃、颜秀逸、闻影卫这些“兵单”的压尾,压根就不在他的眼下。即使是傲骨出名的颜老头,也绝不希望自己和耿望太扯上任何关系。
大捧挥落,看似没头没脑,可落在李岩陵眼中却是在不住改变进攻角度。李岩陵半转身躯,微微一笑:“‘江花边草笑平生’么?”狼牙棒夹风雷之势,君临少年的脑袋。李侍郎和大公子都要上前,江渚、江陵毕竟是孩子,两个大人一拼命,就有些拉之不住。这时江陵大叫一声:“放开!”自己先放了手。江渚一愣,可侧头一看江陵的眼神,虽然不解何意,但这样下去也拦不住,只得也放开大公子。当两人不顾一切冲向李岩陵之际,江陵一跃而起,双手挥出斩中二人颈侧,二人立刻陷入昏迷。
江渚大惊,指着人已落地、正在拍打衣衫的江陵,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什么你,一切由我负责。”江陵说着转身望向战场。
狼牙棒在离岩陵的头不到一尺时停了下来,岩陵从耿望太身边走过,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先是大棒掉落,接着整个人扑倒尘埃——双手沾满鲜血、横行北六省的“冥王殿”副头领耿望太从人间除名了——一招未交。
江陵见了,转头向江渚道:“保护老爷、大少爷和琴。”说完不等回答就向前窜出,冲进亭外的草丛里。此时右侧的树林中已接二连三地响起惨叫,江陵则在草丛之中飞纵起落,时隐时现。哪怕偶而有人从江渚这边突破防线,还未接近小亭就莫名其妙地倒地不起,江渚根本无事可做。
江陵明白,这是公子在照顾自己,他可不想显得太没用。这时一人从正面挥斧劈来,同时背后响起金风。江陵伸手自怀中一摸,“叮当”声中前后两人胸口喷血,分向两侧倒下。江陵并未停留,又向别处扑去。月上中天,赏心亭四周伏尸处处——林中、草丛里横七竖八。“冥王殿”众杀手看着不妙,四下逃散。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杀手集团,立有一部分人四面围了一个半径四十步的圈子,各隐屋瓦、树木之后,铁莲子、飞针、钢镖、袖箭直射中心的李岩陵。
深吸一口气,李岩陵双手张开,左手散发出黑色的光,右手则是白色。黑白光芒互相交织,有如实质——不,是实质!一片细密的轻响,所有向李岩陵飞来的暗器,尽数掉头射向它们原来的主人——道道插入心脏——竟是如此地精准。
数十名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杀手,有如被死神收割过的麦杆。麦杆倒下去,露出死神的身影。身影腾空,黑白光芒激射,每一道都狠狠穿透一个人的左侧胸膛,带出大量血浆。江渚抬头上望,弦月当空,在散发着青蒙光华的月钩中,李岩陵面向广宇,背向大地,身形自然伸展,与弦相反的微弓着,长发飞舞。
一阵“噗噗”声响打断了两小。江陵解决了最后一个围在他身边的杀手,一跃上房。四下一看,远远近近的民房上,屋瓦相叠的坊间街道上,处处皆是伏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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